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夜雪与苏卿轻拉开距离时,幻羽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口齿不清的回头看向沐辰汐:“我要去拦拦吗?”
“不必。”沐辰汐低头看书,淡淡道,“我这一园子的花草都是名种,若是他们打坏了,正巧让无殇殿和千羽楼赔上一笔,正巧前些日子治理水灾拨出去一大笔钱,国库空着呢。”
“那也行。”
幻羽点点头,趴在栏杆上望下去。
夜雪一手软鞭甩的极佳,任凭苏卿轻身法再诡秘,竟也无法到她近前,反而被她缠住剑刃,反手搭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脖颈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苏卿轻清楚自己的剑,只要再离近一点,便会割破自己的喉咙。
但她此次比武的目的本就不在此。
手腕翻飞间,一把短刃自手心出现。
瞧着夜雪注意力集中,苏卿轻微微侧身避开利刃,旋即抬手直接抓住鞭子,丝毫不在意软鞭上的倒刺,硬生生将鞭子扯开,任由血液渗出。
夜雪脸色大变,想撤回软鞭,却见对方抬手掷出一把短刃,武器被她拉的极紧,只能侧身躲避,眼睁睁的看着短刃飞进亭子里,穿透纱幔,直冲正在喝茶的夜影而去。
“哥!”夜雪惊呼出声。
夜影似乎恍然未觉,直到短刃破空而来。
手里茶杯忽然轻轻抛起,刀刃嵌入杯壁,稳稳当当落入夜影手心。
“可惜了。”夜影拿着茶杯仔细看了看,粉白色的杯盏在日光下透出彩色的光辉,“这是前几天外邦进献给陛下的琉璃杯……就这样成两半了。”
“……抱歉。”苏卿轻垂眸,“我过于认真了。”
头顶忽然有掌声传来,几人抬头去看,正巧对上沐辰汐含笑的眼眸。
她身上披了件厚实的兔毛披风挡风,鼓着掌道:“好精彩的比武,一个杯子罢了,碎了便碎了。”
“琉璃盏而已……”幻羽坐在沐辰汐身边,剥了颗葡萄喂给她,“陛下若是喜欢,剑影门有套白玉制成的杯盏,我让门主送来。”
“你们门主就那点宝贝,都让你送人了。”
沐辰汐张口吃掉葡萄,再向下看时,苏卿轻已经收剑离开,夜影和夜雪二人则转身进了摘星阁,顺着台阶而上。
“幻羽。”沐辰汐朝她眨眨眼,幻羽立马心领神会,仔细观察着苏卿轻的动向,和摘星阁四周的风吹草动。
夜影进了摘星阁,取了面具。
面具下并非是君尘往日那张光滑无暇的脸,反而坑坑洼洼充满沟壑,像是被什么利器强行毁了容一般,哪怕是沐辰汐,乍然看到都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当真是好手艺……若非我知道你的身份,只怕也会误认为是毁了容的夜影。”
“陛下谬赞。”君尘含笑摇头,和夜雪一同入座,将自己内心的疑惑和盘托出,“我总觉得,那苏卿轻不太对劲。”
“是,她似乎想要确认哥哥的身份。”夜雪敛了笑容,神情严肃起来,“从她开口给我们送那什么香膏开始,就打着想让哥哥摘面具的心思。”
“后面说是比试,但最后一击若非我会武功,面具便会直接击碎。”君尘神色也不太好,“而且她出招的力道极重,哪怕我暗中运转灵力卸了一部分劲道,那刀刃还是穿透了琉璃盏。”
“她是千羽楼的人。”沐辰汐手里端着杯热茶,低头吹了吹冒出来的热气,“千羽楼副主……她的行为代表着千羽楼,极有可能是慕羽天辰下的命令。”
“无论她是想确认夜影是否真的在宫里,还是想确认夜影是生是死,我们对千羽楼都要多加提防。”
“陛下言之有理。”君尘点点头。
夜雪面色也凝重起来,难免有些伤心:“但哥哥至今下落不明……若是,若是已经被杀害……”
“你放心。”沐辰汐拉过她的手,安抚似的轻拍着她的手背,“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找回他,为他报仇。”
“多谢陛下。”夜雪泪眼朦胧。
几人在摘星阁上聊了许久,幻羽才带着沐辰汐下楼,回了自己宫里。
“你前几日做的那道桂花糕不错,”沐辰汐趴在床上,笑盈盈的看着幻羽,“还有那个叫芋泥团子的东西,我都喜欢。”
“还没到饭点呢,陛下。”幻羽有些无奈,“且太医说,陛下近日喝的药多,饮食方面得多加注意……”
“幻羽,”沐辰汐从床上坐起来,握住她的手,笑的眉眼弯弯,“他们开得药苦的倒胃口,得你做的点心来配着吃才咽的下去。”
沐辰汐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哪里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
幻羽看的出神,一时间乱了阵脚,再也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无奈答应道:“好好好,陛下的要求我怎能不听?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能吃半份,余下的晚上再吃。”
“没问题。”沐辰汐点点头,坐在床边准备穿鞋,“那我陪你去小厨房……”
“诶,陛下睡会儿吧。”幻羽制止了她的动作,按着她在床上躺下,贴心的为她捻好被子,“等陛下睡醒了,就能吃到了。”
“好。”沐辰汐笑笑,目送她出了寝殿。
待门被关好,沐辰汐从床榻上起身,抬眼看向房梁上一身黑袍的人影,微微一笑:“阁下既然来了,何不坐下说话。一直蹲在房梁上,让旁人看见了,以为我堂堂天子便是这样待客的,失了礼数。”
“你不怕我。”神秘人缓缓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不愧是天子,从前我听说当今天子是个女娃娃,只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竟如此有胆识……”
“你猜错了,我当然怕。”沐辰汐起身在窗边坐下,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毕竟你杀了那么多人,连七大门派的人都敢杀,我不会武功,怎能不怕?”
