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荒草萋萋已有半米多高,山间偶有一两声狼吼。
康斯岳:“来不及叙述,是非之地,得赶紧走。小天现在的身子骨也吃不消。”
周同:“康老弟,你把皮带借给我。把他系扣在我胸背,你做了这么多,一定累了。我来背小天。宝山镇甸有一家叫八方旅社,应该是据此不远。我早年行医与旅社老板有恩。在那个方向,跟我走。”
一行人马不停蹄,行色匆匆地赶到了八方旅社已是半夜。“有人吗?来人,开下门。”周同敲着店铺的木门板。
“来了,来了。”裘掌柜放下手中的小毛笔。将柜台前的算盘、账簿搁置一旁。他从大堂门口取下一块一块的长方形门板,依稀在月光下见到了来人。
“哎呀,是恩公呀。怎么这个点来此处?快请,快请进来!实在抱歉。我这小旅店客房有限已满,如恩公不介意就住到小可的卧房中。”
周同:“裘老板说的是哪里话。半夜打扰已是于心不安,我岂可占用主人的房间。只是我兄弟家的这位亲戚病重,无奈才要借用一下文忠兄的贵宝地。麻烦文忠兄多拿一床棉被,来点热水。这孩子命苦,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挺不挺得过今晚了。”
“恩公无需多言,救孩子要紧。快,快跟我来。我的卧房壁橱柜里有几床被子。厨房有现成的热水,请这位兄台和小兄弟把孩子平躺放在床上。烦劳周先生随我去厨房拿下热水、水盆。你们一定又饿又累,好好休息,我拿些干粮和饮水凑活着吃。明日我亲自下厨为你们炒几个好菜。”
说完这些,他去叫他的伙计阿兴,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面色还不错,同杨小龙年纪一般大的小伙子。“阿兴啊,快起来。店里来贵客了。你呢,去跑个腿,去请东街口慧风大药堂的任老先生。他上了岁数,平常都是丑时才睡。你去请他过来问诊,这是十块钱,你收好了交给任老。钱丢了,你可得白干好几个礼拜。”
“得嘞。掌柜的,您就擎好吧。”他一溜烟的功夫就没影了。
杨小龙、康斯岳、周同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陈冲盖了两床厚棉被,康斯岳为他掖了掖被角,又用干净的棉球蘸上清水,小心地在他的嘴角擦拭。“谢天谢地,小天的呼吸稍微缓和平稳了一点点。”
任老先生白发苍苍,面容清瘦,戴着厚重的老花镜,拄着拐颤颤巍巍走路。自大清晚期起,他就是这里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他来到陈冲床边坐下,伸出手为他把脉。他看到眼前这孩子双手手指缠满了纱布绷带,问了下情况,得知这孩子是在76号里绝境中死里求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任老不免一阵心酸。他仔细地问诊,也瞧了瞧舌苔,双手手腕都把了脉。
他单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墨纸砚,没一会儿,一张药方子就写好了。
“阿兴啊,你再辛苦一趟。随任老先生去药房抓药,然后回来后去后厨煎药。任老先生您辛苦受累了,如此深夜叨扰真是过意不去。这是诊金,我愿意出双倍价。还请烦劳先生这几日多费费心。在此,小可谢过老先生。”他鞠躬致谢,周康二人也感激任老敬业精神。
周同给裘掌柜介绍,“裘兄,这位是康斯岳,康老弟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同事。”
“康兄弟好!”
“你好!你好!”
“这位小兄弟叫杨小龙。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别看他还是小年轻,他本事可多着呢。”
“小龙小兄弟,你好,你好!”
“裘老板,您好!”
“可别提老板了,嗐,这年头到处都有鬼子汉奸,汪伪狗官三天两头吵着上门收税,我几乎天天亏本。可为了活计,还是苦苦挣扎着留下来了。别看我还经营着这么一家旅店,也就外表好看罢了。宝山多穷人,比不得上海,听说很多人都去上海讨生活了。”
康斯岳:“是这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想到裘兄这么不容易。”
“药来了,药来了。”阿兴端着碗踉踉跄跄地过来,一个不小心碗中药洒了一小半。他跌跌撞撞地站稳身子,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向众人道歉。
“你个小毛猴子,这点事也做不好,还不把这药碗给我。好不容易煎好的,要是都掉地上了可怎么得了。药是还能再去煎一剂,这孩子怎么熬过去?时间就是一切。”
周同:“我们原定计划是明日到宝山为吴家二少爷治病。他留过一年洋,只是底子薄身子骨差,不得不回家休养。又嫌弃中药味,任老先生差点没被打出吴府。这不我们从华美药房拿来了药剂。西医总能接受了吧。”
“吴家二少?莫不是老街上吴府老员外家的小猴子?”
“正是他。”
阿兴:“他呀,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打小就药罐子泡大的。还以为成年了会有所好转,没成想还是那样弱不禁风。”
裘掌柜喝了他一句,“行了,少说两句。你呀。要是吴家人听到有人随意议论吴府,看他们家的管家打不打断你的狗腿。”
康斯岳:“他们家这么凶?”
裘掌柜:“据说啊,据说吴府当家的勾搭上了上海某个高层领导,算是半个抱住了日本鬼子大腿。平日里可没少为非作歹,乡亲们保命要紧,敢怒不敢言呐。”
杨小龙:“是这样。有时候想想小鬼子欺压我们已经是禽兽了,汉奸走狗比鬼子还鬼子,真真是比禽兽还禽兽。康哥哥,就这号龟儿子,你还要去医治他,这不是明珠暗投嘛。”
康斯岳:“小龙,别急。我们要学着试着忍耐。为了小天,也为了你们心中的信仰,值得用全部去交换,也包括我的生命。”
“康哥哥……”杨小龙的心突然非常触动。他觉得眼前的康斯岳像是一名优秀的共产主义革命者。
周同:“裘兄,有个事要你帮忙。今后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是明日白天,不,已经过了12点了。那就是今日白天的上午8时到的。最好周围一些老乡也知道。我们……”
“周兄放心,我们保证一定。是吧?长兴,你听到了吗?不许说漏了嘴,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是,是。我知道。我一定守口如瓶。掌柜的您说什么,我照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