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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鼠初次相见,是三年前的春天。那年我们刚进大学,两人都醉到了相当得了的程度。清晨四点多,我们一起坐进鼠那辆涂着黑漆的菲亚特600型小汽车,至于由于什么碰到一起的,我实在记不得了。大概有一位我俩共同的朋友吧。

总之我们喝得烂醉,时速仪的指针指在八十公里上。我们锐不可当地冲破公园的围墙,压倒盆栽杜鹃,气势汹汹地朝着石柱一头撞去。而我们居然丝毫无损,实在只能说是万幸。

我震醒过来。我踢开撞毁的车门,跳到外面一看,只见菲亚特的引擎盖一直飞到十米开外的猴栏跟前,车头前端凹得同石柱一般形状,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的猴们怒不可遏。

鼠双手扶着方向盘,身体弯成两折,但并未受伤,只是把一小时前吃的比萨吐到了仪表盘上。我爬上车顶,从天窗窥视驾驶席:

“不要紧?”

“嗯。有点过量,竟然吐了。”

“能出来?”

“拉我一把。”

鼠关掉发动机,把仪表盘上的香烟塞进衣袋,这才慢吞吞地抓住我的手,爬上车顶。我们在菲亚特的车顶并肩坐下,仰望开始泛白的天空,不声不响地抽了几支烟。不知为何,我竟想起理查德·伯顿主演的坦克电影。至于鼠在想什么,我自然无从知晓。

“喂,咱们可真算好运!”五分钟后鼠开口道,“瞧嘛,浑身完好无损,能信?”

我点点头:“不过,车算报废了。”

“别在意。车买得回来,运气可是千金难买。”

我有些意外,看着鼠的脸:“你是阔佬不成?”

“算是吧!”

“那太好了!”

鼠没有应声,不大满足似的摇了摇头。“总之我们交了好运。”

“是啊。”

鼠用网球鞋跟碾灭烟头,然后用手指把烟蒂朝猴栏那边弹去。

“我说,咱俩合伙如何?保准无往不胜!”

“先干什么?”

“喝啤酒去!”

我们从附近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六听罐装啤酒,走到海边,歪倒在沙滩上一喝而光,随即眼望大海。天气好得无可挑剔。

“管我叫鼠好了。”他说。

“干吗叫这么个名字?”

“记不得了,很久以前的事。起初给人这么叫,心里是不痛快,现在无所谓。什么都可以习惯嘛。”

我俩将空啤酒罐一股脑儿扔到海里,背靠防波堤,把粗呢上衣(Duffel Coat)蒙在脸上,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睁眼醒来,觉得一股异样的生命力充满全身,甚是不可思议。

“能跑一百公里!”我对鼠说。

“我也能!”

然而当务之急是:将公园维修费分三年连本带利交到市政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