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的议政殿,在秦王府老太君进入后,徒然多了一股紧张氛围。
“诸位相公,事态紧急,老身就不跟你等绕圈子了,今晚我来,是央求诸位相公来了,我听说贼人提的那些条件,朝廷准备予以驳绝?”
四大相公沉默,李横欲言又止,但在大相公王元朗站出后,选择了闭口。
大相公王元朗身量不高,生了一副黝黑皮肤,被人戏称为黑脸相公。
即使身前是大乾一品诰命夫人,王元朗一张黑脸也丝毫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吐出一个“是”字。
“这是为何?”
王元朗道:“此伙贼人,非比寻常,一伙是二十年前作乱的千相教,一伙是鬼方国武士,对此等逆贼讲和,置朝廷法度何处?开了此例,今后但凡抓个朝廷命官子嗣,便要挟朝廷,那么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不是要真的全应了他们,与尔辈虚以委蛇不行吗?先稳住贼人,容老身亲往,与其交谈。”
谁都看出,老人姿态放的很低,从入了这个殿门,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几乎便是放下了以往的尊荣。
“恩母,这涉及朝廷命运攸关之事,非你我一人能独决的。”王元朗皱起眉头,声音平直无曲,淡漠的像是在念白。
算起来秦王父亲,是他那一届科考的主考官,后来他入朝政,又多有携带,故以恩公相称,那么这位老人也就是他的恩母了。
“是,元朗,你说的很对,是老身言词不当。我听说朝廷准备强攻,在此之前,容老身前去交涉一番,都不行吗?”老人再次哀求。
“已交涉过了,叛贼态度强硬,丝毫不退让,本官既掌中枢,便要为国家负责,张娘娘那句话说的很好啊,岂能因一竖子而坏国家大事?本官认为,单凭这等大义,张娘娘足可为天下人母的表率。如果被掳走的是我的儿子,本官亦铁面无私。”王元朗道。
“这么说,是非强攻不可了?”老人家道。
“恩母,请原谅。”
“那我孙儿会如何?”
“我会亲自前往,全力营救。”
“好一个全力营救。”老人家深深看了一眼这个黑脸的相公。
王元朗撩起衣摆,单膝而跪:“事后无论是何结局,我会去恩公陵前,叩首跪拜。但我相信,今日若是恩公在,也断然是支持我的。国家大事,不可因私废公。”
“大相公铁面无私,一心为国,下官敬佩。”
“大相公真乃文臣之表率,忠义留千古。”
有两位相公拱手,一起称赞。
“国家大事,不可因私废公···好,有你这句话,老身不说什么了。不过你恩公的陵前,便不必去了,死去的人,凉了的茶,毫无意义。你是国家的大相公,不是谁的学生。”
老人家转身朝殿外走去。
“恩母,我送你。”王元朗道,但脚步未动。
“罢了,做你该做的事,至于那孺子,有命就活,没命就死。”老人铿锵的声音遥遥传来。
“恩母高义!”王元朗拱手,冲渐远的背影,一拜到底。
须臾,王元朗再次起身后,鹰视狼顾,俯视着底下四人,脸色冷漠:
“叛贼提出的四个条件,一个也不能答应。”
“跟叛贼讲条件,只会损辱国格。”
“要用最强硬的方式,突入大佛寺,全面的彻底的消灭这伙叛贼,营救出秦王世子。”
其余四位相公,彼此相顾,有的颌首,有点紧皱眉头,但无一例外的保持着沉默。
“我已下令,让魏子周与夏堂动手,怎么至今没有战报传来?”
李横起身,拱手:“各路人马已至大佛寺,已有行动,但中途被太子拦下。识才老太君在,我故未说。”
“恩?太子?”王元朗拂袖,鼻孔重重一声冷哼:“太子只是太子,他还不是皇帝,陛下也早收回了他监国之权,中枢发布的令,他无权阻挡。传我的令,就是天上下了刀子,西海之水倾覆了乾城,南明离火焚烧了乾城,大佛寺也必须攻进去,国家大事,谁敢因公废死,本官先斩后奏,白刃不相绕。”
“是。”四相拱手。
就在这时,黑暗天空,被冲天火光照亮,引起无数人的注意。
“这个方位···”王元朗蹙起眉头。
有小黄门紧急来报:“大相公,不好了,相府来人,说有一伙贼人杀进了府邸,放了一把火把相府给烧了,公子王世雄遭贼人围杀,生死不明,请你速速···”
“雄儿···”
小黄门话没说完,突然听得大相公一声厉叫,再抬起头时,眼前哪里还有大相公的人影。
四位相公面面相觑,一时愕然,满目震惊,居然有人杀进相府,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李横嗤的笑了:“说好的国事为重呢?”
