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东晋,主要有三支力量留守,何无忌的江州军,刘道规的荆州军,刘毅的豫州军。
于是,卢循率领西路大军,沿湘江北上,兵锋直抵长沙,想要击败刘道规。
徐道覆军容强盛,号称舳舻千计,进犯南康、豫章等郡,目标是坐镇江州的何无忌。
只要解决了这二人,南方就只剩下刘毅的豫州军尚可一战,不过此时的刘毅已经卧病在床。
面对卢循、徐道覆二人的大军,南部诸郡,纷纷失守,竟无人能抵挡的住。
青州,广固。
南燕刚刚被平定,刘裕就得知卢循起事的消息,留守朝堂的孟昶发来告急文书,让他赶紧班师,要是回来晚了,建康恐怕有闪失。
“主公,青州尚未安定,人心浮动,若是现在撤军只怕会有反复啊。”刘穆之手里捏着后方送来的文书,有些为难。
本来以为会是姚兴搞个大的,没想到是卢循给众人送上了惊喜。
“主公,建康乃是根本,若是江左有失,到时只怕我军进退两难。”刘怀慎站起身来说道。
南方,毕竟是众人的根基,要是被卢循占据,大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青州。
刘裕没有说话,他的心中也在权衡,青州乃是新得之地,慕容氏刚刚覆灭,若是自己领兵返回,会不会有人趁机割据,死灰复燃。
如果留在青州,威慑地方,南方诸人若是不能压制卢循,让他成了气候,那时可就难对付了。
“父亲,何不先行返回下邳。”
刘义之站出来开口说道:“如此,既能威慑慕容氏的残党余孽,又可随时支援建康。”
当初北伐南燕,晋军便是从建康坐船抵达下邳,之后步行至南燕境内的琅琊。
刘义之的建议很简单,先在下邳观望一下,这样既能威慑青州,又能快速抵达建康,无论哪里有事,都能从容应对。
“主公,世子此言也有道理,士卒疲惫,不如把军队留在齐地休整,只带少量精锐,奔赴下邳。一旦有事,凭借主公的威名,卢循不敢轻易进攻,那时便可缓缓征调士卒回防建康。”
刘穆之思考一番,总算想出了合适的办法。
“唔,此策甚好。”刘裕思忖片刻,接受了刘穆之的建议。
说白了,还是两头都不想放弃,那就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另外,士卒劳师远征,刚刚攻克坚城,还未得到休整,现在班师,战斗力还能剩下多少。
只能让刘裕坐镇下邳,士卒留在齐地休整,若是卢循势大难制,那便由刘裕率领少量精锐返回建康,先恐吓住卢循,拖延时间,之后再让得到休整的士卒回援。
计策已定,刘裕以檀韶为琅琊太守,刘穆之统摄后事,为了稳定人心,又让素有威望的韩范都督北青州八郡诸军事。
不过,刘裕耍了个计策,他提前放出风声说,为了继续北伐,荡平关中、河南之地,他将要亲自赶赴下邳坐镇。
意思就是,你们不要误会,我去下邳不是因为后院起火,家被偷了,而是为了整理军马,准备继续北伐。
青州的百姓听闻这件事,自然感到惊讶,没想到刘裕攻灭了慕容超,竟然还有余力北伐。尤其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暂时被压了下去。
就在刘裕加紧布置之时,徐道覆的北伐大军也是接连攻破南康郡、庐陵郡,直接杀到了豫章郡。
坐镇江州的何无忌看到当年的手下败将竟然卷土重来,自然丝毫不惧。毕竟,他当年和刘裕一起,可是把孙恩当成经验包刷。
不过可惜的是,如果说孙恩是初始版本,那徐道覆可是特别加强版。
何无忌打算率军南下迎战,他的长史邓潜之苦苦劝说道:“徐道覆军容强盛,又是顺流而下,我军应该防守,依靠豫章、寻阳二郡抵挡,待到他们师老兵疲,再行出击。”
参军殷阐也加以劝阻,希望能据守城池。
何无忌自然是不会听从,心里暗自嘲笑道,尔等又岂知我当年追着孙恩砍的壮举。
于是,何无忌率大军前出豫章郡,与徐道覆决一死战。
水面辽阔,舟师强盛,徐道覆命令弓弩手藏在西岸小山上,他则是率领船队引诱何无忌的大军,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
