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话 后宫梦碎

对佐仓同学而言,每天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觉睡到自然醒。

首先内视一眼生物钟。

【早上7点钟,懒狗,该起床了!】

……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懒狗,就算是会社里工作的社畜们也差不多就我这个点起床的好吧!

佐仓铃音睁开眼睛,伸着懒腰起床,然后拉开窗帘,揉揉眼皮,哈欠中感受上半午的清冷空气。

由于现在上了高中,要做独立自主的完美JK,佐仓同学近几日上下学通勤出行一律都是挤地铁,精神和肉体遭受双重折磨,回到家,吃完晚餐洗完澡,作业寥寥画上几笔,一沾枕头便是一夜无梦,高质量睡眠。所以现在精神非常的饱满,病痛、骨折什么的,与自己完全绝缘。

可惜当年没有这种至尊圣体,不然哪还会凄惨地沦落至众叛亲离的地步?

回忆起当年,佐仓同学不由怀念小学那时进出校门宛若乱世巨星的自己。

可惜回不去喽。

佐仓铃音挠挠那几簇微卷翘起的头发,为逝去的童年时光、还有那个朝气蓬勃的自己轻声叹息,悼念。

【是,我也很可惜,怎么匹配到的是只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的米虫呢?】

任何一副健康的躯体在早晨醒来,刷牙洗漱完毕后,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很饿。

这是本能,也是习惯。

如果这时能有一碗由鲣鱼、干贝、江鱼仔等熬制而成的热粥,配上渍物与香气扑鼻的鸡蛋烧搭配着主食一起,再整条烤鱼上来当添口,以味噌汤作为终结,想来必能对佐仓同学造成精准暴击。

“志伸,再来个鱼饼!”佐仓铃音朝着灶台前还在忙活的母亲伸手吆喝。

桌子对面的男人闻言不禁朝着女孩丰盈饱满的手臂望去,心中不禁感慨,她是不是该计划减肥了啊……可此语却断不敢直言。

“鱼饼吗?”

女人原本料理完毕,刚想解开围兜的动作一顿,目光环视一圈被她几秒前被她收拾干净的厨台,略带无奈的说话:“大概要等个十分钟才行……”

十分钟啊……

佐仓铃音抬头看了眼时钟。

现在是七点三十二分。

“不行不行,来不及,再拖下去就得迟到了……”佐仓铃音猛然站起身,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转身伸出手抓住那件原本为了方便披在椅子上的校服。

看到急着要跑路的女孩,现场另外两人神情怪异,迷惑程度被拉满。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学。”男人善意提醒。

“啊?”

周六了?

这么快?

佐仓铃音不由一愣,不知不觉原来开学第一周已经过去,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学校的时间过得太快,让人有些不适应和不习惯。

“是啊,又到了双休日的时间。”就算身为公司高管,但归根结底也还属于社畜一族的男人热泪盈眶,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铃音酱,你这两天想去哪里玩玩吗?游乐场,或者美术展?考虑到铃音你之前学过画画,不如咱们有空了就去美术展看看吧,最近可是有听说伴友则大师正在东京筹备活动,届时会把他这辈子所创作过的得意之作全部展览出来。啊,那可是日本版的汉·凡·米格伦,光是想想就感觉好期待呀……”说话的时候,男人满心欢喜,神情就像发现超商里打折的肥膘肉一样激动。

而面对自家这个全然不像已经四十来岁的老父亲,佐仓铃音只能无奈摇头,感慨搞艺术的男人脑子果然都或多或少有点问题。

“不过汉·凡·米格伦是谁?”少女挠挠脑袋,脑海里全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的印象。

“20世纪最厉害的赝品制造家,在二战时期,他曾伪造过一副《耶稣与通奸的女人》将其贩卖给纳粹德国的空军元帅戈林,从戈林那里得到了150万荷兰银币与137副名画,被认为是荷兰人民的英雄,艺术品伪造史上的奇人。”已经解下围兜,坐在椅子上的佐仓志伸如数家珍。

啪啪啪。

佐仓铃音用力鼓掌叫好。

“当年你爸在我面前装文艺臭显摆的时候提过一次,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又听到了。”脑海中翻涌青年时代的记忆,佐仓志伸的气都渐渐不由得轻快起来。

