江野生平第一次嫁人,有些不太熟练。
她对着镜子,用白粉在脸上左右囫囵了一顿,涂涂抹抹了一番,又随意抹了个大红唇。
头发上零零碎碎随着她一动就叮叮作响,大红的衣服绣着凤凰的图样,衣袖袍子拢了拢,这才站起来,她踩着不合脚的鞋子拖着走了几步,却不小心撞到桌角处,疼得吃痛出声。
门外的人听到声响,忙喊道:“仙师,可需帮忙!”
江野低头整理了一番,才回道:“不用!不用!”这才开了柴门。
乡里的众人皆在院中等着,为首的大娘瞧着人出来,哎哟一声,一脸便秘神色,却不好说,吞吞吐吐道:“仙师…你这也…”着实不像嫁人的模样。
“可是丑了些!”江野自然看懂了她们的神色,大咧咧地推开众人,待上了花轿,道:“你们将我送上山即可!”
待轿子抬起来,她突然探出头来,咧着大红嘴,道:“可记得我的银子。”
白森森的牙齿,外加两团猴屁股的红团,飞起来的眉眼,吓得众人皆退了几步,觉得这人瞧着才是个恶鬼。
大娘嗯嗯点头,将装着银子的破陶罐捧在手中,道:“仙师,记得、记得!等你除妖回来,我们定然送上。”
带几人将轿子抬着走远,慢慢绕上了山,时而能听见远山传来稀稀拉拉的唢呐声。
众人瞧着走远,围着中间的大娘争先恐后地说着。
有人试探着问大娘:“这人真是云霄宗来的仙师吗?怎瞧着这般不靠谱。”
大娘虽也有疑虑,但还是肯定道:“自然是!昨日我在街上撞见她…她一眼就看出我头顶黑煞,说我家中有一女,当是遭了劫难,遇到妖祸了…而且还配着云霄宗的专属玉佩,定然不会错的!”
“只要能救我家囡囡,我都要试一试。”大娘说着说着,便一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难不成你们家孩子就甘愿送于山中的妖道。”
其中一个老者叹气道:“若除不了那妖道,我们洛洼村就真得遭殃啦!”
这个女娃虽带着云霄宗的专属玉佩,一手拿着寻妖的罗盘,一手拿着卜卦的旗帜,看着也不像骗人的模样。
但瞧着瘦弱小个,手无缚鸡之力,连他们村里的二栓子都能将她一手抓起来,着实有些不靠谱。
众人皆是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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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坐在轿中,被轿子荡得头昏,扶着快要掉了花冠,歪歪斜斜地靠在了一旁。
轿中不知何时飘进一股迷香,迷迷糊糊中,她又梦见了百年前为魔的日子。
那时的她,是叱咤一方的女魔头,争战四方,因擅使血鞭,以他人血为器,众人皆尊称她一声“血煞魔”。
但自从魔君被镇压,仙魔休战以来,魔君之位空悬千年之久,为了此位,魔族上下内斗,众魔亦是心惶惶。
魔族之中向来以强者为尊,她乃魔族皇族一脉,亦是最有优势之人。
她深知魔界无亲情,唯有利益。
但她还是信任了对她最好的阿兄,却也因此死于阿兄之手。
一向温良的阿兄,为求魔族之位,被挖心断骨抽血,将她的皮囊扔于万魔窟中。
她望着万魔窟漆黑之上重重黑云压来,一只秃鹫飞过,停在了她的身体旁,仿佛想要从万魔口中分下一口血肉来。
“阿兄,你可还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
万魔吞噬之痛,让她从这场噩梦中挣扎醒来。
她额头冒汗,惊恐地睁开眼,这才回过神来,她如今是江野,云霄宗凤来门下弟子。因为被师父勒令下山历练,接了落洼村的救人除妖道的差事。
对于这种噩梦,江野显然是嫌恶极了,怎会又梦见百年前的事儿,随口骂了几句,“那个天杀的!”
左右转头后,这才发现异样。
是了,她就说为什么感觉血液好似在流失。
竟然有人割了她的手腕,放她的血!
此时,她手脚皆被绑在木台上,右手被人割腕,正放着血,床下放着一个小瓷碗。
她目光扫过,发现这是一个破旧的道庙,左右罗刹鬼面神像,房内点着火红的蜡烛,一排排环绕开来,将这堂照亮。
抬头看去,清秀和睦的道家神像,半截身子入了土,倾斜而下,朝前半倒着,正微微笑着看着她。
江野不由起了一身冷汗:她如何到这里来的?还被人这般捆着?自己却毫无察觉!
一阵血腥味的清香袭来,她忽然想起,就是这香味。
她坐在轿中,被人抬着进了山,上上下下绕了几圈,也不知走了多久,后来便闻到了一股香味,那时未曾在意,以为是山间野花,如今看却是面前之人的手法。
瞧着走进来的人。
那是一个道士,虽青丝白发,却是个壮年男子,浓眉大眼,留着络腮胡子,看不清神色,穿着一身邋遢的布衣,虽说瞧着有些可怖,但一眼看去又没有一丝违和。
江野挣扎着,这人便是这十里八乡都在传的妖道?
每过三月便要娶亲一次,选的也都是极阴的女子,让村里的人将新娘子送上山中。
江野手脚被绑着,挣脱不了束缚,便嬉皮笑脸道:“道长,这般绑着我是作何?”
妖道未答,阴恻恻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只等到碗中的血水满了,施了一道咒,将她流血处封住,便端着那碗血水出了门。
这就走了?!
江野疑惑,也不瞧瞧她这刚娶进门的媳妇?
她今天也算是精心打扮过了的吧。
江野显然是不服气的,但是她画成这般模样,若是常人也应当有点反应。
但是这个妖道怎得毫不在意?这人娶进门,就是为了放血。
江野有些懵,还是动了动腰间的玉佩,小声唤道:“汤圆…汤圆…醒醒,救救你家主子!”
一只形似白面馒头,满身毛茸茸,呈透明形态的小东西滚落在地,一动未动。
等了几秒后,那东西终于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它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灰尘,慢慢从一侧木棍上爬上木台上,在她身上跳了跳,又叽里咕噜了一大堆,似在数落她。
江野嘻嘻笑道:“拿着的银子,不是还得给你买鸡腿吗?快点!”
汤圆听此,这才伸出自己看到不到的小手,去解绳子;见丝毫没有作用,又上嘴去咬。
待解开后,还不忘口吐芬芳,不耐烦地吧啦吧啦道,“谁家器灵干这活啊!呀呀呀,我的嘴!”。
江野无奈,安慰道:“一切都是为了你爱吃的鸡腿!”
这是她的器灵,亦是她的武器,因血契相连,她们心意互通,可凭借她的心念随意化形。
但唯一不好也就是,要将这只小东西伺候好了,才肯配合自己,若不然就是冷眼旁观,再骂上她几句。
好在,一切都可以用鸡腿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