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秋毫无犯

吕布骑在赤兔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跪了一地的地方官,忽然意识到,他与上辈子真不一样了。

上辈子,他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在朝时,不过董卓爪牙。

杀掉董卓之后,名声彻底败坏,成为人人唾骂的三姓家奴,虽然身居高位但很快被卷入战火并连吃败仗,一路流浪,投靠张杨、袁术、袁绍、张邈,然后被张邈陈宫等人推举为兖州之主。

但没几天又被曹操打败,逃到徐州。

在徐州也不得安稳,与刘备、曹操征战不休,直至被曹操围困下邳吊死在白门楼上。

自从离了并州,就再没有得到过尊敬。

走哪都如丧家之犬过街之鼠。

可现在。

离石城太守亲率文武官员与城中乡绅在城门迎接,并跪地感谢。

这感觉……真不错。

再看那太守,更觉亲切。

还是家乡人亲。

换作其他地方的太守,就算被他救了,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他是士族死敌。

而各郡太守基本上全是士族出身,少数非士族出身也早早投靠士族。

没有士族的支持,根本拿不到太守之位。

汉灵帝不信邪,强行指派太守与县令,企图直接接管地方军政大权,结果要么死在半路,要么死在任上。

也就董卓凭借强大武力可以安插几个太守。

所以,这王锴率文武官员跪地迎接他,实属难得。

想到这里,吕布下马,扶起王锴,和声道:“王太守,快快请起,城中士卒与百姓尸骨未寒,不宜兴师动众。”

等王锴站起来,接着道:“此时此刻,应全力救治伤员掩埋尸骸清扫战场安抚民众。”

王锴拱手行礼,一躬到低:“将军仁慈。”

吕布摆摆手:“至于城中防卫工作,就由本将军接管,本将军麾下有精锐禁军,极擅长守城,你只需安抚百姓供给粮草食物器械等物资。”

跟着又补充一句:“本将军人马入城,不扰百姓,不欺官商,只驻扎与训练,王太守莫要担忧。”

王锴再行礼:“将军果然当世名将,治军严格。”

吕布轻笑,不再解释。

这王锴明显有点言不由衷。

很正常,因为有民谣曰:“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意思是当兵的搜刮百姓比土匪还狠。

只有极少数部队能做到秋毫不犯。

重生前,他的部下也就麾下最精锐的六千并州狼骑能做到,其他士卒与现如今绝大部分士卒一模一样。

但现在,他要改变这种情况。

一者,要学曹操那般笼络人心。

二者,贾诩说过,士族与百姓总要二得其一才有资格争霸天下,他已经得罪士族,不能再得罪黎民百姓。

所以,这些天练兵,除了训练阵型与武艺,更有操练军纪。

还专门成立纠察营,设纠察校尉,下辖一千纠察军,专门严肃军纪,整顿军风。

大军入城。

接管城防与武库、粮库与校场。

果然秋毫无犯。

吕布更谢绝王锴及乡绅邀请,与徐荣一起巡视城防查漏补缺。

按照徐荣计划,应以离石城为据点,四面出击打击匈奴与黄巾军。

按照贾诩计划,更应把离石城当作长期据点,即便杀光匈奴人与黄巾军,也要在离石城长驻守一支军队,一则安定并州,二者虎视河东与司隶。

离石东南方是洛阳,西南方是长安。

且抵达洛阳与长安所需时日几乎相同。

所以,在离石留一支队伍,可以同时威慑洛阳与长安,对吕布陈兵在外坐山观虎斗的战略极其重要。

天色暗淡。

吕布安顿好夜巡与夜防事宜,这才下了城墙,返回校场搭建的临时军营。

但在校场门口被王锴拦住:“将军,下官在太守府备下酒席,请将军移步。”

吕布走到王锴面前,俯视着面前这个略显瘦弱但神情自若的中年人,片刻后沉声道:“卫将军乃武职,与地方官员互不统属,且本将军不喜应酬,更不喜铺张浪费,所以,王太守无须费心。”

王锴低下头,轻声道:“将军说得是,然将军救命之恩历历在目,下官与城中父老皆万般感念,不如此,心有不安。”

“若真有心,多筹备粮草军械便是,”吕布拍拍王锴的肩膀:“另外,我等长期驻扎离石,必然多有打扰,还请王太守与城中父老百姓说清楚。”

王锴猛地抬头:“长期驻扎?”

吕布嘴角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装不下去了?

一听长期驻扎四个字便如此失态,心性不稳呐。

不过,他没有说穿,只是点头:“匈奴一日不灭,本将军一日不走。”

“这,这……”

“王太守,这是军事,你愿意与否并不重要,只需配合,明白?”

王锴低头:“下官明白。”

吕布转身进入营地。

王锴盯着吕布的背影久久无语,面上平静无波,心下却翻腾如海潮。

这是吕布?

这是那个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的吕布?

这是那个有勇无谋见利忘义的吕布?

在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让吕布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以前的吕布很可怕。

现在的吕布,更可怕。

最可怕的是吕布竟然要在离石长期驻扎。

吕布想干什么?

一个卫将军,离开都城来地方剿匪本就匪夷所思。

现在还要长期驻扎,更让人细思极恐。

难道……

王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连忙摇头否认。

吕布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志向与那么深远的谋划。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蔺县,城外。

于夫罗、呼厨泉、胡才、李乐、韩暹、杨奉聚集在帐篷中,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良久。

呼厨泉挠挠头:“这不对啊,吕布怎么还不来?”

杨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要么有人走漏风声,要么有人露出破绽,否则,以吕布性情,绝不可能放弃追击。”

呼厨泉却直接看向胡才:“胡将军,一定是你走漏风声!”

胡才同样拍案而起:“污蔑!”

“污蔑?要不是你提前弃营而走,吕布怎么可能发现破绽?”

“吕布攻击的是你的营地,一击即溃,看见你的旗号却没追你,说明是你漏了破绽!”

“你放屁!”

“你才放屁!臭不可闻!”

于夫罗阴沉着脸爆喝一声:“够了!”

众人瞬间安静。

于夫罗是南匈奴单于,手里有几十万匈奴人与十几万匈奴骑兵,实力最强。

白波黄巾军虽然人也不少,但几乎全是步兵,而且几乎全是无甲步兵,对上极其擅长骑射的匈奴人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于夫罗开口,连韩暹和杨奉都低下头。

而于夫罗则阴沉着脸道:“必须把吕布引入蔺县,不只为了完成袁老大人的嘱托,更为除掉吕布,吕布不死,你我永无宁日,你们也不想被吕布满并州追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