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晓刚坐上地铁没多久,赵老师就发消息问他回学校了还是乐不思蜀了,这一来陈华晓便开始认真读了读他心血来潮写成的“情书”。
陈华晓:我个人观点,想的有点太复杂。
赵老师:正常,我要是能想简单也不是正常状态下的我了。
陈华晓:我的角度看,又不太像情书,更像随笔风格,然后,写给女生的话没有感动点。
谁家写情书给写的像议论文又像辩论话题啊,情书这玩意不说什么一定有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的,最起码你这要把自己的喜欢自己的爱意打包放在其中啊,换谁愿意看长长一篇分析了半天感情的起始原因以及变化原因的所谓情书啊!
赵老师:本质上,我就是给自己写的。
陈华晓:那你就是随笔,套了张情书的皮,还露馅了。
赵老师:确实可能,或者说本来就没想藏。
陈华晓:露馅的是文体,如果叫文体的话,不是想法漏了。
你他丫的还以为说的“喜欢的感情”露的馅呢?陈华晓一脸黑。
赵老师:想到哪写到哪,问题反而不是关键。
陈华晓:那你开心就好。
陈华晓确实无语不想继续了,他潜意识认为着情书这一物件应该作为随时付出行动而使用的,而不是作为一种类似于小说啊散文啊诗集啊这种文章的形式当以练习文笔。这似乎颠覆了他心中对情书内容的界定,也冲击了他心中潜意识对情书的神圣感。
赵老师应该是个聊天交流很学术的人。
在大三时期的赵老师闲逛于学校主干道时,遇见大二作为会长身份守活动棚子的陈华晓。那时陈华晓正拿着小说手稿将其修改成电子版在手机上存档,赵老师就闲着看了眼他手稿的第一页,就他引用的一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讨论一番,得到了陈华晓属于自己一系列让他感受颇多的观点后,主动添加了联系方式,于是联系至今。
他将他们第一次见面简概形容为“闲庭信步,奇想相识”。
但那时的陈华晓也许并不像赵老师想象的那样悠闲轻松,至少精力不会是表面看着那么充沛。
大二学年正值课程繁多忙着灌输知识,陈华晓就在大二的下学期刚刚开始,几门课的作业堆在一起还同时收了同学的“薪酬”多做几份出来,导致他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同时他还负责民乐类社团的会长,自前一任正会长辞职走人后他就从副转正,上至还在干涉内政的陈剑老板那边打交道,下要与新生新会员交流解惑指导排练,中间自己与其他会长同事组织节目活动什么的,可谓冲阵将军一样身先士卒。
在两种必要的工作之余,陈华晓个人最受影响的来源还是正在喜欢正在追求着阿琴,那时两人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陈华晓时常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一些悲观情绪中久久走不出来。
他去守棚子的那一天起床是定了闹钟,身体机能处于中下,并且那几天阿琴回消息总是爱答不理些许冷漠,所以他几乎是强撑着工作来的,顺手拿了小说手稿能改多少是多少。
棚子就是为了活动准备的,而自从学校搞了该死的第二课堂积分后,活动逐渐被定义为分而准备的,那些让辅导员讲解后变相被积分威胁的新生们对于活动内容更关心有没有积分。
陈华晓就坐在棚子里对着一个个来询问活动的同学们露出职业微笑,按着耐心跟他们讲述活动的内容及要求,空闲时就刷刷手机,同时改改小说慢慢更新。
后来在主干道附近溜达的赵老师就慢慢停在了他们这个棚子附近,也许与陈华晓的小说手稿就摆在桌子上非常显眼有些关系。他见有人又来到附近了,就放下手机平静着面容看着对方。
他活像玄幻小说修真小说中的内视一样,非常清楚得感觉到自己的外表躯壳般摆出工作的形象与状态来面对每个奔棚子来的人,而自己的五脏六腑心情精力却都似话费欠账一样虚弱着。虽不至于是强撑着时刻容易就地暴毙,但也没有遇到临时安排一声“好”就当即办事的活力。
忘记了如何和赵老师开始交流的了,陈华晓只记得赵老师当即表示过他是老一届学长并没有参与进这该死的积分要求中,再后来交流了几句话题就引到小说手稿上。
大概也是这个年头信息化如此便捷,能有一个手写小说的稿子十分不容易,再者这稿子还持续写到了好几个本没有空换了好几个新的,成功让人好奇心暴涨。
“唉我随便看看行吧?”赵老师看见手稿兴趣一下子上来了。
“没事,不过我有电子版改好的,这些还都没改,高中写的多少有点没法看。”陈华晓倒不介意让别人看他的手稿,但手稿上的稚嫩描写他是真的感觉不自然。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看看就行。”赵老师还是想要看他的手写稿。
赵老师直接翻的全本第一页,陈华晓这个笔记本从五十几章续上来,开头一部分更是大谈一些理论情节,也由高中刚学经典并处于藏不住心思的时候写的文章,就迫不及待引经据典到了几乎辞藻堆砌,将课文《逍遥游》抄了大半名句并加以自己理解出来。等到真正写这一章发表的时候,那些引用又几乎删了个干干净净。
“哎,那个。”赵老师眼睛还在看着稿本,嘴上突然说:“那个我有一个问题啊。”
“啊你说。”陈华晓还是外表平静内部虚弱的样子。
“噢我看你这上面写了很多《道德经》和《庄子》的东西啊,像什么《逍遥游》什么的,嗯……就是放着写出来的这些话不谈,能不能聊一下你的理解?”赵老师抬起头来。
陈华晓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清了清肺中的浊气,思考着如何回答。对于小说中儒释道一定会被提及并牵连许多情节,而对于宗教方面他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解,只是这些理解基本揉入角色的塑造和剧情的描述中去了,能总结成话总结成文的并不多。
“就,就举个例子啊,你看你这里嗯……”赵老师从那页里上下搜寻,“就这里你写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嘛,然后我就是想问你这里提的至人神人圣人,你对这些称呼所代表的境界是怎么理解的?你认为这应该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形式?”
