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雨夜后的一个月,万花楼的营收涨幅,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原因就是妙兰忽然改了接客的规矩,然后就宾客盈门。
花姨想着妙兰这姑娘十八岁才总算开了窍,不过倒也不晚,还够日子赚点养老的钱。
说起来这改掉的规矩,花姨作为一个老江湖,并不觉得高明——本来青楼女子都是按时间来收费的,一个晚上运气若好,就能接两到三个客人,所谓薄利多销。结果妙兰忽然要求,她只接受“包夜”,即一晚上只招待一个客人,只要这个客人在辰时之前离开即可。
无论花姨如何苦口婆心地劝,妙兰都不肯放弃这个看起来根本吃力不讨好的要求。
男人寻来这里,多半就是为做那事的,就算喝酒也是为了烘托下氛围,把事情做得自然与体面一些,做完休息会儿他们就麻利地起身回家去了,毕竟要说睡觉,还是自己家里睡起来更舒适安稳。妙兰本来就“技艺”不佳,还想用“包夜”这个方法,如何留得住客人?
费用收多些,勉强留住了,只怕后续又要有一大堆投诉要应付。不过,花姨好歹也与妙兰朝夕相处了七年,妙兰又一直听话懂事,花姨早把妙兰当成了干女儿来看待,所以看妙兰苦苦哀求,心里一软就答应了妙兰,允许妙兰任性一回。
当然,花姨也与妙兰约定好,时限一个月,要是生意不行,还是改回来,继续按花姨的老规矩做。
一开始果然不顺利。
本来一两银子一个时辰,现在变成二两银子包夜,老客一听价格,再一看是妙兰,都猛摇头。
第一个晚上妙兰枯守大厅,收获全无。
第二个晚上,来了个商人,揣了三两银子,慕着英莲的名来的。花姨给他说,英莲涨价了,现在要四两银子。
商人眉头皱起来——倒不是觉得贵,事实上越贵他就越是心向往之——一分价钱一分货嘛。他皱眉头主要是因为,他这天暗了出来,怕遇到贼人,身上只带了三两银子,其他的钱还留在客栈里呢,现在再回去取来,恐怕英莲姑娘也会被别人点了去。可惜呀,他只在沧苏城待一个晚上,明天就要继续赶路去皇城了。
“我看您还没来过我们万花楼吧。”花姨见他踌躇,明白他是钱不够。
“的确是第一次。”商人犹豫了一下,就坦白直言了。
“所以您知道,英莲是我们的头牌,您就想点她,但是您不知道的是,我们这儿还有个姑娘,和英莲旗鼓相当,与英莲站一块儿,那就是姐妹俩。”花姨边说边想,确实是姐妹俩嘛,我可没瞎说。
“噢?是吗?她叫什么?”商人稍稍有了兴趣。
“兰兰。”花姨说。这是妙兰和花姨商量的结果,毕竟城里的人都知道妙兰什么水平,所以给“新规矩”之下的妙兰换了个名字。
“名字确实雅致。”商人摸摸下巴。
“哎哟,您点她,我保管她人如其名。”花姨拉住商人的胳膊。
“她也是……卖艺不卖身?”商人支支吾吾地问。
“哎哟,您花钱是来聊天的嘛?”花姨大笑道。
“话虽如此,我的意思是,那她也就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了。”商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意思是,自己也算个颇有资本的人,假使出来寻欢作乐还找普普通通的妓女,会显得很没有品位。
“哎哟,她可不一般呢。”花姨把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凑到他耳边说,“她有个规矩,一个晚上只伺候一个男人。”
商人一听,眼珠子骨碌一转,花姨知道他有些心动了,就接着说:“那可是全心全意的伺候,您要想聊天就聊天,您要想做别的也行,她整晚都是属于您一个人的。”
“价格呢?”商人问。
“三两银子,童叟无欺。”花姨倒是很会看人下菜碟。
来都来了,商人想,“成交!”
