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司马,收拢士卒,清查缴获,钱财珍宝皆赏赐给将士们,凡是哄抢私藏者,斩,乱我军规者,斩。”看着乱哄哄的军队,刘裕皱起了眉头,那些北府老兵还好,知道规矩。
可这些新招募的士卒,有的看到丢弃的钱财,也不追击敌军了,直接抢作一团,有的跑去扒死人的衣服,有的兴许看到战场的残酷,选择直接逃跑。
砍了几颗人头,加上北府老兵的弹压,乱哄哄的局面终于控制住了。休整队伍,犒赏士卒,刘裕继续率军前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尤其是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必须迅速控制建康,造成大局已定的事实,这样那些观望的人才会投靠过来。
罗落桥,皇甫敷率大军严阵以待。
看到溃败而来的士卒,有的盔甲、刀剑都已丢失,皇甫敷面容冷峻的朝着左右吩咐道:“将这些逃兵溃卒军法从事、以儆效尤。”
“诺”。
随后,数十兵卒冲了过去,直接将迎面而来的溃兵斩首示众,威慑三军。
“逆贼刘裕,刚刚经历恶战,师老兵疲,此时正是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此战,前进者赏、后退者斩。”
行进至罗落桥,刘裕看到严阵以待的皇甫敷,军马整齐,心里明白此番必要经过一场恶战。
于是率北府老卒,先去冲杀,搅乱敌军阵型。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闪着幽光,打在盾牌之上咚咚作响。
顶着激射而来的羽箭前进,北府军士卒不断有人被射倒在地,锋利的箭矢贯穿甲胄,钻进皮肉里,鲜血浸湿了衣袍。
唰、唰、唰…
旗帜挥舞,皇甫敷左翼军马,列阵前进。
“刺。”队主一声大吼,军阵最前方,数百杆长矛捅出。
咚,一声闷响,这是长柄斧、破甲钝器击打在铠甲上的声音。
皇甫敷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显然比先前的那队人马更为精锐。
“杀。”刘裕身先士卒,左手用盾牌抵住刺来的长矛,右手挥舞长刀,直取对面士卒的首级,随后冲进人群中,引起一阵混乱。
伤兵哀嚎、铁器碰撞、厮杀不止,鲜血飙飞。
旗帜再次挥动,皇甫敷右翼人马,朝着战场包抄而去。
“儿郎们,击溃这支敌军,便可长驱直入,攻进建康,到时钱财富贵,城中妇人,任意取之。”说罢,檀凭之率先冲杀过去,想要拦截正在包抄刘裕的那支敌军。
檀道济看着叔父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拔出腰刀,大吼着冲向敌军。
“将士们,杀贼平叛,就在今日。”皇甫敷见檀凭之想要率军救援刘裕,于是带领最后的人马,前去拦截。
“杀。”手持环首刀的兵士劈向对面之敌,锋利的刀刃从肩膀处划进胸膛,发出咔咔骨头断裂的声响。
“噗。”长矛捅进肉里,一脸稚嫩的年轻士卒,不可置信的看着染血的矛杆,随后不甘的倒在地上。
“嘭。”长斧砍在兜盔之上,直接连带着头颅劈成两半。
不断有人倒下,各种残酷的死法,冲击着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
“我不想死。”随着第一个士卒崩溃的逃亡,檀凭之所率领的这队人马的士气,如雪崩一般的倒塌。
“临阵脱逃者死。”檀凭之斩杀了几个逃亡的士卒,可是仍然无济于事。
战场面积太大,他所能掌控的不过身边这尺寸范围。
“败了。”
“快逃。”
恐慌迅速蔓延,加之敌军大肆恐吓,抵抗者寥寥无几。
不少逃的慢的士卒,被后方追上的皇甫敷军从背后杀死,更有甚者直接放下兵器投降。
“噗。”闪着幽光、染着鲜血的铁矛,穿透了檀凭之的身体,他手中握着的重剑也已经卷刃、甚至崩开了几个豁口。
后悔吗?
明知道敌军兵强马壮,率领这些刚刚招募的士卒,去对抗久经战阵的皇甫敷,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不后悔!
