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纪律

曾经有人说：“人如果仅仅是人，则无人能正确教育孩子。”我完全赞同这一观点，但是尽管达不到完美，无法预见之事也会永远支配人类的行为，我们还是有责任制定某种规则以规范我们的行为，并在弱点允许的范围内尽量遵守这种规则。为了能够遵循洛克先生[1]的体系（这几乎可以说是所有教育类论文的体系），父母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而这在很多时候并不常见。

婚姻经常处于一种不和谐的状态，父母双方都是理性之人的情况并不总是发生，而较弱的一方却有能力播下最坏的伤害。

那么，怎样才能培养孩子的温柔之心呢？妈妈只想让孩子最爱的人是她，或许还煞费苦心地撒播那些早已在她自己心里长成了离离野草的种子。或者，更常发生的是，孩子起初被大人当成玩物，可是当大人的轻率放纵宠坏了孩子的脾气，孩子开始变得令人讨厌时，大人又大多把孩子交给仆人处理，结果造成孩子最早吸收的是些颇为粗鄙的观念。孩子被教导要狡猾，这对某些人而言算是一种智慧，而作为美德基础的对真理的热爱，却很快从她们头脑中被根除了。在我看来，有个事实已经得到充分证明，那就是真理的原则是与生俱来的。很多真理不经推理我们也会赞同，还能感受其力量，而精巧的诡辩只能钝化那些自然植入我们心中、本能地守护美德的情感。很快，伪装和狡猾会把所有其他美好品质置于这些情感之前，让其占据优先地位，进而剥夺头脑中那种再怎么珍惜都不过分的美丽的朴素。

事实上，教孩子朴实，或者说得更得体些，不教孩子成为朴实的反面，是最为重要的。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务必要让孩子远离坏榜样。仆人们几乎总在践习欺诈，并用类似手段保护自己免受责难，而孩子会看着仆人们这么干。狡猾几乎总与谎言相伴，毫无疑问也会导致谎言。如果孩子已经被灌输了对真理的关注，那么谎言——或者说某种愚蠢的推诿的诡计——的出现，会使头脑保持沉默，而不说出对此可能产生的责备。

欺诈的另一个原因，或者说来源，在于不公正的纠正。意外事故或者令人眩晕的把戏常常让孩子遭到惩罚。为了免受惩罚，孩子们总是能隐瞒就隐瞒。因此，要约束孩子，但千万不要在没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纠正孩子。所谓充分理由，举例来说，包括违背真理、虐待动物、虐待弱者，或者做出其他导致邪恶的愚蠢行为。

应该允许孩子加入谈话，但要有很强的洞察力才能找到能使孩子得到逐步提升的话题。动物是引发孩子关注的第一个对象，我认为有关动物的小故事不仅有趣，还能起到教育作用，对塑造性情和培养良好的心灵品质效果最佳。很多小书都有这种倾向，我记得尤其清楚的是一个叫《小耗子游记》[2]的故事。此处我还忍不住要提一本赞美诗，它的语言考究，作者很有独创力，还给孩子们写了很多其他适合的课程。我认为这些赞美诗会使心灵充满宗教情操和情感，也会使神性得以显现——如果允许我这样表达的话。然而，理解力不应像胃一样负担过重。智力的提高就像身体的成长和塑造一样，必须循序渐进。然而当心灵“脆弱的房间”在不知不觉间调适自己，以便迎接一个更合理的房客时，没有理由让它休耕。它也不会休耕，各种各样的种子会被偶然播种，会和小麦一起发芽，也许永远不会被根除。任何时候孩子问问题，都应该给予合理的回答。孩子小小的激情应该被激发。他们大多喜欢听故事，适当的故事在娱乐孩子的同时还能提升他们。然而，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小孩的脑子里充满了不可能的故事，以及对目不可见之物的迷信叙述，这令他们滋生了奇怪的偏见和无谓的恐惧。

如果是由保姆照料，则儿童更倾向于口齿不清，也会习得粗俗的词句。然而，这些都是孩子们永远不应该听到的话。能够轻松得体地表达思想对人生至关重要，如果在这一点上孩子不被引入歧途，将会避免很多麻烦。

厨房——或者其他任何只让孩子和佣人独处之地——产生的骚乱，会让孩子厌烦客厅里体面的拘束。活泼的小姑娘会变得顽皮。家里如有男仆，男仆会带着小姑娘出去走，会经常随便地对待小姐。这类举止会让小女孩变得鲁莽无礼，会令她完全抛弃与长辈交谈时训练出的得体与谦虚。我必须承认，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从他人的观察中退却，喜欢倾听而不是交谈时，我真的为她着迷。女孩们在没有良好理解力的情况下也可能会有这种表现。如果情况果真如此的话，胆怯倒可以使其不至招惹麻烦。

保护孩子不接受错误印象是父母的职责所在。至于偏见，我们最初的观念是名副其实的“偏见”，因为我们只有在意见动摇时，才会动用理性审视偏见。然后，如果偏见被接受，它才会最终被称作我们自己的观念。因此，一开始就应该鼓励孩子做的事包括：严格遵循真理，正确服从上级，对待下级屈尊以让。这是主要条款，但是也还有很多其他内容。和主要条款相比，其他内容微小琐碎，但也极为重要。看到孩子不断鞠躬、做鬼脸是很令人不快的。不应纵容他们粗鲁。应该让他们忙起来，可以为他们挑选些寓言和故事，以激发他们的好奇心。对自然之美的鉴赏力应该早早培养，很多有关动植物的事可以以有趣的方式加以解说。这是人人能力可及的纯粹快乐。

最重要的是教孩子把想法整合起来。对孩子而言，学会比较某些方面相似而在另一些方面不同的事物是非常有益的。我希望教导孩子去思考，思考的确是一种严格的训练。但不管是对头脑还是身体，最初开展训练时都应该本着让孩子愉快的目的。我并非想让孩子长时间思考，因为思考若不是从经验中产生，大多会荒诞不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