2
因为“规矩改革”后第一晚的失败,第二晚时花姨就让妙兰待在房间里候着,不要在大厅出现了,客人由花姨亲自去帮妙兰找,再给妙兰带上来。
花姨经验老到,知道神秘感也能增加魅力,而且先收钱再“验货”,成功的概率更高。现在,这个办法果真奏效了,至少,客人没法第一时间拒绝。
花姨领着商人来到妙兰的房间门口,收了银子,推开房门,发现屋里十分昏暗,以为妙兰不在,就赶紧再往里瞧了瞧,看到妙兰坐在床上呢,松了口气,把商人引了进去。
花姨出了房间,在外面一边关门一边想,妙兰这丫头还算聪明,知道把房间里搞得暗一些,客人就不容易看得清楚,说不定就蒙混过关了,怕就怕等会儿,这个家伙还跑出来找我退钱,哎呀,那我可不退,进了我口袋里的钱,可别指望拿回去了,而且,看他以后也不会再来,这种一次性客人,能坑一个是一个吧,而且看他挺要面子,也不大会因此来闹事的。
这边商人进了房间,发现屋里桌上和床边各只点了一支蜡烛,桌上有摆好的酒菜,但人却在床上坐着,在床幔之后,房间里昏暗,实在看不清对方的身姿容貌。
“你就是,兰兰姑娘?”商人问。
“兰兰有礼。”床上人答。
“时间尚早,你,要不,先来陪我,喝一杯?”商人不喜欢像个老大粗一样直接就办事。
“老爷,您先走近来,看看兰兰美不美?”床上人声音娇媚。
商人感到大惑不解:这女人竟然不按套路出牌,既未逢迎他,又连欲拒还迎的情趣都不懂。也罢,钱都花了,随她,上前看看,是何等货色。
这样想着,商人欺身上前,却见床上那身影轻盈地向后一翻,更靠近床里了一些,仍面对着他,却离他又远了些。这样倒是逗弄得他有些心急火燎了。
他几步走到床前,一把掀起床幔。
3
公鸡打鸣了。
一直辗转反侧未能安眠的花姨从房间里走出来,抓住个伙计问妙兰那边的情况,伙计说,商人一直在房里,未曾出来过。
花姨好奇心膨胀,蹑手蹑脚来到妙兰房间门口,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正准备把耳朵俯上去,房门却忽然打开了。妙兰打着哈欠,看到花姨,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她站在门口所谓何事。
“人还在里面睡着呢,我去找英莲了,一会儿您让伙计喊他起床就好。”妙兰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往英莲房间去了。
“哎哟,这丫头。”花姨纳罕,往妙兰房里看去,发现桌上酒菜一口未动,那商人正躺在妙兰的床上,打着呼噜,看起来睡得很香。
后来到了辰时,伙计去房里叫醒了商人,据说商人好像还是没睡醒似的,迷迷瞪瞪穿好衣服,走前还问伙计,妙兰姑娘去哪里了,伙计说可能是在英莲房里,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营业时间了,商人点点头,就离开了。
还不错,没有来找老娘退钱。花姨舒了口气。
不曾想,当晚,那个商人又来了。
花姨吓得不轻,以为对方专门来找她算账呢,结果对方开口就是要继续点“兰兰”,要包夜。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花姨心里想着,却一口拒绝了商人的要求——这也是妙兰之前改的规矩之一:同一个客人,她每十天只接待一次——又是奇怪的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的要求。
虽然一种“到手的鸭子飞了”的感觉,强烈地包围了花姨,但想到妙兰的千叮咛万嘱咐,花姨只能忍痛拒绝本来可以轻松拿到手的三两银子。
“为什么?我有钱,我有的是银子。”商人不解。
“哎哟,老爷,您看我是有钱不乐意赚的人吗?”花姨紧紧盯着商人手里的银子,心里叹着气,继续道:“可妙兰的规矩,同一个客人,她每十天只接待一次。”
“您通融下呗,我可以不包夜,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也行,付同样的银子。”商人急急说道。
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这人怎么就和昨天判若两人了呢?花姨心里十分不解,毕竟就妙兰之前的表现来看,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