“哎,男人的通病便是如此,跟孔雀一样,碰上心怡的女孩就要拼命张开屏扇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说话的同时,佐仓铃音失望的摇起头,“雅文,我原以为你外貌文质彬彬,再加上是搞艺术设计的,涵养会更高一些,却不曾想竟和那些肤浅下头男一样。”

“……”老父亲佐仓雅文很想知道她这是跟谁学的,究竟是何人带坏了自己的贴心棉。

“至于美术展和游乐场我就不去了,懒得出门,你们俩趁着周末好好地去过次二人世界,我在家多睡会,休息下,顺便翻翻教材,看看后面的知识点做个预习。”佐仓铃音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说。

“???”×2

不约而同,身为世界上最熟悉她的至亲,男女不禁扭头对视一眼,有些怀疑自家女儿被异世界灵魂夺舍了。

“之前国中成绩不上不下的,如今升到了高中,倘若再摆烂下去,未来迎接我的恐怕只有四处碰壁的悲惨窘境。一想到毕业以后再择业,拼命在网络上投递简历,求职面试犹如喝水冲厕,但HR却永远只有一句「回去等通知」,便感觉无比绝望。”女孩颇为认真的朝父母解释说。

更奇怪了,佐仓志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身为她的母亲,佐仓志伸自认在这个地球上应该没人比自己更了解铃音。

算不上聪明,也算不得多好看,安逸和懒惰才是她生活中的主旋律。

大多数情况,努力和上进这种词不会与其沾上一分一毫的关系。

除非某天兴致大发,看到某样东西似乎很有意思,想去学学,例如绘画、剧团之类的活动,前几个月热度高的时候甚至还投过简历。

不过也跟孩子他爸一样,热度一过,就宛如一条非洲咸鱼恢复得过且过的生活状态。

如今怎么操心起七八年以后得事情了呢?

很异常!

“在学校里有碰到什么事情么?”佐仓志伸直截了当的问。

“绝对没有!”少女即答。

“真的么?我不信。”女人微眯眼睛,目光深邃,开始考究的质疑。

“实话实说,你不信就不信好咯……”佐仓铃音把筷子往早餐盘上一放,昂首挺胸,气度如同顶天立地、坦坦荡荡的潇洒剑客。

“就是麻烦志伸你以后能在我便当里多塞点东西么?”女孩的话头一转,“现在到了高中发育期,便当居然还按照国中时候的饭量来,属实有点顶不住。况且,脑力劳动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平日里若不多补充点能量,我感觉自己大概很难在学校里精神抖擞的熬过一整天。”

女人闻言不禁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隐隐有长肉发胖趋势的腰肢还有刚刚吃完早餐可以看出幅度的小肚子,然后如沉思般撑住下巴。

“应该是为了在午餐时跟其他同学一起分享对吧。”老父亲喝了口味噌汤,伸懒腰间,轻描淡写点破女孩那以嘴硬为主要特征的傲娇属性。

“我很能理解,毕竟是高中啊,大家午间挪动课桌搬到一起,打开便当盒,互相蹭吃蹭喝,喜欢哪个就抢哪个……”如今上了岁数,时刻感觉下一秒中年危机就要到来的男人感慨万千。

而后,目光注视女孩,眼眸中藏着逝去的青春。

“干嘛用这种【我怀疑你恋爱了】的目光?我是跟女孩子吃午饭,又不是跟男生一起。”佐仓铃音微微皱眉。

“……倒不如说就是因为你到了高中居然还想要只跟女同学处理好关系才让我感到特别担忧。”想起自己不经意间在她房间里看到的好几套百合漫画,男人叹了口。

“啧……”佐仓铃音听完后忍不住咂嘴,父母这种东西总是如此,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会指指点点。

“那如果我是去跟其他男孩子单独一起上天台吃午餐呢?”佐仓铃音轻哼,面色镇定自如的问。

“对方是谁?”佐仓雅文顿时警觉,眉头微微皱起,目光藏疑。

“你看!”佐仓铃音朝着自家母亲一摊手掌,满脸无奈,“跟女孩子吃他怀疑我出柜,跟男孩子吃便怀疑我早恋,这意思莫非是让我继续当孤独之星,度过一个完全没有回忆价值的灰暗色青春么?”

