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威慑

“父亲,江南骑兵稀少,孩儿愿率千余鲜卑重骑,前出至新亭,多树旗帜,纵马奔驰,恐吓卢贼。”

刘义之想着,若是把骑兵留在城内,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骑兵本就是机动力量,只有在野外,才能发挥出实力。

“那千余骑兵,已休整数日,我本想着让宁朔将军率领沿岸巡视,不过你既然有此意,那便将这些骑兵交于你。”

刘裕说完,又不放心的嘱咐道:“你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威慑敌军,切记不要恋战。若是真的事不可为,先行退至越城,与王仲德汇合,依靠城池固守。”

“诺。”

刘义之朝父亲行了一礼,随后走下城墙,赶往骑兵驻扎的地方。

晃晃悠悠,卢循、徐道覆的舟师终于进抵建康,庞大的舰队,横亘江面,大小战船千余艘,旗帜林立,气势汹汹。

石头城,刘裕立于城头之上,眺望卢循大军的行进方向。

水雾弥漫,蒸汽朦胧,江面上的舟师若隐若现。

不好!

刘裕心头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卢贼率大军朝着新亭的方向进发,他们是要强行登陆,直扑建康,一战而定。

“吁。”

刘义之领着千余虎班突骑,沿陆路奔赴新亭,到达地点时,发现江面上还没有出现卢循的大军。

“段参军,你带一队人马,去林子里搜集一些树枝来,尤其是那些枝叶繁茂的。”

“世子是想将树枝绑在马尾上,扬起灰尘,迷惑敌军。”宁朔将军索邈笑着问道。

“不过是一些小计策罢了,就看卢贼上不上当。”

刘义之说完,下令士卒赶紧休整进食,等待后续辎重到达,便组装马铠。

马尾绑上树枝,扬起灰尘,主要是让敌人分不清你有多少骑兵。对方只能看到漫天尘土飞扬,战马奔腾其中,声势很大,人马众多。

敌人看不透虚实,一般就不敢轻易进攻,这也算是骑兵常用的手段。

江面上,数十丈高的战船,徐徐驶来。

“卢公,我大军士气旺盛,抵达江岸后,凿毁船只,放弃辎重,断绝后路,将士们必能奋勇杀敌,一战而定天下,这便是当年项羽破秦的谋略。”

徐道覆精神振奋,语气激烈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自从孙恩起事,他们这些人屡战屡败,多次被赶到海岛之上,又一次次的卷土重来。

如今,终于可以率领大军,围困建康,实现心中的抱负。

与徐道覆的慷慨激昂不同,卢循依旧有些畏缩,语气担忧的说道:“虽然我军大败何无忌、刘毅二人,可如今守卫建康的是刘裕,他行军打仗不同于常人,我们应当谨慎。”

徐道覆想要破釜沉舟,一把梭哈,率领大军,横推建康,一战定胜负。

卢循则是认为,自己这么大优势,没有必要浪战,更何况,刘裕擅长用兵,对付他应当更加谨慎。

“卢公。”

徐道覆见小舅子关键时刻又掉链子,忍不住加重语气说道:“我军应当趁着兵威速战速决,一旦拖延,晋军自北地返回,胜败就未可知了。”

卢循反倒是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北地遥远,即使晋军回返,又能剩下几成战力,况且,我听闻尚书孟昶因畏惧我军,仰药而死。”

“由此可见,建康城内的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是听闻我大军的声势,这些人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现在数千艘战船,横亘江面,城内的人看到,必定食不甘味,寝不成寐。”

“只要我们围困数日,建康将不攻自破,又何必冒险攻打。”

对于卢循的话,徐道覆自然嗤之以鼻,什么不攻自破,这只不过是不敢拼命的理由罢了。

江水滔滔,风浪翻滚,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拍打在战船之上。

二人还在争执,不过舟舰已经靠近新亭。

望着江面上缓缓驶来的巨兽,刘义之让索邈带领一百骑兵,巡视江岸,让卢贼看清甲装具骑的模样。而他则带着大队人马,奔腾在后面,扬起漫天尘土,挥舞旗帜。

“看,那是什么。”

“这些人骑的是野兽吗?”