他檀凭之不后悔,既然选择了举兵,既然选择了追随将军,纵使战死沙场,亦要轰轰烈烈。
檀凭之战死,仅剩少数兵士还在抵抗。
而陷入包围的刘裕亦是到了最后关头。追随他举兵的袍泽,一个个倒下,敌军越来越多。
长刀卷刃、铠甲受创,鲜血染透了战袍,唯有手中的刀柄,仍旧死死的握着。数十年的征战厮杀,多少次生生死死,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皇甫敷看着困兽犹斗的刘裕等人,不由得笑了。
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平定祸乱,留名青史。
举起长弓,搭箭、拉弦。
嗖,箭矢夹杂着疾风,穿透了盔甲,钻进了皇甫敷的身体中。
“儿郎们,随我杀。”刘道规、刘毅率援军及时赶到,射杀大将皇甫敷,大败敌军于罗落桥。
建康、皇宫。
桓玄听闻大军落败,太守吴甫之及右卫将军皇甫敷战死,愈发的慌乱起来,于是求神拜佛,占卜吉凶。
并派遣新安王桓谦、游击将军何澹之屯兵东陵,后将军卞范之屯兵覆舟山以西,共两万余人,拒敌于建康城外。
“将士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明日与桓玄决战,诸位只管奋力杀敌,攻进建康之后,大家同享富贵。”死里逃生的刘裕,此刻正在整顿队伍,激励士气。
“克复建康,同享富贵。”在一众军官的带领下,数千人的吼声震动山林。
次日,休整完毕后,刘裕决定丢掉多余粮草,轻装疾行,占据覆舟山以东有利地形。
“桓玄军屯兵覆舟以西,人数众多,两军交战,以士气为先,何无忌由你率军中老弱,登上山头,竖旗帜,擂战鼓,迷惑敌军。”
“刘毅、刘道规、与本将军,各领一部人马,从山间小道出发,突袭敌军营寨。”
“此战若胜,封妻荫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诺。”
军中众人,见刘裕排兵布阵,如此胸有成竹,无不信服。
再说桓玄的军队,一败于江乘、再败于罗落桥,加之又看到山上到处都是刘裕军队的旗帜和擂鼓声,坚守营寨的桓玄军自然是人心惶惶。
“杀。”
山上旗帜林立,擂鼓助威,山下,刘裕、刘毅、刘道规,率领三部人马不断冲击位于覆舟山以西的桓玄军营寨。
“嗖、嗖…”
迎着箭矢,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勇士,顺着搭在营寨上的简易云梯攀登。
枪矛从营寨上刺出,石块、滚木从上方抛掷而下,金汁热汤浇在皮肤上发出滋滋声响……
古代军功,先登、夺旗、陷阵、斩将非勇士不能为。
攻打一个营寨尚且如此,攻城的惨烈程度,便可想而知。有的甚至会持续几年,硬生生把城里的粮食熬到没有,到了以人为食的地步,就这样城内守军还不投降。
战阵之上,厮杀愈发惨烈,敌军营寨迟迟攻不下,总是差最后一口气。
这时,刮起的狂风,自东而西呼啸而来,夹杂着士卒的哀鸣。
“风,风,好风。”
刘裕粗糙的脸颊,感受到狂风猎猎,心中顿时大喜。
立即命令士卒,点燃敌军营寨前的枯枝杂草。熊熊烈火,随着狂风愈发凶猛,冒出的烟尘席卷到桓玄军队的营寨之内。
历史上,成功的火攻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奏效。
所谓天时,首先是天干物燥的季节,其次要有助长火势的风向。地利,则是敌军驻扎的地方有易燃的枯草树木,且远离水源,无法快速浇灭。人和,敌人没有做好防火措施。
只有具备以上三点,火攻才有可能奏效。
另外,即使火攻成功,如果不是将敌人包围或者困住,真正被大火烧死的士卒是很少的。火攻更大的作用,是扰乱敌人军心,制造恐慌,引发动乱。
比如最常见的偷营也是如此,往往是少量精锐人马,趁着黑夜,扰乱敌军大营,引发营啸,绝大多数的伤亡都是这些士卒自相残杀、踩踏而死造成的。
历史上曹操刚刚招募兵卒时,就发生过营啸事件,结果老曹手刃数十人,才逃出大营。
张辽兵屯长社时,也发生过类似事件,在他准备开拔的时候,有些人不愿意出发,就在晚上利用士卒精神紧张的时候发动兵变,全军出现了纷扰,几乎无法约束。
在这个时候,张辽命令没有参与的兵士就地坐下,然后带着亲兵巡察。凡是没有坐下,到处闹事的士卒均以捕杀,很快这场叛乱被张辽以血腥的方式扑灭了。
营啸之所以会这么可怕,首先是古代军队军纪森严,传统的军规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动辄打杀凌虐士卒,在这种高压情况下,就会造成很多人精神极度紧张,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引发士卒的恐慌。
正所谓,法不责众,一乱起来,大家可能会趁机宣泄心中的压抑,又造成了更大的动乱,再加上有的还人可能会挟私报复,趁机抢劫杀人。
除非有威望的将领,及时率领亲兵弹压,才可能镇住。
另外则是,古代人比较迷信,敬畏神灵,尤其是深更半夜,一旦有什么动静,更容易让他们联想到鬼怪,从而引发恐慌,正所谓,恐惧来源于未知。
随着火势蔓延,浓烟滚滚,坚守营寨的士卒有些慌乱。
刘裕则是趁机亲自披上重甲,率领精锐士卒,高呼口号,朝着营寨猛攻。
局势此消彼长,桓玄的军队很快坚持不住,随着伤亡的一点点增加,有人开始后撤,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撤成了溃散,从而一溃千里。
后撤,要比进攻更能考验出一支军队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