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谈完之后,刘义之并没有留宿,而是借着月色径直返回自己的营寨。
空旷的田野上,数十骑纵马奔腾,惊动了林子中的鸟禽,鸣叫不止。
“何人?”远处出现一名游骑,从隐蔽处显出身来,开口喝问道。
“冠军将军刘义之。”身边跟随的护卫,开口回应道。
其实这是刘义之东部大营派出的最外围负责警戒的游骑,一般会派出一小队士卒,携带军鼓马匹出大营二十里外警戒,当然也有前出四十里,不过由于晋军是在围城,倒不用前出这么远。
正如现在这样,发现有人马出现在警戒范围,他们需要有人上前询问,其他人则是做好准备,若是敌军,骑马的士卒会飞奔至大营报信,其他人则是敲响军鼓,制造动静,既是为了示警,也是为了迷惑敌军,让他们以为这里有大队人马埋伏。
报出名号,查验过后,刘义之算是通过了第一道警戒线。
“不错,你们身负大军安危,当尽忠职守,做好屏障。”刘义之走时,特地拍了拍那游骑的肩膀,和颜悦色的鼓舞道。
又扭头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回到军营之后,派人送些肉食到负责警戒的队伍手中,以此来犒赏他们。”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刘义之如此重视在外警戒的士卒,那下面的军官自然就不敢懈怠。历史上被人趁着夜色劫营的例子实在太多,不得不防。
其实靠着劫营造成不了多少士卒伤亡,毕竟参与劫营的只是少部分精锐。怕的是引发营啸,造成军队大乱,若敌人此时再大举进攻,那倒真的可能会兵败如山倒。
一旦军队失去了建制,不能受到约束,那就和几万头猪没有区别了。
过了第一道警戒线,刘义之率领亲随,继续奔向大营。
“有马蹄声,大约十几骑。”离大营五里之外的土地上,趴着一个士卒,正侧耳倾听地面传出的动静。
这几人是大军的第二道警戒线,一般隐蔽在离军营五至十里处,由听力极佳的斥候组成,若是听到动静,尤其是马蹄声,更得戒备起来。
这名趴在地上的士卒话音刚落,就见原本眯着眼睛,依靠树干休息的队友迅速起身,拿起手头的兵器,纷纷戒备。
不过这次来的是刘义之等人,警戒的士卒倒也习惯了,毕竟敌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第二道警戒线,还是少数的。
奔行至离大营没有多远,刘义之嗅到空气中传来的一阵臭味,尤其是被呼啸的疾风灌了一下,呛得刘义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娘的,下次一定要绕过这片区域,刘义之心里暗自腹诽道。
这片地方挖了大量的茅坑,按照规定,每十几人就要挖一个茅坑,供士卒解决大小便问题。茅坑都是挖在大营外面,但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太近,气味不好闻,其次也容易引发疾病,毕竟军营内聚集了这么多人,要是一不小心弄出个瘟疫来,这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可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
比如后世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在征服欧洲的过程中,就曾利用投石车,向城池中抛射死尸,从而引发了瘟疫,不得不说,以疫代兵这招确实好使,只不过有点不太人道。当然,之所以能引发瘟疫,不仅仅只是因为死尸的问题,这只是一个诱因。
大军解决大小便问题的茅坑,不能离营寨太近,但又不能离营寨太远。总不能士卒想要解决问题,还要跑上个几里地,甚至是十几里地,等到达茅坑的地方,屎都凉了。
若真的这样做,估计营寨外面全是士卒偷偷埋的地雷,走出营门,绝对会一不小心中招的,毕竟几千、上万人一天要消化掉的食物,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然了,营寨外面有主厕,营寨内部也有备用的厕所,主要是为了供士卒夜间使用。
刘义之憋着一口气,用力的抽打马鞭,终于通过了这片区域。
“呕。”身边的一个亲卫,忍不住反胃起来,差点从马背上栽倒。
让你他娘的刚才大口呼吸,没看到大家都在憋着气吗?
刘义之同情的望了一眼这个年轻的侍卫,战场上的生活经验还有很多,慢慢学习吧。
“吴三郎,你如今可是吃饱了,回到营寨中,那些肉食,某便替你解决掉吧。”
“哈哈,哈哈。”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卒,纵马超过还在干呕的吴三郎时,笑着打趣道。
“驾……”
对于身边亲卫之间正常的嬉闹,刘义之也不会阻止,毕竟就算是铁石心肠的杀人机器,也不能总让人把弦绷的死死的,这样很容易引发问题。
离大营还有数百步时,周围没有了遮蔽的树林,就连地上都是光秃秃的,唯有成群的营寨,像是建立在一片赤地之上。
这有点像人工隔离出的防火带,目的是为了预防敌人火攻,提前将营寨内外的树木、草地清理干净,走敌人的路,让敌人无路可走。
刘义之骑在马背上放眼望去,
营寨内举着火把巡视的士卒,犹如黑夜里的萤火虫,给这无边的漆黑夜色,带来了一丝光亮。抬头向上一瞥,高大的瞭望塔上,驻守的士卒好像在打瞌睡,心里暗自记下这一笔,回去再找他算账。
骑马绕过营寨前成排的拒马和鹿砦,刘义之这才算是返回到了自己的营内。
“什么人?”
刘义之刚刚踏进营寨没几步,就听到夜间负责巡逻的兵士盘问的声音。
“冠军将军刘义之,金枪。”
刘义之勒住缰绳,让战马停了下来。
“不倒。”
负责巡逻的兵士听到口令,于是开口回道。
金枪,不倒,是今夜的口令。
刘义之每天都要想出巡夜的口令,或者从书中随机选出几个字。
然后将写有口令的信封,用火漆封好,派人送到负责夜间巡逻的兵士手中,若是有人随意进出大营,必须得对上口令才行。
这样做,一是为了防止有敌军混入,铠甲衣服好弄,每天都变化的口令可不好搞。
另外则是防止一些士兵趁着夜色逃跑。毕竟,普通士卒是没有资格知道口令是什么的,况且夜间也不允许随意走动,没有命令,擅自出营,这是违反军规的。
若是有士卒想要趁机逃亡,出营门时,会有守营寨的固定岗哨询问口令,一旦回答不上来,便会立刻遭到逮捕。
流动的岗哨,固定的岗哨共同组成了大营的最后一道警戒线。
将马交于手下的士卒喂些粮草,刘义之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帐内,可以歇息一下。
卸甲,除衣,走到里面洗了一个澡,出来时,案台上已经摆好了肉食、白粥。
军营内不只是刘义之可以洗澡,也有固定洗澡的营房。毕竟,围城是一件长期的事情,每天这么大的动作,浑身都是臭汗,一天两天不洗澡还行,若是长期这样,很容易引发疾病。
洗澡的营房很简单,利用竹管连接至营寨内,将外面溪流中的水源引入。
案几上的肉食是百姓送来劳军的猪肉,白粥则是大米粥。北方以粟、麦为主,而南方多是种植稻米。不过由于南北战乱不断,稻米在北方也算得上是奢侈品,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上的。
说起来,由于慕容超在青、兖之地横征暴敛,当东晋大军围攻广固时,不少北地豪杰前来投奔参军,地方百姓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就连心存忧虑的刘穆之也不禁感叹,民意所向,民心可用。
北征南燕,吊民伐罪,救百姓于水火,扶家国于倾颓,这才是汉家英豪应当有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