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他们家人,你只需要管这三十六人饱饭就可以,他们家人他们自己照顾。”白应物解释道。
又是这句话。
估计他们想着于智博给这三十六人派饭,这些人把饭拿回家一家人吃。
一个人吃饱的量,让三四个人吃欠一点还是可以的。
“我要是不同意呢?”于智博问道。
“那愿意跟你去的就只有这些人了。”白应物从于智博手中抽出一张纸,这张纸上只写了六个名字。
这六个人愿意弃了家人跟他走,也可能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都带着他们也可以,我甚至可以保证他们都不饿着,但我有个条件。”于智博看向白应物。
“你说。”白应物没想到于智博这么好说话,他刚才都已经做好了于智博耍赖,一个人都不要的准备。
毕竟人家刚才已经招了高启强等二十多人。
“你也跟我走。”于智博说道。
“这...”白应物没想到于智博是这个要求,他倒是没什么怕的,只不过他还有牵挂。
抬头看了看围在周围看热闹的饥民,这里有许多人是跟着他一路从登州走过来的。
他们能够走到这里还能聚起这么多人,靠的就是人心齐,劲往一处使。
刚才那个小偷就是他安排人训练的乡亲,专偷入流氓营的有钱人。
作为读书人,这一路走来,他的底线是一降再降,连训练小偷这种事都做了出来。
可他还是有着最后的底线,也是他坚持到现在的唯一信念,那就是带着大家活下来。
所以,他不能走。
“抱歉,我不能跟你走。”白应物拒绝道。
“为什么?”于智博不解的问道。
他表现的已经很明显,非常看中他白应物,肯定不会亏待了他。
都已经混成流民了,为什么还会拒绝自己的好意?
“我还有他们要照顾。”白应物指了指周围围观的人。
于智博环顾四周,因为今天这‘热闹’很新鲜,所以围观的人很多,黑压压的,有两三百人。
这么多人他可养不起。
他家里现在有两百石粮食,换算成斤就是三万斤左右。
现在的人肚子里没油水,饭量都大,成年人每人每天最少三斤粮食才敢说不饿肚子。
三万斤听起来很多。
可他还有五十个护村队等着他喂饱。
身后还有二十多个铁匠和他们的家人。
还有他自己、兰妹、秀儿,于智海和于智耿的家人。
还有负责护村队后勤的几人。
光是这些人,以最低标准计算,三万斤粮食也就能撑一百天。
若是给这些人全都附加上‘强壮’技能,饭量肯定会上涨,按照兰妹的经验,一个月饭量就能够翻倍,家里的粮食连两个月都撑不下来。
今天是六月二十八,距离秋收还有两个多月。
“你统计一下,有多少人。”于智博朝白应物说道。
“你愿意都带走?”白应物惊讶的问道。
“你先统计。”于智博没有回答。
这包票可不敢打,没准他这边应下,白应物敢把半个流民营都统计进来。
“不用统计,我心里有数。”白应物直接回道:“从登州出发的时候有四百三十二人,一路走来,到了这里还剩下三百一十七人。”
说到这里,白应物指了指于智博手里的纸张:“这上面的一百三十人已经包含在内,你若是同意将这三百一十七人都带走,我就跟你走。”
三百一十七,家里的粮食连一个月都撑不下来。
可机会难得啊。
不仅是这些人有基本的组织,不需要自己花费多少精力管理。
白应物这个人才也很宝贵。
能够带着四百多人从登州跨越千里走到安州,还能够活下来三百多人,这能力太强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有一种刑罚叫做:流放千里。
这个时代的刑罚主要有五种,分别是:笞、杖、徒、流、死。
流,作为仅次于死刑,位于徒刑(囚禁)之上,可见流放这种刑罚的可怕之处。
流放千里的罪犯,死在路上的太多太多。
有了这些人,他的一项计划就可以提前执行,这项计划若是执行成功,水泽里的村庄就不需要再向安州纳税,他的粮食危机也能迎刃而解。
还是那句话。
人=财富。
“我不仅可以把你们都带走,只要你们听我的,我还能保证你们所有人的温饱。”
于智博看向白应物。
“重点是,听我的。”
“你会造反吗?”白应物问道。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带着你们造反的,我又不是傻子,就凭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干成造反这种大事。”于智博回道。
“只要不造反,我们就都听你的。”白应物回道。
“那行,你组织人手收拾行李,我去码头租船带你们去于家村。”于智博安排道。
“我跟你去,我认识一些船家。”
“行。”
两人来到城外的码头,这里相比城里,主要负责大宗货物装卸运输,所以船只都偏大。
白应物做这种事情比于智博老练许多,很快就谈下来三艘三百石的沙船(平底船)。
这种船吃水很浅,对于装卸环境要求极低,特殊情况下可以冲滩搁浅,非常适合在北方水域航行,也适合在水泽里航行。
订好了船,于智博就在码头上等着,白应物回营地带人过来。
等了没多久,就看到有三四百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码头走了过来。
声势太过浩大,惹得流民营地外围的卫所军都跟了过来。
不知道白应物是怎么交涉的,跟过来的几十名卫所军兵并没有阻拦流民登船,反而帮忙维持秩序,挡住了其他想跟着混上船的流民。
等船离开码头,于智博方才询问。
“我告诉那个卫所百户,我们打算回山东。”
“就这么简单?”于智博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他们巴不得城外流民营的流民都走光,至于这些流民去哪里,去干什么,只要不是在安州境内,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白应物解释道。
这番话让于智博对于明朝廷县级统治阶级的治理能力下限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自古以来,饥民就不是人。”白应物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