两方水师刚一交战,徐道覆便下令己方船只掉头后撤。
果然,何无忌一看敌军想跑,遂下令追击,结果进入了弓弩手的射程范围,大量士卒被射杀。
于是徐道覆命令舟船掉头回师,猛攻何无忌。
这时,江面上刮起了西风,岸上的弓弩手顺风发射箭矢,威力更盛。何无忌的军队中,有许多小的船只,被风吹到了岸边。徐道覆趁机率领高大的战船围了过来,撞击何无忌的船只。
“将军,贼人势大,不如我们先行撤军,再做打算。”何无忌的战船上,手下的幕僚劝他撤军。
“我兴兵讨贼,岂能落败而回,若敢言退者,斩。”何无忌性情刚烈,心高气傲,倘若就这样败退,他自觉无颜面对世人。
“取我苏武节来。”何无忌对着身边众人厉声喝道。
见到此状,左右士卒,莫不振奋,何无忌手持符节,亲自督战。
此时的刘裕,正带领刘义之以及少量精锐士卒,自下邳回返建康。
走至半路,噩耗传来,江州刺史何无忌持节战死,荆州刺史刘道规在长沙为卢循所败。
“父亲。”
刘义之看着有些失神的刘裕,小声喊道。
“无,无妨。”刘裕语气有些低沉,密信也被攥在手中,力道过大,都已破损。
“卸下甲胄,轻装疾行。”刘裕缓了片刻,高声喝道。
“诺。”
众人随即脱掉盔甲,丢弃多余的东西,留下几人看守,剩余士卒,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奔赴建康。
建康,建康宫,大殿内的气氛似乎与庄严宏伟的殿宇显得格格不入。
下方的朝臣没了往日的规矩,皆是一脸紧张焦急的神色,相互交谈,甚至面红耳赤,发生争吵,丝毫不顾及朝堂礼节。
御座之上,本该充满威仪,受万民敬仰的皇帝司马德宗,目光呆滞,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据记载,司马德宗自少及长,口不能言,虽寒暑之变,无以辩也,凡所动止,皆非己出。
如果说司马衷脑子不好使,但好歹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而当今晋安帝司马德宗更是不堪,口不能言,冷热都分不清楚,关键还无法生育,行动举止,都得身边人的帮忙。
虽然他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圣明天子,但对于朝堂上的官员来说,这恐怕是他们眼中最满意的皇帝人选。
毕竟,皇帝不能说话,分不清冷热,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完全就是个吉祥物,手握朝政的大臣甚至都不用担心被秋后算账,权柄完全操之于下。
“安城郡公为卢贼所败,刘刺史亦不能抵挡贼众兵锋,何不护送陛下前往江北,暂避锋芒。”
“不错,如今唯有车骑将军可以抵御卢贼,何不护送圣驾,暂时前往江北避祸,待车骑将军引兵归来,再做打算。”
御座之上的晋安帝目光呆滞,下方群臣言辞激烈,一切又都显得那么和谐,似乎这才符合人们心目中晋朝的政治生态。
“怎可轻言北上,倘若放弃建康,人心震动,将士惶恐,天下必将落入贼手,我等应征召百姓,死守建康,等待车骑将军归来。”
“江州、荆州之军虽败,可征召并州刺史刘道怜、兖州刺史刘藩率兵入卫建康,又何至于渡江北上,惶惶如丧家之犬。”
朝堂之上的争论很激烈,主要分为两派。
以尚书孟昶为首的,认为卢循军容强盛,何无忌、刘道规皆不能抵挡,而刘裕的大军又远在北方,建康空虚,很容易被敌军攻破,所以赶紧带着晋安帝渡江投奔刘裕。
而主张坚守的大臣则认为,不能轻易放弃都城,否则容易造成军心涣散,百姓惊恐,一旦江南之地被贼人所占,就算逃往江北又能如何,实在不行,可以征召刘道怜、刘藩率兵保卫建康,坚持到刘裕归来。
大臣们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