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之与刘穆之一唱一和,都是反对刘毅领兵出征。
面对二人的劝谏,刘裕正色道:“刘毅这个人,毕竟是匡扶社稷的功臣,更何况还有豫州的文武将佐效忠于他,其弟刘藩也在军中多有建树。”
停顿片刻,刘裕又继续说道:“如今首要之事,是击破卢贼,恢复失地,至于其他打算,待到国家安定之后再说。”
刘毅虽然实力大损,但毕竟根基还在,更何况卢循叛乱还未平定,总之现在不是对刘毅动手的时机。
“道和,孟昶府僚中可有什么人才?”刘裕又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开口问道。
孟昶虽死,可他在中枢已久,府中自然网罗了不少能处理政事的人才。
刘裕虽说不太受到世家大族的欢迎,可他仍然拉拢了不少士人。
“唔,中兵参军谢晦,东阳太守谢朗之孙,骠骑长史谢重之子,此子颇识机变,才略明练。其兄长谢绚、谢瞻也曾在府中做过事。”
刘穆之仅仅思考片刻,便脱口而出。
谢晦,听到这个名字,刘义之也打起了精神。
“明公,此人年岁与世子相差无几,才情通达,可堪一用。”
听到这里,刘裕不由得眼前一亮,开口说道:“甚好,那就征辟他到府中担任参军一职。”
年纪与自己相当,刘义之的脑海中一直思考这句话。
看来,父亲已经有意识的培养年轻一代了。
刘裕、刘穆之他们这一代人,已经四五十岁了,而谢晦如今才不过二十一岁,与刘义之算得上同龄人。
见识了这么多名臣猛将,刘义之对于历史名人早已经免疫。
不过谢晦这个人确实有才干,若是正常发展,以他的年纪,日后八成会是自己的得力助手。
三人商议了良久,决定对于朝廷赐予的高位,要谨慎对待,以免引起朝臣的猜疑。
对于刘毅领兵一事,坚决不同意,绝不让他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总之,现在应该以稳定为主,先解决卢循这个外部隐患,再缓缓图谋其他。
过了没几日,刘毅主动上表,希望能领兵抵御卢贼,捍卫社稷,一雪前耻。
谢混、郗僧施等人也趁机在朝堂上附和,并到处宣扬此事,希望能给刘裕造成压力,迫使他同意。
不管几人怎样折腾,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又过了几日,刘毅亲自赶到刘裕的府邸中,想要试探一下态度。
“桓玄篡位之时,公坐镇建康,毅与诸君领兵出征,正因如此,才能迅速平定祸乱,匡扶社稷。”
“如今卢贼猖獗,公可效仿当年之情形,坐镇中枢。至于破贼追击之事,可委派于诸将,又何须亲自出征。”
刘毅很聪明,没有直接说他想领兵出征的事情,而是举了当年平定桓玄的例子。
这既是为了给自己领兵找个借口,也是在打感情牌,提醒刘裕不要忘记当年的情谊。
刘裕没有说话,面色不惊不喜,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恰好,刘义之从此处经过,刘裕看到后,开口说道:“之儿,过来见过南平郡公。”
刘毅一直盯着刘裕的目光,哪能想到对方突然来这一出。
“见过南平郡公。”
刘义之对着眼前这个,脸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行礼道。
当初京口举义成功之后,刘义之曾见过刘毅一面,不过至今已经好几年了。
“哈哈,义之侄儿聪慧英武,不愧是老兄你的子嗣。”刘毅有求于人,也趁机拉近关系,称呼都变得热络起来。
虽然知道刘毅是在吹捧自己,刘裕心中仍然很是受用,毕竟这个人处处想着与自己一较高下,现在肯服软了。
“南平郡公想要领兵出征一事,之儿你对此怎么看。”
刘裕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刘毅,毕竟两个人当年也算是患难之交。
刘义之心领神会,前几日就曾商议过此事,父亲如今又询问自己的意见,明显是想借着自己的口,来拒绝刘毅的请求。
“听说南平郡公当初是拖着病体出征的,这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当年匡扶晋室的功臣,如今只剩下几个人。”
“若是南平郡公以身犯险,世人肯定会在背后议论朝廷不善待功臣。”
刘义之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模样,说的那叫一个真情流露。
听到这话,刘毅的脸色变得更黑了,心里暗自腹诽道,这个小兔崽子,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听着怎么感觉不对味?
怎么我出征就是以身犯险?