“断然不可这么理解!”男人大力摇头,再看一眼贴心棉袄那都快不愿意再理自己的神情,情绪不由低落下来。

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

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

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

伴随着点点滴滴,痛击我心里。

“我只是希望铃音你能在步入社会前好好度过一段充满灿烂笑容,洋溢着青春期活力与自信的高中生活。”久历世事的男人尝试向尚为学生的女儿解释。

时间是这世间最无情的杀猪刀,数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身着纯黑带扣校服的一般男子高中生。那时候,生命里的每一年都会有寒暑假,会有社团活动,会有修学旅行,会有隔一张课桌的情谊。

可在这段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的青春结束,大学毕业以后,那个成天都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面无表情,眼睛无神,穿着批发质量的西装,挤在电车角落的沉默上班族社畜。

往昔的欢乐不复,哪怕是现在已经晋升为会社中上级管理层,无论花再多金钱,都再找不回那时的单纯快乐。

唯一可做的只有追忆与怀念那段满是遗憾的青春。

“在学校里和女孩子可以亲密一点,但是跟男生相处时要特别注意保持距离,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男人话锋突然又是一转,开始细心叮嘱,谆谆教诲起来,“青春期到来以后的男人内心最是肮脏,你永远不知道他们靠近你究竟藏了怎样黑暗的目的。”

“……”

佐仓铃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算是自我剖析么?

你当年靠近老妈的时候,别跟我说是真的只想交个朋友而已。

“虽然雅文你现在胡子邋遢,但看脸依然能隐约见到当年的现充模样,今天还在这里跟我特地强调小心男孩子……说吧,读书的时候交往过几个女朋友?”瞥了一眼桌对面的女人,佐仓铃音笑容揶揄的问。

“咳咳——别瞎说啊,我读书的时候很纯情的,专心致志只搞学习,就没沾染过凡情俗爱,不然铃音你以为我是怎么考上东大法学部的!?”老父亲连连咳嗽,尝试打断那充满偏见的揣测。

身为妻子的佐仓志伸只是微笑,眼睛微眯,笑容如蒙娜丽莎般迷人。

“再多吃点吧,听说豆腐抗癌抗血栓,对上班族身体好,所以我特地炖的。”女人语气柔和的说。

中年男人顺从、自然的点点头,低头喝汤。

大人世界的真实,成年人社会的嘴脸,在这一秒体现的淋漓尽致。

“啧,合着高中没谈过恋爱的人竟然在这里装模作样,真是狂妄。”佐仓铃音轻蔑一笑。

佐仓先生很想承认自己确实如她所说的,高中时期是那种光鲜靓丽到令人发恨的现充。

但偏偏爱妻就在身边,这叫人怎么好承认……占据家中弟位的男人手已经攥紧握成了拳头。

“就像《人间失格》的叶藏一样,恍然不知黑暗现实,在不断被利用中学习到人性的卑劣,妥协退让,从强颜欢笑到矫饰轻薄,极力迎合社会却最终惨淡失败。”女孩继续摇头,“只有经历过的人再谈起经验来才具备几分说服力。”

“哼!”男人别过头。

且不与你计较,等到志伸下次出门了再与你好好说教一番。

“哦对,雅文,待会准备去哪玩?”盯着父女俩斗嘴许久的妻子突然笑着发话。

“?”男人茫然的眨眨眼。

“在问你二人世界到哪过呢。”注意到他的神情,佐仓铃音轻轻翻了个白眼,“先说好,我今天真的打算在家里看书,没空出去。”

男人点点头,示意明白,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在妻子身上。

“嘛嘛,毕竟生了铃音以后,这么多年就没几次是只有我们俩一起出门的机会。”佐仓志伸顿了顿,而后温和一笑,方才那股笼罩男人的冷峻氛围顷刻消散。

有种初恋的感觉。

等到早餐结束,女人整理完一家老小的盘子后,便换上了一身新衣。

身形窈窕,容貌端正,柔顺的过肩黑色长发显得颇为知性,散发出温柔迷人的书卷气息,典型的大家闺秀,整个人文雅而素美,笑容淡浅却印象深刻。

清晨的光撞碎在她身上,洒在房间里,还有她的眼眸里。

如最豪放又最优雅的画师,在旁人错愕的肆意泼洒颜料间,勾勒出令人惊叹的细腻。

“雅文,你可真幸福啊,要是我早生二十年肯定会跟你抢志伸的。”佐仓铃音发自内心的感慨。

早生二十年还行……你是准备改名叫伊达铃音么?

