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虚实之道

舟船突入秦淮河,被城墙上的万钧神弩射翻,士卒死伤惨重,卢循只好放弃从此处登陆,另寻战机。

“卢公,刘裕亲率大军坐镇石头城,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攻克。我军优势在于兵多将广,何不分兵两路,同时发动攻击。如此一来,刘裕必将顾此失彼,露出破绽。”

既然自己的小舅子太过谨慎,不愿意破釜沉舟,一战定胜负。徐道覆只好给出了一个分兵共进的计划,将大军分为两部。

一路作为佯攻,绕过石头城,进军白石垒,一路作为主攻,攻占查蒲,进军秦淮河南岸。

徐道覆能接连击败何无忌、刘毅,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放出消息,要亲率大军进攻白石垒,并让士卒大张旗鼓的行进,舟船战舰,每天都从营寨中络绎不绝的驶出。另外,又拣选出精锐敢战的士卒,伪装成偏师,向着查蒲进军。

得知这个消息的刘裕,此刻却是犯了难。

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徐道覆不是一般的贼寇,这个人深谙韬略,如今却大张旗鼓的朝着白石垒进军,这到底是虚是实。

按说,一般的将领不会这么愚蠢,暴露出自己的主攻方向。

但他徐道覆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就大张旗鼓的行军,给人一种错觉,这是他的佯攻方向。

不过,刘裕觉得,徐道覆已经猜到自己会这样想,因此,大张旗鼓的进军白石垒,就是他的佯攻方向。也有可能,他知道自己猜到了他的想法,白石垒反而是他的主要进攻方向。

刘裕站在城墙上,望着蔡洲营寨中的贼军战船,一艘艘的驶出,分别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行军。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传令,大军集结,赶至白石垒。”

刘裕终于下定决心,率领城内军队增援白石垒。

不过,出发之前,他派沈林子、徐赤特守卫秦淮河南岸,并再三叮嘱他们坚守勿动。

不管卢循的那一路大军是不是佯攻,都要谨慎行事,不可轻易出击。

又让人告知新亭的刘义之,让他派遣手下骑兵,巡查江岸,随时准备支援查蒲、南塘。

查蒲、南塘在秦淮河的南面,石头城、建康城在秦淮河的北面,刘裕让人修筑这两座堡垒,就是为了阻止敌军进入秦淮河,从而入寇建康城。

建康城内,留守的司马德文听闻卢循大军突入秦淮河未果,反倒被刘裕指挥万钧神弩射杀了不少人,心里头是百般滋味、五味杂陈。

刘裕威望太高,他们司马家就如坐针毡,感觉皇位随时都有可能不保。但现在这个时候,又需要刘裕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平息叛乱,护卫国家。

刘裕率领大军增援白石垒,刘毅、诸葛长民也跟随出战。

刘毅望着行进的大军,不由得心绪万千。

当初何无忌战死,刘道规败退,北伐大军远在青州,建康空虚,朝廷上下,莫不惊恐。

他若是在人心惶惶,大厦将倾的时候,率领大军,平息叛乱,声望便可与刘裕比肩。

这也是为何,他不顾刘裕劝阻,执意出征的原因。刘裕有灭国之功,他刘毅也要有匡扶社稷的作为。

结果,桑落洲一战,刘毅全军覆没,靠着手下参军拼死保护,才堪堪逃回建康。

舞台都搭好了,观众也已就位,结果上场拉了个大的。

兵败桑落洲,不但损失了大量部曲,也搞得他声望大跌。

如今,刘裕在石头城成功抵御了卢循的进攻,又亲率大军增援白石垒。

刘毅心里,既感到庆幸,又有点失望。

庆幸的是,建康城暂时保住了,众人不必成为妖贼的阶下囚。

失望的是,这次挽狂澜于既倒的人,是他的政敌刘裕。

此消彼长,孟昶仰药而死,自己实力大损,以后只怕没有人能制衡刘裕。

“难道我真的不如刘裕吗?”

