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惘

正常的情况下,楚思衡都是一个思想沉稳,理智大于感性,又显得有点大大咧咧的乐天派。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游戏里的一个人物,一段剧情而感受到强烈的共情感。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动漫人物,为了游戏剧情而热泪盈眶或是怒气冲天。

但是今天他感受到了。

也许是因为《南柯》游戏百分百的真实还原度,也许是游戏公司宣布的完全开放式剧情,也许只是小女孩的一个笑容,一个泪眼。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是真的真的想把这个小女孩救出这栋鬼屋,摆脱困境。

所以现在的楚思衡干劲十足,热血澎湃。

他已经将墙上的水墨画拆了下来提在手上,至于房屋内有无其他的隐藏道具,他早就问过在这间屋子里关了近十年的妹妹花子,得到结果后,两人开始便开始商量对策。

“记得一会出去后,楼上的那个你肯定会来追我们,到时我先用画挡住她,然后你负责观察这间房子的布局,我不知道光靠这幅画能挡住她多久,如果效果不错,我们就直接跑出去,如果发现一般,我们就找一个最近的房子锁上门再计划下一步怎么做,知道吗?”楚思衡怕妹妹到时不知道步骤,极其耐心的一点点和她说清楚接下去的路。

花子点头如捣蒜,一副我知道我清楚的表情,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哥哥为什么不记得怎么走?”

“呃……哥哥太久没回来了,所以忘了。”楚思衡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哦,可是哥哥进来的时候不也走过一遍么?”

“呃……小朋友不要多问。”

“哦。”小花子乖巧的点了点头:“笨蛋。”

“……”

楚思衡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和花子比了个三二一倒数的手势,接着一手高举起水墨画,一手慢慢的拉开了大门。

没人……

恩?怎么会没人?

难道恶灵花子还在傻乎乎的守在楼上卧室的门口?

他赶紧拿手电筒照了照周围,随后指了指左边的客厅,花子慎重的点头。

一人一鬼慢慢的往左摸去,一点点的靠近了房屋的中庭。

在即将路过楼梯时,楚思衡谨慎的上下照了照。

只见楼梯拐角处,一个木人玩偶脑袋,正斜着露出半个脸恶狠狠的瞪着他,那由木头雕刻而成,本应该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正扭曲着滔天杀意。

随后,那个脑袋猛的蹿出拐角,带着尖啸朝他扑了过来。

“跑!”楚思衡一声大叫,左手猛的扬起画卷。

刚才还仅仅是一副死物的水墨画,突然激发出一阵青色豪光,这青光犹如实物一般,将恶灵的头颅逼的节节败退,尽管她在空中左忽右闪,却依然近不了楚思衡的周围。

“该死的青岚!!!”鬼娃娃头颅发出一阵恨意滔天的怒吼。

楚思衡终于第一次知道了这只黑龙的名字,但是这个时候可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间,他和身边的妹妹一边疾步朝中庭退去,一边紧盯着空中的鬼娃娃。

可这时候,楚思衡突然感觉自己绊到了什么东西,噗通一下摔了个人仰马翻,手电筒脱手滚了几圈,刚好照到他的下半身。

那是鬼娃娃无头的身躯,正死死的抱住楚思衡的腿部,不让他逃走,而身后,头颅则带着放肆而恐惧的孩童笑声破空飞来。

“我艹!居然还能分头行动!”

楚思衡赶紧左右打量了一眼,还好那副画就掉落在手边,于是猛的一展画卷,头颅又是气急败坏的一阵尖叫,身躯也被逼的退出两米来远。

突然,那个头颅在空中兜了一大圈,绕到楚思衡身后,他刚想转身,面前的身躯就咔哒咔哒往前走了几步。

前后逼迫之下,楚思衡只能往侧面走了几大步,而这时,突然恶灵的头颅卡在他观察鬼娃娃身体的一个疏忽,突然加速冲向他脑后,楚思衡只能仓惶应对,而这时,他又感觉到鬼娃娃的身体一把抱住他的小腿,从他腿上飞速的向上攀爬着。

