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李孝昌叛乱后,崔康理所当然的从工部侍郎升任工部尚书,成功得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加衔,成为宰相。
崔康十分重视秦承,此后两人来往更为密切,关系更加紧密。
秦承来到崔康府邸,门前陈列着十数把长戟,提醒访客此间主人乃是当朝宰相。
崔康的管家崔思远已亲至大门口等候多时,秦承与他也算相熟,两人边走还相互寒暄了几句。
秦承问道:“令郎眼下也到了该出仕的年纪了,有什么打算吗?”
崔思远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不过是一介仆人,犬子得相公赏识,能在相府里做个仆人就感恩戴德不尽了。出仕释褐那是郎君您这些龙凤才考虑的事。”
秦承停下脚步,直视崔思远道:“承为人做事,历来言而有信,从来不会信口开河。崔管家应当是知道的,能在相府为仆的确是份美差,可是恢复本来姓氏,创立家业也未尝不好。”
崔思远也停下脚步,人像是怔住了一样。
秦承不明所以,便道:“若是崔管家无意,也无妨,无需尴尬。”
崔思远闻言才清醒过来,面色凄凉道:“所谓相府管家,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仆人罢了,权力也是全来自相公赏识。我跟相公曾旁敲侧击过,他无回应,我便断了这个念想,没想道郎君居然愿意助犬子出仕。”
崔康是博陵崔氏出门,他内心是看不起崔思远这种家生奴才。秦承来自后世,才不会计较什么身份地位。
能让相府管家欠自己一个大人情,再把他拉入自己阵营里,必能获益匪浅。
秦承笑了笑,拍了怕他肩膀,直接走入后院里。
只见院落里有数株樱花树,一阵风吹来,引起落英缤纷。崔康端坐于主位,两列共有十数位文人坐着,他们面前设有小桌,桌上摆放了一些蜜饯果脯及热茶。
崔康见秦承进来,忙起身相迎。
一朝宰相如此礼贤下士,秦承岂敢拿大,几乎是跑着走了过去,乖乖伸出双手让崔康握着。
崔康道:“听你下人说,夫人昨日为秦郎诞下一位麟儿?”
秦承道:“多谢崔相公关心,拙荆临盆时十分不易,万幸神佛保佑,一切顺利。”
“待他长大了,你得把他带来让我好好瞧瞧。等他及冠后,我还要亲自为他取表字。”崔康说完牵着秦承的手走向众人,“今日难得旬休,我约了几位同僚在家赏樱,我来为二郎引见一番。”
这些人都是朝廷内高级文官,素来与崔康相善。自从崔康升任宰相以来,权势日灼,说他们乃是崔康一党也不为过。
秦承曾在崔府先后见过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可像今日这般齐聚一堂还是首次,看来崔康此番有大事要商议。
所谓引见,也算是相互正式认识,崔康将秦承接纳入自己的团体中。
不过这当中也有秦承未曾见过的,有位文士剑眉虎目,年纪与自己相仿。
崔康道:“他便是崔煜,表字昱之。可此崔非彼崔,他乃是清河崔氏出身。现任右拾遗,他擅长家传剑法,与二郎都是文武双全。”
拾遗官品虽为从八品上,但极清贵,历来是士人们极推崇的官职。杜甫曾任此职,他曾在四十六七岁时写下“涕泪授拾遗,流离主恩厚。”的诗句,可见他是非常以担任过此官职为荣。
此职乃是谏诤之官和皇帝侍臣,随侍圣人左右,面讽其过。也为“供奉官”,可参加早朝。
崔煜年纪轻轻便官运亨通,颇为自矜,他只是对秦承微微颌首,就算是见礼了。
秦承倒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崔康倒是不好意思道:“昱之做谏官久了,面冷心热,日后你两得多多亲近为好。”
秦承笑了笑,便去落座,没把这当一回事。
崔康轻靠椅背,右手持扇轻敲桌案,真有股宰相风度。
他开口道:“在座诸位都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几日后,圣人将召开延英问对,商议如何应对黄巢叛军之攻势。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在座诸人纷纷开始建言建策,秦承只是恭谨坐着一言不发,旁听而已。
秦承此时也犯了嘀咕,自己连朝廷里的京官都认不全,参与这种会谈有什么意义?难道崔康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同党们认识一下。
众人交谈许久,说的多是些陈词滥调,商讨如何调集兵力援救东都等建议。
秦承虽不屑,但外表还是没有泄露,正襟危坐,像是学生上课听讲一般。
崔煜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秦承身前,居高临下对他道:“满座皆是朝廷股肱之臣,崔相公信任你,你怎么学起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秦承适才不与他计较,并非怕了他,只是懒得多生是非而已。此刻崔煜仍是咄咄逼人,自己要是不回击,倒像是怕了他一般。
秦承也站起来,与崔煜对视道:“眼下朝廷乃是田令孜的一言堂,我们怎么想重要吗?”
此言一出,打击面有点广,众人皆是面露羞色。田令孜权势滔天,朝堂不过是他的一言堂,他们坐而论道只是徒增笑耳。
崔煜不屑道:“你若是能提出真知灼见,我也可以去和田中尉据理力争。”
秦承直接道:“田令孜大权独揽,满朝文武都不敢得罪他,不敢将实情告知。他还以为事有可为,实则已经覆水难收,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你一个同州司马,凭什么敢说官军已无希望?”崔煜怒道。
秦承平静道:“凭我知兵,而你们都是纸上谈兵。”
在座诸公听闻此言,多有人不快,但崔康仍是笑脸盈盈。
“好好好。”崔煜怒极反笑,“那你有什么高论?”
秦承也藏拙,直言道:“圣人与田中尉率文武百官南迁至兴元府(汉中),任命一宰辅为长安留守,迅速调集京兆府内所有可动用兵力,尽力在潼关多迟滞黄巢叛军的攻势。”
崔煜道:“你这不是在说胡话吗?叛军还有数百里之遥,就让圣人移驾。这话你让相公怎么说的出口?”
秦承内心道,若是此刻还不抓紧,怕是兴元府都坐不住,得接着南下成都府了。
但秦承要的就是崔煜如此一问,他便要图穷匕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