话里话外好像只有一个意思,我要是领兵出征,就是去送死。
刘毅缓过味来,刚想出声反驳,但又觉得自己毕竟是个长辈,若是与一个晚辈计较,实在是太丢份了。
刘裕看着刘毅想说又不能说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于是开口说道:“卢贼之事,朝廷自有定夺,老兄你就不要忧虑了。”
听到刘裕话里拒绝的意思,刘毅讪讪一笑,有些尴尬。
心里怒火冲天,不过表面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亲热的对着刘裕说道:“此事暂且不谈,不过老兄你应当注意,刘穆之这个人一向专横强势,就连我都难以忍受他的脾气,这样的人,又怎么肯安心为你做事。”
对于这些挑拨离间的话语,刘裕笑了笑,没有搭茬。
刘毅知道,刘裕的很多决定,都是刘穆之在背后出的主意。
他猜测这次阻挠自己领兵出征一事,便是刘穆之的进言。故此,他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其上点眼药。
想到此处,刘毅心里暗恨,一个刘敬宣、一个庾悦,这两个人都与自己有仇怨,现如今却都受到刘裕的重用,这不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吗?
在刘毅还未发迹的时候,刘敬宣就说他这个人气量狭小,结果便被记恨上了。
后来,刘牢之自缢,刘敬宣逃奔南燕,托庇在慕容超手下。等到北府军推翻桓玄,刘敬宣又跑了回来。刘裕与他关系很好,便想让他当江州刺史。
刘毅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跑去恐吓刘敬宣,吓得他推辞掉了江州刺史之位。
话说回来,刘裕灭亡南燕,刘敬宣也跟着随军出征。慕容超死之前,因为二人有一段情谊,便把家眷托付给了刘敬宣,让他帮忙照顾。
至于和庾悦的仇怨,也是在刘毅未发迹的时候。
刘毅当时到庾悦府上,借用东堂与亲友练习射箭。过了没多久,庾悦和他的同僚佐吏也来到东堂。
场地就这么大,同时来了这么多人,自然不够用。
于是刘毅就想着和庾悦商量一下。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刘毅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这么多朋友一块射箭,要不你带着人到其他堂房,把东堂留给我。
庾悦听到这话,自然是不高兴了,在自己的府宅中,还要给别人让场地,这怎么可能。
刘毅的朋友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好意思在这里继续待着,于是各自散去。
刘毅感觉自己被落了面子,就故意留在这里不走,该射箭射箭,旁若无人。
庾悦见状也不鸟他,射完箭之后,直接开始享用美食—鹅肉。
刘毅闻到肉香的气味,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直接走上前去,也想着品尝一下。
结果,庾悦故意不搭理他,让他难堪。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今刘毅发达了,自然是逮着刘敬宣、庾悦不放,常常恐吓二人。
当初刘毅恐吓刘敬宣,吓得他推辞掉了江州刺史之位。后来刘敬宣伐蜀失败,刘毅又抓着不放,将其免职。
至于庾悦,刘毅逮着机会也是经常整治他,甚至故意言语折辱。
虽然没能说服刘裕同意自己领兵,不过给刘穆之上了眼药,也不算白来一趟。
想到此处,刘毅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等卢贼败亡,国家安定之后,若是贤侄有兴趣,可去豫州游玩,我这个做长辈的,必定好好招待你。”
刘毅说完这些客套话,不待刘义之回答,直接告辞离去。
看着刘毅离开的背影,刘义之心里暗自腹诽道,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当我没吃过细糠吗?
“父亲,南平郡公方才挑拨之言……”
还未待刘义之说完,刘裕笑着打断道:“如此伎俩,我又岂能不知,我与道和多年的情谊,怎会被这些言语所离间。”
虽然刘毅的话语中多有挑拨,但是刘穆之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为人做事比较强硬,有时直接顶撞刘裕,就连青州的韩范、封融,也是说杀就杀,相当果断。
刘毅在刘裕父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回到府宅。
“豫章郡公是何态度?”郗僧施见到刘毅回来,忙上前问道。
刘毅自顾自的走路,没有回答。
“看来刘裕是铁了心要压制我等啊。”谢混看刘毅脸色难看,便猜到了结果。
二人在朝堂上出言造势,结果被刘裕压了下去,于是便想着让刘毅亲自去缓和关系,没想到也是这个结果。
“刘裕强势专横,如今又听说他有意让刘穆之出任丹阳尹一职。”谢混话音刚落,郗僧施呼吸不由得一紧。
他也在谋求丹阳尹,若是刘裕插手,只怕此事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