“这应该是个很大的话题,我就想了很多方面去表达宗教这样的话题来着,不过这东西感觉越说越复杂……”
“不不不,我们就简单的说说,就像你就写了这个嗯……这个《逍遥游》什么的,就聊一下这方面的内容。”赵老师说,“或者你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我就说一下对道家‘无为’概念的理解吧。”陈华晓想起来他看网上一个道长讲了个概念很不错,就找到了那个视频把手机给赵老师看:“你先看下这个。”
赵老师看了不到十秒就点了暂停,说:“不不不,你先不用给我看这些,就我换一个问法,你觉得嗯……就你觉得他所说的‘无为’,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
陈华晓挠挠头,说:“就‘无为’而言,我理解的是不会所有的事都不做,无为并不代表无所作为,他相对是有要求的……”
“可是就像你说的,无为不代表无所作为,那他讲的应该是哪些要有作为,哪些就是无为呢?”赵老师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就划分的界限是个怎么样的?能举例子说一下吗?”
“你先听我把完整的话说完好吧?你问的我后面想说来着,我先整体把这些先先说完。”陈华晓微不可察得叹了口气,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啊老是打断我说话。
“啊啊,那行那行,你先把你的观点说完,我先听着你说。”赵老师这回终于不插话了。
陈华晓慢慢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思绪,说:“我认为的‘无为’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那些不好的事,那些对社会造成不好的影响的行为不去做,在这样的一种无为的状态下,避免了那些不好的行为了,在好的行为上就同时做到了‘无不为’。然后这就是我的理解,就关于‘无为’和‘无不为’上的。”
陈华晓感觉自己身体内部的无力感更甚了,这时的赵老师思考着连连点头,看来这套理解对他来说很有意思,也许与他的一些观点有契合之处。
“说的真好。”赵老师点头,“以前我高中的时候也想过很多这种差不多的问题,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和我语文老师一起讨论这些问题,然后就说过一些像道家思想什么延伸的一些东西,但是那个时候就主要学考学的知识,所以老师就一直说这些以后就懂了。”
“高中老师都这样说。”对此陈华晓感同身受。
“我高中就只有语文老师和我讨论过这些延伸的话题,我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就和语文老师说,但是我语文老师只说很少的一部分,然后就说我以后就能了解了,等大学以后也能找到人一起深入聊这种话题,然后现在主要还是关注那些和考学有关的东西。后来到了大学里,就又没有人和我聊这种类型的话题了。”赵老师说,“今天碰见你聊的这些东西,就感觉……嗯就有和我语文老师交流一样的感觉,有人能一起探讨那些就是,曾经的想探讨的内容了。”
“大学里有想法的人还是很多的,我也就那样。”陈华晓的谦虚来源他对自己才疏学浅井底之蛙般的定位。
“哎,咱加个联系方式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赵老师拿出手机来。
“嗯好。”陈华晓打开手机,在好友添加栏上点开备注将手机推到他面前:“学长给个备注。”
赵老师拿他手机输上“赵穆涟”三字。
“很多人容易觉得我这个名字像个女生名,以为我是个学姐。”赵老师说。
陈华晓看了一眼点上保存,说:“没,我见过比你名更像女生的。”一个名字单名“菲”的学长。
于是后来赵穆涟通过陈华晓又认识了许多新一届又更新一届的学弟学妹,从陈华晓的人际中侧面又给赵老师提供了许多人际往来,也因此出了一些摩擦事件,那些事件则并非一两句能表达清楚的了。
也许其他很多交流都记不清了,唯独“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段引用两人同样都记着,虽然发表到网站上的正文部分将这段删掉改成一两句的概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