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子钦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点燃的熏香味,不是很浓,应该是刚点燃没多久的驱蚊虫香。
边子钦看见心薇蕊低着头,在用醺蓝眼眸偷偷观察他。
边子钦直接对着心薇蕊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巴的嘴唇,暗示自己想喝水。
因为进别人家门,直接主动讨水喝是真的很不礼貌。
但是边子钦见因为自己这个举动,心薇蕊好像害羞得背过身去。
“她会错意了?”
这一刻他有些想沈伊瑶了。
沈伊瑶平常都不需要边子钦说教,在看见同桌嘴唇干燥了,会默默倒杯凉白开,推到边子钦视线余光能捕捉到的位置。
即便是上课时,她也会冒着被老师叫起立的风险这样做。
心薇蕊爷爷进了木屋,拉开两张木凳:
“鸟们先坐。”
“好,好,不用太客气。”
司颂庆坐下的同时,跟边子钦一样开始进入观察者模式。
此时临近傍晚,屋子里有些黑。
心薇蕊爷爷先是去点了煤油灯照明,才在一个陶瓷缸里掏出一袋南瓜子。
“捱孙女心薇蕊,在寨子里排老九,丫名叫蕊九。”
他把南瓜子分成两份,把一份南瓜子递给正在升火的心薇蕊让她炒,然后又转身,从陶瓷缸里拿出柚子、橘子、桔子、木瓜、芒果、番石榴······
煤油灯散发的光源虽然不够敞亮,但是边子钦也能很明显的看清,这些水果表层被照得比较光滑,拿出一串葡萄时,能看清其上是有水滴的。
刚洗没多久。
之前经过了解,边子钦得知心薇蕊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都离开了,只留下爷孙女俩人相依为命。
边子钦把目光投向炒着南瓜子的心薇蕊,如果屋子里没有其他人,那么洗水果的,很可能是心薇蕊。
忽然觉得这小女娃除了能干外,其实还挺细心。
看心爷爷这掏水果的架势,便能猜到,肯定是心薇蕊跟她吖爷提过班主任国庆节期间会过来拜访,提前准备好了。
心爷爷把一大堆水果放在桌子上,拿出一把不锈钢水果刀放在旁边,才咧嘴笑道:“鸟们先吃。”
俩人可谓是饿了一整天了,见心薇蕊炒完南瓜子小心翼翼端过来,才回去准备开始做菜,所以只能先填填肚子。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边子钦的手伸向葡萄,想给自己补补水分,反正自己只管吃就行,其余的交给老师处理。
果然不用教,司颂庆站起身,拿过水果刀切开木瓜,很懂事的分给心薇蕊跟她阿爷两大片,才切开一块自己慢慢吃了起来。
心爷爷接过木瓜,下一刻就放在桌子上,抛开拐杖就往屋外跑,出门前只留下了一句:“不好意思喽。”
司颂庆想跟出去看看啥情况,但心爷爷挥了挥手表示不用。
转而他看向正炒着荤菜的心薇蕊问道:“心薇蕊,你爷爷看起来挺年轻的,为什么要拄着拐杖呀?”
虽然这次过来待遇挺好,但是他有点怀疑,这满头黑发的老人在扮可怜,五六十岁四肢健全的人,有必要拄拐杖吗?
他估摸着,心薇蕊的爷爷比边子钦爷爷还年轻,再活二三十年没问题。
“阿,阿黏叔,叫…叫,叫的。”,刚才被同学这种凶猛生物吓到了,心薇蕊讲话都很不利索。
“这样啊。”
司颂庆装作不经意问道:“他拄几年拐杖了?”
“我…我…我小…”
司颂庆见她憋不出话:“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了吗?”
心薇蕊却摇摇头,继续组织语言。
边子钦这时拎起拐杖,递到司颂庆面前:“好像是金属制品,挺重的,看经常握的这段,至少都包十年老浆了。”
司颂庆接过,感觉到分量确实不轻,想到心薇蕊父母离开的原因,便点点头打消了老人装可怜的念头。
边子钦这时对心薇蕊开口了,语气尽量放柔和问道:
“心薇蕊同学,我来你们寨子里好像没发现我们同龄人,连个小孩都没有,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
心薇蕊炒着菜,听见边子钦又提自己名字了,还加上同学这两个字,她紧张得不行,根本组织不出语言:“小…我…阿…寨…”
好在她磕巴没多久,心爷爷抱着一个大西瓜进来了。
煤油灯照着他的衣物显得有些泛灰,能发现,他身上还有一小片水渍,西瓜也是湿润的。
这个西瓜之前应该是在水井里泡着,等客人上门。
心爷爷眼神充满歉意看了一眼边子钦,才收起情绪笑道:“鸟们吃水瓜。”
边子钦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真的忘记还有个西瓜没上桌:“谢谢心爷爷。”
“鸟不用客气。”
边子钦察觉到心爷爷现在好像很开心,他很殷勤,跑进卧房拿出一把芭蕉扇,就要给俩人摇风。
“我们不热。”
边子钦赶紧制止,问道:“寨子里好像没看见小孩啊?他们国庆都不回来吗?”
心薇蕊爷爷叹了口气又走进房屋,出来时手里握着一张存折,他把两盘南瓜子跟存折一起推到两人身前,示意边吃瓜边听。
“捱们寨子里的小娃,能出去念书㘎不容易,所以小娃们读书地花消,都是平摊的。”
“能赊欠,但都是要还的,因为这些钱,都是寨子里出去打工的壮劳力,每个月会固定寄钱进寨子的这张公用存折。”
心薇蕊爷爷说到这里,自己也抓了一把南瓜子,边啃边说:
“捱的工作,就是负责保管好这张存折,每个月月末最后一天,去林乡把钱取出来,交给在林乡带小娃的娘们,然后再去博城,一个个学校跑,送钱给上高中的小子们。”
“捱们不能因为想小娃,就让娃儿们来回走这么远的山路,拖他们念书的后腿,所以读书的小娃们,只有寒暑假才会被送回寨子里。”
虽然孩子们求学路很苦,但是他说话时的脸上,是带着期盼的笑容。
边子钦内心也有些触动了,这个年代,人心能这么齐的村子很少,也就这种山里还未完全接触现代社会的寨子,才有这种思想觉悟。
想到寨门上高挂的红旗,边子钦问道:“谁教你们这样做的?”
心爷爷笑着回道:“十七年前,一个外头的卖货郎来过寨子,他跟捱们说读书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嘞,然后,这是捱们自己讨论出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