“你看着,不像是害怕的样子。”神秘人翻身跃下,十分轻盈的落在门口,“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让人来抓我?”
“怕是他们还没到,我就身首异处了吧?”沐辰汐亲手为他倒了杯茶,用指尖抵着推过去,“尝尝,这可是用雪水煮的茶,清香扑鼻。”
“不必。”神秘人并未走近,就挡在门口,右手搭在剑柄上,食指轻轻拨动剑穗,“此次我入宫,是有事想问问陛下。”
“哦?有话不妨直说。”
沐辰汐低头轻抿一口花茶,动作却骤然顿住。
“如今国泰民安,陛下可还记得,被您灭了满门,葬身于火海的白家?”
手里的杯盏被缓缓放下,沐辰汐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白家……她自然记得。
她作为新帝登基,处理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白家。
那时白家风头正盛,但上上下下足足四百多口人,一夜之间连带着满族荣耀一同燃为灰烬,连后院的狗都没放过,被人牵着放生去了山林中。
“今日的茶水不太好。”沐辰汐抬眼笑了笑,“煮的久了,有些发苦。”
“我今日来,只有一个问题。”神秘人死死盯着沐辰汐,“白家当年究竟为何被灭门?”
“过去了太久,我忘了。”
沐辰汐摇摇头,眼底充满探究,语调刻意拉长:“你如此细问当年之事,莫非除了后院那条狗……白家还有别的活口不成?”
“怎会,我并非白家后人。”
神秘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但我当真好奇,白家满门荣耀,势力不小,陛下刚刚登基,为何敢冒着被百姓诟病官员质问的巨大风险,灭他满门。”
“是啊,为什么呢?”沐辰汐也笑,“我也当真好奇,你武功高强,为何要杀这么多人,莫非我也灭了你家满门?”
“看来陛下是不愿告诉我了。”神秘人语气骤然阴冷,指腹抵在剑柄,一截闪着寒光的剑刃出鞘,“陛下是天子,我本不想动手……”
“现在后悔了?”沐辰汐似乎完全不怕,甚至有闲心给自己剥了颗葡萄,又用一旁的丝巾擦了擦手,“宫内守卫森严,我敢一个人见你,你也不想想是为何?”
神秘人脚步顿住,眼底划过一抹迟疑。
是,自己一路进来,处处都是兵卫。
但唯独通往沐辰汐寝宫的这条路,仅有一队兵卫巡逻。
这是给自己设下的陷阱?
神秘人不再向前,“唰”的合起剑刃。
“想走?”沐辰汐反手掷出一团烟雾,“今日你……”
话还没说完,神秘人已然闪身出门,消失不见。
沐辰汐快步跟上,眼睁睁的看着她朝宫外追去。
“陛下。”素心与南宫若痕忽然出现,低声道,“是否前去跟踪?”
“不必,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沐辰汐摇摇头,淡淡道:“让她走。”
“是。”
素心与南宫若痕退下,沐辰汐回到床榻上沉思。
刚刚那个真的是神秘人?
不论是和他交过手的,还是后面发现的打斗现场来看,神秘人绝不会是这样拖延的性格,若她今日真的想对自己下手,应该一进门就直接动手才对。
他到底是谁?白家遗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