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诞略微思索后,道:“其余人等,儿臣附议陈廷尉之言,只是杨成,他诬陷儿臣是受于家小性命被胁迫,且他虽为草寇,但未忘儿臣于他饶命之恩,千里来京,也算有情有义。因此儿臣上请父皇,饶他一命。”
刘义隆闻言脸色微变。
刘义隆曾站在刘诞的角度想过,如果他与刘诞易地而处,为了自全,他不会替杨成请免。
但刘诞替杨成请免了,这表明刘诞做人处事,不全是为了自全。
刘义隆心里不仅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对刘诞颇为欣赏,道:“你先前所说剿抚并行之策,也有几分道理,朕便准你奏请。”
刘诞道:“儿臣谢父皇。”
刘义隆又问:“那休玄呢?”
刘诞深知,刘义隆已经知晓刘铄就是幕后之人,最后不管最后查得怎样,刘义隆心里早有计较。
因此与其逮着不放,不如早早收场,给刘义隆一个台阶。
所以刘诞道:“可让他闭门思过,施加教化。”
刘义隆点头,没有再说。
……
建康宫里。
刘义隆已经收到刘诞和陈廷尉的呈奏,在这个冬天,他的身体又虚弱了几分。
刘义隆辗转反侧,最后叫来了刘宏。
刘宏冒着风雪于黄昏入宫。
刘义隆寝宫的桌上,摆了十几道菜。
刘义隆和刘宏一道落座,刘义隆勉强提起精神,慈祥的对刘宏道:“我们父子二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单独同桌吃饭了吧?”
刘宏道:“回父皇,已有五年了,五年前,儿臣任中护军,领石头戍事,自那以后,儿臣便少有机会在父皇膝前尽孝。”
“五年了。”刘义隆叹了口气,“你身子本来就弱,这些年还在外头东奔西跑,辛苦你了。”
刘宏道:“儿臣能领军任事,替父皇分忧解劳,便不会觉得辛苦。”
刘义隆点头,道:“休文之前也是这般言语,这点你和休文倒是十分相像。”
刘宏心中一凛,想了想,说道:“随王忠孝仁义,聪慧过人,理政治事,亦无有不精,儿臣不及矣。”
刘义隆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神色变得更加祥和,道:“你倒是自谦。”
“儿臣非自谦。”刘宏语气诚挚,“儿臣所说,皆是心中所想,况且儿臣身虚体弱,就算想如随王那般钻研刻苦,尽心于事,也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情深不寿,过慧易妖,刘宏在刘义隆诸子当中,两样皆是上者。
刘义隆不由心中感叹:“休度驽钝之躯难御麒麟之智,当真可惜。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如此未必就是坏事。”
表面上,刘义隆和刘宏两人所说,只是一些闲聊散话。
但是其实,如今刘铄已不是大位人选,刘义隆今天见刘宏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刘宏是否会为了夺嫡,和刘诞相拼。
而刘宏,先前从刘义隆让刘诞亲自查案,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到进屋看到桌上有菜,便明白刘义隆的试探,因此他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对刘诞的敬佩,并表明自己身虚体弱,难受一国之重。
刘义隆自然听出了刘宏之意,给刘宏夹了一口菜,道:“你和休文只差了一岁不到,朕记得你们幼儿时,常在一起玩耍。”
说起小时候,刘宏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儿臣与随王,庐陵王年龄最为相近,因此幼时一道时间最为长久,相处得也最为亲近,可惜如今庐陵王已逝。”
刘义隆道:“既如此,你们兄弟往后也务必携手共进才是。”
刘宏道:“儿臣也是这般心思。”
刘义隆点头,转移话题,和刘宏聊起桌上刘宏爱吃的小菜,如同普通的父子一般。
……
翌日,朝会。
刘义隆让刘诞和陈廷尉汇报案情,待他们汇报完毕,刘义隆依次做出了奖惩。
那刀疤脸、蒋旻被判腰斩,罪不及亲人,杨成杖责三十,充入军户。
刘铄免去光禄大夫,中书侍郎之职,其余不变。
江湛免去吏部尚书,左卫将军之职,降三级任用。
刘诞,中书监迁尚书令,加司空,另以原废太子东宫卫队为皇城护卫,加调兵士,刘诞由中军将军迁护军将军,统领皇城护卫,其余原职如故。
萧道成为武卫将军,袁淑为五官中郎将,沈攸之为武骑常侍官,与刘诞一道领皇城护卫。
刘宏黄门侍郎迁吏部尚书,其余原职如故。
刘义隆这一番调令下来,形势大变。
首先是刘铄。
对他的惩罚虽然不重,但是已经宣告他没有获得大位的可能。
其次是刘诞。
刘诞不仅以皇城护卫统领的名义,从法理上完全接过刘劭的东宫卫队,而且加了护卫将军,尚书令。
比起之前加的一些虚名,刘诞现在是真正在军事和政治上获得实权。
至于刘宏,虽有升赏,但比起刘诞,其继位的可能已经很小。
刘诞本人也很吃惊。
吃惊的地方有两处。
一是他虽然想过自己会获得升赏,但是没想到升得如此快。
第二处,是刘义隆改太子卫队为皇城卫队。
在历史上,刘义隆被杀之后,刘骏讨刘劭功成,入主建康。
刘骏很清楚刘义隆是怎么死的,所以刘骏入主之后,大量裁撤东宫力量,同时设立多将,加强皇城防卫。
但现在,不用等刘骏,刘义隆便提前做了。
不过刘诞对此也只是稍微一惊,随即便回过味来。
刘骏裁撤东宫力量,加强皇城防卫,是因为吸取了刘劭杀刘义隆的教训,但如今,刘义隆没死,所以刘义隆自己吸取了刘劭的教训,先提前干了。
奖惩完毕之后,刘诞不及推辞,刘义隆便道:“休玄擅杀罪人周佑、吴宜等,如此行为虽事起仓促,但亦表明领军者易杀治下之人。先前休文曾提过,当以仁义治天下,对民众施教化,少重刑,朕深以为然。”
刘义隆说到这儿,目光环视众人,顿了顿,才接着道:“基于休玄之行,休文之言,朕意,自此之后,自非临军战陈,一律不得专杀,若其罪甚重辟之人,当应先上须报,有司严加听查,若有犯者,以杀人罪论处。”
刘义隆此话,已然是想收回生杀大权。
众官没想到刘义隆竟然借刘铄之事,暗藏收权之心,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做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