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九仔

塆仔道,凌晨1点。

塆仔道是一条古怪的街道,这条街道先是由南到北,尔后由西至东,形似一把曲尺,在这把曲尺拐过90度角的位置耸立着一栋高楼大厦,宝顺洋行。

楼高九层,靠南一侧远眺波光粼粼的维多利亚港,大楼另一边是挂满蛛网般电线以及不计其数雀牌似的霓虹灯牌的街道,每当华灯初上灯牌依次点亮,夜色中五光十色,光影流离,整条街道如梦亦幻,充斥着纸醉金迷,浮光掠影般的奢侈与糜烂。

鸿基、港仔、chinacity、冠南、金风水宝、镜记、奉源……公路上驶过打着房产广告的双层大巴,红色的出租车即走即停,穿行的天桥和地下道人影如织,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大排档里座无虚席,午夜微醺的热风在每一个挥汗如雨又亢奋不已的食客身上留转。

宝顺洋行南侧有一条小食街,尽管已过午夜几间排挡里几乎无空座,嗜酒的要上豉椒炒蚬、啫啫鸡煲、西柠鸡,填肚的来一碗煲仔饭、炸蚝饼、双拼或者鸳鸯,而在食街最里一间的炒面铺不甚起眼,但每到快一点时总会有四个穿制服的走进来。

“老板,老样子,”带头的声音醇厚,压着深蓝色的贝雷帽,高大健壮,身上的警装撑的没有一丝褶皱。

大茂,高级警员,PSU队长,夜间巡逻塆仔到铜锣湾二线,配柯尔特转轮手枪。

凤姝,高级警员,副队,配柯尔特转轮手枪。

高蚬,警员,成员一,配MP5A5冲锋枪。

二茂,警员,成员二,配M870霰弹枪。

“红茶,温的,”凤姝今晚没要吃的,只点了杯饮料。

“Madam,减肥吗?”高蚬瘦长如麻秆,一手搭在黑色枪把上打趣着长官,凤姝上月调来这一队,比起之前的五大三粗的要高挑不少,至少在女警里算能对视。

凤姝理都没理直接转身上了二楼阁层,高蚬讪然无趣,“老板,我也是老样子多加个蛋。”

“二茂呢?”大茂问道,两人是兄弟,先后两年进的警队,分在一起巡逻。

高蚬透过玻璃窗努了努嘴,“喏,对面7-11买烟。”

“叫他动作快点,”说完大茂也上了楼。

高蚬走到门口朝街对面喊,“二茂,动作快点!”

二茂抬了下手臂示意,回过头,“老板,来包三五,”随后接过香烟拆开从里边叼出一根,又从柜面抽出一个打火机,“咔哒”点着后深呼吸一口,打火机随手放进裤兜。

在喷出的一口白色浓稠烟雾中,便利店门上的摇铃发出“叮铃”一声,青东和刀柄油推门而入,四目相对,二茂嘴角扯出上翘的弧度。

青东明显愣了一下,脸色无变化,刀柄油笑脸迎了上去,“长官,晚上好!”

“呵,”二茂把夹着烟的手指间指了指青东的脸。

青东马上会意到是刚才香主留给自己的教训,揉了揉脸侧着身闪进里间冰柜取水。

“四九仔,呵,”二茂叼着烟摇着头出了便利店门。

留在店里的青东一直留意柜台前的差佬,听见关门声低骂一句,拿出两瓶汽水让刀柄油去结账。

街对面店里的凤姝不想闻二茂烟味,从楼上下来站在店门口,正好青东和刀柄油走出便利店,视线再一次交错,伸出手指对着二人,“你们两个,站住!”

青东反应过来用口型骂了一句,被凤姝正好印入眼帘,左手搭在腰间枪套,右手指点二人,“你,你,身份证!”

“Madam,”刀柄油抢一步说话,“认识得,认识得,我们是宝合会的。”

大茂透过窗户望见街边一幕,挑面的动作不停,示意高蚬出去看看,后者丢了筷子提着微冲端起一旁的茶杯迎了出去。

“Madam,Madam,”高蚬把红茶杯递到凤姝手上,推着她往回走,“我来搞掂,你回去喝茶,凉了对身体不好,“边说一扭头表情乖张,“嘿,这不是宝合的当家红棍吗?来来,身份证给我。”

青东和刀柄油一脸晦气掏出卡片,高蚬偏着头假装凑近对讲机,见凤姝走远朝两人问道,“深更半夜的,你们两当夜游神?”

刀柄油反应及时,“高蚬哥,我们这不是去转下场子。”

“转场子?”高蚬扭头瞟了眼街角路牌,“我记得你们宝合是罩着南边的,这一带都是红忠的吧?怎么,你们还转到别人的场子了?”

“路过,路过,”刀柄油忙一抹带过。

“喏,”高蚬把身份证还给二人,“假使有新场子要自觉纳红知道不?”

“知道,知道,”刀柄油接过身份证,“那高蚬哥我们就先走了哈,刚刚那Madam好厉又靓和你配。”

“哈哈哈,”高蚬笑得很开心,“你小子油一张嘴。”

二人准备离开,青东想起什么,叫住转身的高蚬,抽出一根烟敬了上去,“和你打听个人?”

“红棍哥还有在塆仔不认识的人?”高蚬笑眯眯接了过去,紧接着发现对面脸色的掌印,稍微收敛了一下,“你说。”

“你们警队里有没有一个叫……”青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起,“叫瞿春的?年轻的不到三十的样子?”

“瞿春?男的女的?”高蚬感兴趣问道。

“男的,有点圆胖。”青东答道。

一听是找男人,高蚬歪了歪脑袋想了想,“没有!”

“好,谢了,”青东点了点头先一步走了出去,刀柄油随即跟上。

高蚬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回到店铺里扒拉冷掉的馄饨肉蛋面,四个人没再说话,直到大茂兜里揣的BP机发出蜂鸣。

大茂掏出来瞟了一眼,走下楼找老板借电话,电话拨通后隔了几秒才接通,电话里的声音更加低沉,“在巡街?“

“是,“大茂回答道。

低沉声音继续,“带着你弟明后天请假出海玩两天。”

“好,”大茂语调一如既往,按下簧舌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其它人陆续从阁层下来,大茂结了帐推门而出,街上刮起潮湿的海风,头顶几张简易招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四人前后左右间隔两米在黑影斑驳的马路上慢慢行走,直到溶于高楼大厦间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