还先斩后奏,白刃不相绕,实乃天大的讽刺。
人家的孩子,你‘国家大事不可因公废私’。
轮到自己,一声‘雄儿’就没影了。
跟他较好一位相公拉了拉他衣角,示意莫多言。
轰···黑暗天穹,徒然浮现出一具通天之象,与王元朗容貌一般无二,占据天空,周身散发莹光,双眸璀璨,有七彩之带飘摇。
那象诵言:“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水来!”
一语出,七彩摇,天空陡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顷刻之间,浇灭了相府的火焰。
通天之象急剧缩小,融入王元朗躯壳内,他看着被烧了大半个的相府,心头暴怒,一张黑脸快阴沉成铁白之色。
但他没有久停,确认儿子完好,便一个纵身,赶回议政殿。
“些许小事,耽搁了,诸君,我们走。”
他冷冷道。
四位副相,面容一丝异色没有,施展神通,赶往大佛寺。
藏在地下水网的众人,将天穹恐怖的变化,尽收眼底,莫不惊骇。
一个穿着灰袍的汉子,从大佛寺赶来,跟赢则等人碰到面,带来了大佛寺最新消息。
“你说什么?”赢则听完,心中一震,“我们走后朝廷一改商议的态度,发动了一次强攻,后来太子来了,阻止住了这次攻击。”
“没错,的的确确是这样,朝廷白天做出商议的姿态,到了晚上就背信弃义,发动突袭,不是那个穿龙袍的太子,大佛寺早被攻破了。”那汉子心有余悸的道。
“怎么会这样···”赢则来回踱步,“这是第二次发动攻击了,他们根本没有顾忌我的安危。如果说第一次,只是个人行为,那么第二次朝廷相公已经接过兵权,没有五大相公的命令,根本不会出兵,那么····”
他面容一寒。
“五大相公里,有人要我死!”
“会是谁?”
“我死了,谁最获利?”
“梁吗?”
“看起来是,但细究之下,不是。”
“我明白了,是七皇子。我一死,便等于断了秦王府跟太子府的唯一牵绊,秦王不会再支持太子,甚至有可能倒向七皇子,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颠覆国本而去的!”
赢则脑袋轰的一声,泛起巨浪波澜。
“而能排除一切干扰,下令强攻的,只有大相公王元朗。”
赢则咬牙。
“现在该去支援堂主他们了。”陈泰说道。
“慢着。”赢则眸子幽幽,唇角噙出一丝森冷的笑:“陈泰兄弟,我问你,如果你家失火,进了盗贼,你回到家,第一件事是什么?”
“自然是看我的银子还在不在。”陈泰嗡声道。
“是极。那么相府的人见火灭,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是不是要去库房?”赢则眼眸冰冷,透着一丝疯狂。
“你是说···”陈泰眼神一亮,意识到什么,呼吸徒然急促。
“再摧相府。”赢则冷冷道:“时间来得及,速夺库府,得手即走,跟的上。”
他转身看向众人:“承蒙诸位看得起,喊我一声大哥,小弟受之有愧。既呼我为大哥,那么我就要领着大家发财,吃糠喝稀,不是我的人生准则,跟了我就要对你们负责,我要让大家伙吃香的喝辣的,住大房子,出入有马车接送,婆姨穿金戴银,子嗣有学堂去上,安居乐业,光宗耀祖!”
陈泰一惊,就是再愚笨,也听出这话里的煽动性,若真个被煽动,这两百部属,听谁的可就两说。
他一步走出,不待说什么,一道道轰然叫好声传入耳畔,双目望去,人人面露激动,显然是被煽动到了。
“辛辛苦苦入教,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
赢则见人心已浮动,握拳低吼:
“刀在手,跟我走,抢相府,发大财!”
这一下,人群爆发了,很多人人眼睛红了,变得亢奋,空气中都流动着一股逼人的炽热。
陈泰收声,此刻要是敢说一声反对的话,这些脑子里装满‘发财’念头的部众,能把他撕了。
唰唰唰···赢则竖掌击晕女子,用麻袋捆好,然后一声呼啸,领着蠢动的众人再次杀出。
王世雄没有自己父亲那等沉稳,返回后看见府邸变成一片废墟,简直怒发冲冠,恨欲狂,天杀的到底是谁干的!
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叫了几声‘紫依’没人答应,便直奔一隅,那里是父亲书房所在,大火烧毁了房屋,却有砌墙打造的书柜完好无损。
他快步过去,在书柜上寻到一本书,轻轻转动了一下,在隆隆声中,脚下不远处一扇室门缓缓开启,隐约间有宝光逸散,在黑夜中着实显眼。
他舒一口气,正准备关闭,嗖的一声箭啸,突兀的从身后传来。
砰···他豁然转身,运掌劈断箭矢,一个人闯入眼睑。
黑衣弯弓,眸犀如剑。
“姓王的,没想到吧,小爷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