看着女儿那一脸「我永远单推志伸」的表情,佐仓雅文就一阵无语。

别的不说,光是性别就是个大阻碍,届不到的。

况且再算上学历。

本人东大毕业,白手起家,品学兼优,没有结婚史,遗传病史,犯罪史,兼以高管岗位,社会精英的身份,才勉强过了岳父的考验。

试问我的傻女儿啊,换做是你的话,行么?

老父亲带着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家那只还在幻想的天真小女孩。

当然,如果以后哪天突然蹦出来一个男人说要娶她的话,届时难度必须要再往上提!

等到这一男一女准备完毕,打算出门时,佐仓铃音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挥手告别。

“午饭你打算怎么解决?”女人回过头,有些不放心的问。

“放心,出门解决,最近有一家新开的川菜馆,我一直想试试,平常没什么机会,刚好今天可以去一趟。”佐仓铃音侧躺在沙发上摆手。

“那钱够不够?我这多办过一张信用卡,要不你拿着?”男人低头从西装内兜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黑金花纹主题的卡片。

“够的够的,我平时零花钱都存着,吃顿饭不成问题……算了,你要给也行吧,万一我以后约人出去玩说不定真能用上。”佐仓铃音点点头,伸手一指鞋柜架子边上,放那就行。

父母出门约会前大概叮嘱了她有五分钟,其中包括小心防盗,有不认识的陌生人在外面千万不要开门,甚至于考虑到最近刑侦剧里还有熟人作案的剧情,男人又强调说就算认识也不能开。

搞得佐仓同学很想反问他——我像是那么白痴被骗的人么?

“要不饭也别在外面吃了?我点外卖。”

“那不成,外卖不健康!”男人习惯性的答话。

“……”

像这样折腾了许久才解脱。

偌大的屋子,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少女不免有些孤独与寂寞,手里的遥控器不自觉对着电视机按了起来。

【说好的学习呢?】

“下午再说吧。”佐仓铃音目不斜视,眼神紧紧锁住屏幕上那位正在播报天气的漂亮女主持。

大好的青春时光,怎么可以浪费在作业与书本上呢!

正在此时,电话铃声忽然大作,少女顺手接过。

“喂,您好,哪位?”

“你好,是佐仓小姐么?”

对面是个男声,听起来很礼貌,是标准社畜推销时的恭敬口吻。

“抱歉,不租房,不贷款,不玩股票,不搞投资。”佐仓铃音捂着嘴强忍哈欠。

“啊,不是,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做推销的,这回是专门找佐仓铃音小姐谈事情的。”电话那头点名道姓,语速惊人。

“找我么?”少女不由一愣。

旋即她的语气突然也变得和蔼起来。

“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哦,您就是佐仓铃音小姐么……我是平田坚,因为最近几天拨打您的手机但总是无法接通,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转而拨打座机,所幸今天还是联系上您了。”

啊?

女孩眨眨眼睛,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眼。

果然……这个来电号码我曾见过。

大概是在工作日里,自己正在学校天台跟新朋友一块吃午餐,然后就被他打搅到了。

试问午餐时间怎么可以被打扰?

于是女孩直接挂单,但对方仍旧锲而不舍来回拨打,见他被挂断了几回还不放弃佐仓同学便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原来是这位啊。

佐仓铃音有些小尴尬,旋即略显不好意思的重复说:“您这找我是有事情?”

“嗯,我们这边是特意打电话过来通知您被我们录取,待会有场迎新会,不知道您有没有空来?”

录取?

迎新会?

女孩缓缓的皱起眉头,脑海中在无数次的复盘先前的记忆,最终让她想起来了。

“东俳剧团是吧,我知道的,之前投过简历……”女孩眼中精光闪过,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喜悦和红润迅速遍布了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枉费我在面试时后展现出国中三年所学的演技。

嘻,只要过了这波东俳剧团的门槛,从此就能跟无数的女演员卿卿我我,近距离贴贴了。

“什么剧团?”电话那头的平田坚略感诧异,“我这儿明明是声优事务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