楚思衡急中生智,将画卷扔向明显威胁度比较高的头颅,随后瞬间从口袋里取出火柴,将所有的火柴掏出全力一划,如漫天花雨一般撒了出去。

破旧又年代已久的木屋,到处都是被风干了的破旧纸张,而这些火柴也似乎不太科学,几乎是一落地就燃起了一片火焰。

“啊!!!”鬼娃娃的头颅发出一阵惨厉的哭尖叫,叫声里似乎还带着阵阵惧意,接着貌似灵力全失,咚的一声掉在地上,与水墨画缠在了一起。她的身躯也是一僵,从楚思衡的身上跌落在地。

而同时,一直紧紧跟在楚思衡身边的妹妹花子,也是双膝一软瘫倒,瑟瑟发抖的动惮不得。

火势蔓延的速度超乎了楚思衡的预期,整栋房子像是被浇上了汽油一般,在几秒内就酝酿成了一股冲天大火。

“快!站起来!我们快走!”顾不得去拾取画卷,楚思衡急声催促着妹妹。

“哥哥,我害怕,我害怕!!”妹妹似乎看到最可怕的东西,整个灵体都在剧烈颤抖,而且颜色在一点点变淡,似乎马上就要消失,再次死去。

“我们说好了一起走的,我们说好要一起出去的对不对,妹妹!这次哥哥来救你了!这次哥哥真的能救你了!”楚思衡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哥哥……”花子仰起了小脑袋,呆呆的看了一眼双眼发红的楚思衡。

“十年前我没能救你,但是那次我真的努力了。这一次,不会再发生了。”

“……”花子怔怔的看着自己哥哥,接着,努力的点了点头:“我们走。”

“走!”楚思衡看着妹妹站了起来,他直接朝着客厅的大门冲去,接着猛的全身一靠,硬生生把大门撞开,回头看了眼成功跟上自己的妹妹,俩人大步的朝院门奔了过去。

“死!!”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尖啸,楚思衡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鬼娃娃的身躯和头颅已经拼在了一起,正漂浮在空中急速向他飞来,那个娃娃的脸上和身躯已经被火焰灼烧出阵阵焦痕,甚至是头发都被点燃了,在空中飘散出点点火花,模样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跑啊!”楚思衡三魂被吓掉了七魄,转身朝着近在咫尺的大门逃去,却感觉到那股阴风,几乎是两三呼吸间就来到了身后。

完了……

楚思衡万念俱灰。

接着,突然身后只传来轻轻一撞,接着传来一声闷响,飞在空中的鬼娃娃好像突然掉到了地上。

“嗯?”正往前飞奔的楚思衡回头一望,却发现不知道为何,那具无比恐怖的鬼娃娃,突然掉落在地,一动不动,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气息。

怎么回事?

楚思衡只是一楞,突然发现不对。

身边的小花子呢!

突然他身体一颤,像是明白了什么,弯下身躯将泥土里的她慢慢的翻过正面。

只见鬼娃娃的脸上,一半狰狞,一半善意,且狰狞的那一半正往另一半逐渐蚕食。

“笨蛋……”

空气中幽幽的传来一阵叹息,而后,又恢复到了夏夜那无声的寂静。

楚思衡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表情一点点变的狰狞,接着他猛的大吼一声,发泄着心中所有的不甘。

“没事的,没事的妹妹,你们能分离一次,就一定能分离第二次,我能带着你,带着你去其他世界,我一定能够把你救回来。”

楚思衡摸了摸善良的那半边脸,擦干了在地上沾染着的尘土,接着恶狠狠的咬了咬牙,一把抱起娃娃向外走去。

在他迈出院子大门的那一瞬间,突然门口闪现出一个碧蓝色的五芒星,一股巨力猛的将他弹开,使他跌落在地。

这是什么鬼东西?

