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985年9月23日来信

【说明】我于1985年9月15日给钱老回信，汇报中医系统论研究和教学的进展情况，提出中医研究的两个理论问题，建议钱老在适当的机会以适当的方式谈谈自己的看法。第一，关于中医是经验科学还是理论科学问题。关于经验科学与理论科学的划分，哲学上有明确论述，最经典的是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及《自然辩证法》两书中的三段话，但学术界迄今在认识上存在分歧甚至混乱。第二，关于中医发展阶段的“断代”问题。自然科学各个学科的发展史都有古代、近代、现代的断代划分，是否可把中医的发展，划分为“经典中医学”与“现代中医学”。钱老于9月23日回信，系统地谈了自己的看法。2000年，《中西医学差异与交融》出版时，经请示钱老同意，我将这封来信影印刊于书首。（图1-5-3）

山东省济南市经十路23号山东中医学院6号信箱

祝世讷同志：

九月十五日来信收到。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恩选集》第四卷，第241—242页）中讲：“由于这三大发现和自然科学的其他巨大进步，我们现在不仅能够指出自然界中各个领域内的过程之间的联系，而且总的说来也能指出各个领域之间的联系了，这样，我们就能够依靠经验自然科学本身所提供的事实，以近乎系统的形式描绘出一幅自然界联系的清晰图画。”现在离恩格斯讲这个话的时候已将一百年，不但自然科学，而且包括社会科学等已构成一个一体化的现代科学技术体系。这也就是我讲的九大部门、九架桥梁和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最高概括。这就是现代科学技术。一切不能纳入这个体系的知识就不能算是现代意义上的科学。

我们也要清楚地认识到：不能纳入现代科学技术体系的知识是很多很多的，一切从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即经过整理的材料，都属于这一大类。我称之为“前科学”，即待进入科学技术体系的知识。您说的“经验科学”也属前科学。

科学技术的体系决不是一成不变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也在不断充实、发展和深化。这个发展过程就是前科学不断进入科学技术体系的过程，也就是人认识客观世界的过程：实践→前科学→科学技术体系。所以我们决不能轻视前科学（经验科学），没有它就没有科学的进步；但也决不能满足于经验总结出来的前科学，而沾沾自喜，看不到科学技术体系还要改造与深化，因此，要研究如何使前科学进入科学技术体系。

我并不是个中医，但我认为传统医学是个珍宝，因为它是几千年实践经验的总结，分量很重。更重要的是：中医理论包含了许多系统论的思想，而这是西医的严重缺点。所以中医现代化是医学发展的正道，而且最终会引起科学技术体系的改造——科学革命。

非欧几何的出现显示了欧几里得几何的局限性，引起几何学的发展；现在的几何学就把非欧几何和欧几里得几何统一了。中医现代化最终也是医学现代化——科学现代化！

以上供参考。此致

敬礼

钱学森

1985-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