“不对,他们是在马身上涂画的野兽花纹。”

“……”

舟船不断靠近,岸上的黑点愈发清晰,船上的士卒,好奇的打量着岸边的骑兵,有的人第一次看到,露出惊恐的神色。

人马皆装备铠甲,如同一头钢铁猛兽,更何况又在马铠表面涂画老虎的花纹,从远处望去,慑人胆魄。

南方士卒本来就很少见到骑兵,尤其这些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除了岸边的骑兵,不远处旗帜飞舞,尘土漫天,一大群骑兵怪叫着纵马飞驰,乌泱泱一大片,不知有多少人马。

卢循站在船头,看向岸边列阵的精锐骑兵,本就不多的胆气,瞬间消失不见。

“晋军骑兵已经返回,此时不是决战的好时机,应当等到他们自乱阵脚,我军再趁机进兵。”

“困兽犹斗,何况人乎,若是威逼太急,晋军为了求活,必定上下一心,拼力死战。”

卢循说完自己的高见,随后对着身边的士卒大声说道:“我意已决,按兵不动,暂屯蔡洲,缓缓图之。”

“卢公。”

徐道覆面色焦急,大声的喊道,拉着卢循的衣袍,还想要再劝说。

卢循不愿听他多言,甩动胳膊,摆脱纠缠,一个人返回船舱。

江岸上,索邈打马来到刘义之身边,开口说道:“世子,不如末将带几人纵马骑射,杀一杀贼军的气焰。”

风浪太大,纵马骑射,箭矢压根碰不到敌人,主要是表演性质,挑衅意味十足。

“过犹不及,还是算了吧,免得弄巧成拙,把卢贼给激怒,真的从新亭登岸。”

刘义之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稳重行事,现在不是玩花活的时候。

他率领这么多骑兵,进至新亭,主要是为了向卢循表明,北伐大军已经返回。

卢循本就畏惧刘裕,若是再看到晋军人马返回,想必他会更加慎重。只要时间拖延的越长,对刘裕等人就越有利。

“那这次就便宜卢贼了。”索邈有些失望的说道。

“哈哈,等到两军僵持的时候,便是将军一锤定音,率领铁骑,击破贼人的时机。且耐心等待,用不了多久,卢贼必定再次逃窜到他的岛礁之上。”刘义之笑着安抚道。

“哼,这次一定要把卢贼的巢穴捣毁,省得他在后面耽误主公的大事。”索邈瞥向江中战船,目光中带有几分不屑。

“卢贼反复无常,多次骚扰我朝州郡,这一次要彻底解决这个祸患。”刘义之眺望战船,想要看看卢循长什么样子。

这群人的生命力实在太顽强了,如同打不死的小强。

多次围剿,都被他们逃到海岛上,然后趁着晋朝自顾不暇,又骚扰海边郡县,攻破城池,割据一方。

刘义之心里想着,为了晋朝安定也好,为了将来的北伐大业也罢,这一次要彻底解决这个祸患,总不能一直被他们拖住手脚。

徐道覆独自站在船头,江风袭来,他的胡须、衣袍随之舞动。

目光中的新亭越来越小,徐道覆不由得哀叹道:“此次起事,终为卢公所误,大军兵败就在眼前。若是我能够得到英雄驱使,平定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哀莫大于心死,从起兵之始,便是徐道覆一路推着卢循前行,关键时刻,终究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徐公,风浪太大,不如暂且回船舱歇息吧。”后方的士卒见徐道覆站在船头,身上的衣袍都被江水打湿,忍不住上前劝说。

“使我得为英雄驱使,天下不足定也。”

徐道覆没有理会,望着渐渐消失的新亭,他满腔悲愤,对着涌动的江水,又再一次将心中的郁闷发泄出来。

刘义之见到卢循的水师掉头转向别处,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舒一口气。

石头城的刘裕,一手握住腰间宝剑的剑柄,一手扣住城墙上的砖石,目光凛冽的眺望江中的船舰。

庞大的水军先是驶向新亭,而后突然改变航向,渐渐远离。

刘裕缓缓放松紧绷的手臂,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而后走下城墙,布置防御。

优柔寡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又如何能成大事。

卢循既然放弃了登陆新亭,那他的目标很有可能是停泊蔡洲,先解决石头城的刘裕大军,之后再拿下建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