咔哒,咔哒,咔哒。

而这时,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了阵阵清脆的木屐声。

楚思衡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发女子,戴着高高的黑色长冠,正立在庭院的中央,在幽幽的月光里满脸严肃的看着他。

“你是?”

“哥哥,你还不肯醒悟吗?”

……

“什么意思?”

“你杀了父亲,杀了母亲,我这次奉宗门之命来度化你,但是你却一路反抗,执迷不悟,最后还想要逃出去继续危害世间吗?”

“你是……你是谁?”

女子不说话,慢慢往近走了几步,站在离楚思衡三米远的地方不再靠近,这时他终于看清楚了她的长相,她有着一头长长的秀发,从帽檐直接垂落到腰间,身着一件黑白相间的阴阳师道服,胸前的花纹是一只展翅的仙鹤,瓜子脸,女生男相,似乎刻意打扮的有些偏向中性,只是那一双圆圆的眼睛和淡淡的眉毛,为整体的五官增添了一份可爱,少了一点生人勿进的气质。

“我是谁?”她笑了笑:“你被封印了十年,连自己妹妹都忘了么?我的哥哥?”

!!!

“不可能!”楚思衡瞪大了双眼,完全不信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什么不可能?十年前,我无意打翻蜡烛,你批上湿被子去火场救我,却自己倒在了火势中,父亲冲进来救我们,却没能发现被盖在被子下的你,把娃娃错当成你从大火里抱了出来,然后你就以为父亲是故意没有救你,怨念附在我从不离身的娃娃上,杀死了父亲,又吓疯了母亲。”女人皱了皱眉毛,又往前走了一步,神情里带着几分怜悯,又带着几分怒意。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骗我,我有那段往事的记忆……”

“那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女子利声喝断他的言语“你所有的记忆都是在骗你自己!你憎恨活着逃离大火的我!所以你把记忆里的自己全部都替换成了我!这就是为什么你记忆里一切恶行都是我做的!”

“怎么可能!母亲死的时候还说过你的名字!”楚思衡死死的盯着她。

“你不记得,刚才卧室里,父亲母亲和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女人的眼神里,怜悯之意再添几分。

楚思衡的思绪闪回到刚刚在卧室内,自己对父母说了一句“我会为你们报仇”后,他们的反应极其激烈,而两人的回答是……

“吉野呀,放过你的妹妹吧……”

“不对,不对,我有证据,我是活下来的那个!我的日记!”楚思衡脑子一片混乱,急匆匆的扯开胸前口袋,掏出日记。

他慌乱的打开第一页,然后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日记上第一页的人名,赫然写着“平木花子”四个字。

原来……最开始他以为这是小孩子青涩的笔法,现在才突然明白,日记其实是因为是女生所写,所以偏向于清秀。

“那……那刚才那个善良的花子?”楚思衡哆哆嗦嗦的举起手中的娃娃。

“根本就没有什么善良的花子!那都是你自己在骗自己!你不要再这样胡搅蛮缠了!”女人又进一步,再次喝断楚思衡的言语:“你还没有发现么!你根本就没有这十年的记忆!你会惧怕火焰!你看到青岚的画像会感觉害怕!你觉得这些事情合理吗!”

楚思衡整个人麻木的愣在了那里,像木头一样死盯着面前的女人,他长大成人妹妹,平木花子。

“舅舅可怜你怨念未消,让我来度化你,可是你看你做了什么?!”花子一指身后燃烧的大火:“你费尽心机寻找各种路线逃跑,而且企图想把我再次烧死在屋内,最后甚至还想跑出去祸害无辜的他人?”

“这不对?这不可能。”楚思衡按住额头,拼命的摇头,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怎么可能是我,怎么可能这一切都是幻象。”

“既然执迷不悟不肯成佛,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平木花子脸色瞬间落到冰点,伸手抓向楚思衡的脖子。

“等等!”楚思衡右臂一扫,拨开平木花子伸过来的手,接着猛的退后几步,一抬头,眼神里一扫刚才的迷茫。

“我知道了!你一定在骗我!这个你解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