刘毅看着行进的精壮士卒,忍不住低声叹息道。

微风吹过他消瘦的身躯,衣袍随之摆动。

刘毅少有大志,不治产业,起家徐州从事,又迁扬州参军,而后成为北府军将领。平桓玄之乱,拜豫州刺史,封南平郡公。

却因为与刘裕争锋,选择带病出征,结果落得个兵败的下场,时也命也。

刘裕率领大军抵达白石垒,见城外的贼人广树旗帜,安营扎寨,一副要和自己耗上的模样。

他也不敢轻易带领大军返回,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卢循就发起进攻,只好这样僵持下来。

而此时的徐道覆,已经率领精锐士卒抵达查蒲。

查蒲本就是临时修建的堡垒,留守的士卒并不多。徐道覆随即下令全军围攻,很快将之攻占并捣毁。

攻破堡垒之后,徐道覆引兵继续直取张侯桥。不过他耍了一个计策,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而是将大队人马埋伏在林子中,只派少量兵马前去邀战挑衅。

“世子,为何愁眉不展?”索邈走到刘义之身边,笑呵呵的问道。

“贼军攻破查蒲,却没有继续进兵,不知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刘义之也有些头痛,不知敌人究竟是何意图。

现在的情况是,卢循可以败的起,但是晋军已经没有失败的资本了。

“呵呵,世子无须太过担忧,已经派出了数批斥候前去探查,若是有情况,应当来得及。”宁朔将军索邈久经沙场,倒是安心的很。

“希望如此吧。”刘义之抬头看了一下月色,语气担忧的说道。

守卫南岸的沈林子与徐赤特二人,由于刘裕提前叮嘱过,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选择了坚守营寨。

刚开始还好,刘裕的话还能起到作用,不过眼见贼军每日都在挑衅。徐赤特有些忍不住了,他这个人本就脾气暴躁,行事冲动。

“贼人欺我太甚,区区弱旅,也敢耀武耀威。”徐赤特来回踱步,气急败坏的说道。

“贼军接连击破何公、刘公大军,绝不是乌合之众,我等还是暂且忍耐,遵照主公吩咐,坚守勿动为好。”沈林子在一旁劝说道。

卢循还未起事之前,就曾让沈林子的族叔沈叔长劝说他投靠自己。

结果,沈林子反手把沈叔长的行为告知了刘裕。

当时广固还未攻克,刘裕选择隐忍不发,后来获胜后,立马斩杀了沈叔长这个二五仔。

沈林子比起鲁莽的徐赤特,要有谋略的多。敌人兵威如此强盛,却停留不前,疯狂挑衅,这分明是有诈。

更何况,主公已经下令,让二人坚守勿动,又何苦冒险出击,违抗军令。

“贼军大众,正与主公僵持在白石垒,我们面前的不过是羸弱之兵罢了。贼人之所以挑衅我等,是在虚张声势。若是贼军精锐在此,又何必卖弄这些小伎俩,直接引兵攻打便是。”

徐赤特倒是非常自信,他认为自己看穿了贼人的计谋。

“还是不妥,贼人放出风声,大军进攻白石垒,如今又在我军阵前挑衅,这其中或许有诈。我等应当谨慎行事,切不可中了贼人的计策。”

无论徐赤特怎么说,沈林子就是不同意,依旧让他谨慎行事。

“哼。”

徐赤特冷哼一声,自归营寨。

回到营寨中的徐赤特越想越气,忍不住出言不逊道:“沈林子自以为得到主公看重,便敢轻视吾,实在可气。”

“沈田子、沈林子兄弟二人,战功赫赫,名声在外,若是得罪他们,只怕……”

徐赤特瞪了一眼自己的家仆,瓮声说道:“待我击破眼前这股贼军,便引兵去支援主公,到那时,看谁还敢说我不如沈林子。”

徐赤特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沈林子畏惧贼军,不敢出战,倘若自己能大获全胜,再引兵支援主公,这样一番对比,那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必定大幅提升。

心中有了主意,不过徐赤特为了保险起见,打算再与沈林子商议一下,共同出兵。

若是他还不肯,那自己就带着部曲,独自破贼。

第二日,徐赤特又一次劝说沈林子随他一块出兵,击破当前之敌。

再一次被拒绝后,徐赤特回到营寨中,召集手下部曲,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兵破贼。

营寨外面,徐道覆手下的士卒脱下盔甲,不停的叫骂。

远处的林子中,枝繁叶茂,树木高大,几千名甲胄精良的悍勇士卒,就藏身其中。

“徐公,只怕营寨内的晋军不上当啊。”一旁的将校小声的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