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程往那边看的时候,消瘦男子正好也朝着这边看。
两人目光相碰,消瘦男子收回视线。
“你身上真的只有一千五百?”
这话问的是高潮。
高潮有些激动,“怎么,瞧不起我?一千五百还嫌少,你以为一般人能随便拿出这么多钱?你拿一个给我看看!”
的确。
这可是一九八八年,家产有个一万,足以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出一趟远门,身上能有带一千多块钱,这是正儿八经的有钱人,完全轮不到被人鄙视。
“行吧,行吧。我吃点亏。你就给我一千五,再给我打个三千五的欠条。”
消瘦男子妥协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高潮想了想。
凡事都是比较出来的。
五千块钱,换一个价值一万块的瓶盖,足足翻了一倍,自己肯定是不吃亏,不仅不吃亏,而且还赚大发了。
再说了,这五千里边,自己只用出一千五,剩下的三千五不过是欠条。
大家都不认识,就算打个欠条,人家还能追上门来要债,找不找得到自己,还不知道呢,另外,谁说给人打欠条,非得用自己的真名?
自己叫高潮,也可以叫低潮,张三、李四、王五,赵二,随便自己编……
如此一来,欠条也就不算数了!
高潮心里打着小九九,强忍着占便宜的喜悦,没有表现出来。
“行。那我给你打个欠条。”
说着,从别在内衬的口袋上,取下一根精致的钢笔。这笔是用来装知识分子用的,这年头文职工作者,一般随身都带着一根。
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有纸没?”高潮问了一句。
“有。”
消瘦男人掏了掏口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票据。
高潮嫌弃地接过来,在空白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本人王潮欠……”
不等他说话,消瘦男人开口道:“我叫成毅。”
高潮“哦”了一声,继续往下写,写完之后,递给对方,“拿好了,这欠条掉了,我可不认账。”
同时也很爽快地将自己的钱包,直接给了出去。
想象中的麻烦,并没有出现。
消瘦男人检查了一下钱包里边的一大叠百元大钞,那字据却是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什么都没问,看起来像是对于王潮这个名字深信不疑,他将票据一把塞进口袋里。
同时,掏出口袋里的瓶盖,递了过去。
“你检查一下,是不是这个瓶盖。”
高潮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那咱们的事情两清了。好处你也拿了。瓶盖的事情,你可不许告诉那老头。”
“放心吧。”
消瘦男子冲他笑了笑,转身往另一节车厢走。
“要不要一起去上个厕所?”
高潮本来也有些尿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警惕。摇了摇头,“我待会儿再去。”
钱已经给了对方,万一对方想把瓶盖抢回去,自己可就亏大发了。
瞧着消瘦男人走远,高潮笑眯眯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揣在口袋里的手,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枚瓶盖。
五分钟之后。
另外一节车厢。
草帽老头、消瘦男人,还有一个麻花辫年轻女人聚在了一起。三人在硬卧的车厢里边,关上门说话。
“怎么样?”
“到手了,师父。”
消瘦男人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包,塞进了草帽老头面前的帆布包里。
“这是多少?”
麻花辫女人小声问了一句。
“一千五。”
“才这么点?”
麻花辫女人皱了皱眉。
“那小子应该不是很有钱,可惜了。本来师父的目标,是那个穿西装的小子。不过,师父……我瞧那小子明明是看见了瓶盖上面的字,为什么他不上当呢?”
消瘦男人有些疑惑。
草帽老头沉吟片刻,竖起三根手指,“三种可能。第一种,他不认识字。第二种,他知道这是个骗局,所以不上套。第三种,他很有钱,一万块钱对他来说,根本就勾不起兴趣。自然不会上当。”
消瘦男人想了想,“我看那西装小子年纪不大,这个年纪,应该没太多生活经验。所以第二种可能性很小。至于第三种可能性,也很小。他真要那么有钱,出远门怎么买硬座,好歹也该搞一个软卧。师父,会不会是第一种情况?那小子不认识字?”
见两个徒弟都朝着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草帽老头笑了笑。
“你们啊,还是太容易被经验给迷惑。谁规定有钱人就不能做硬座?大部分情况下,经验是对的,但也有少数例外。我看那小子身上有一股子贵气,不是寻常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他的确年轻,但这么年轻身上就能养出一副贵气,可见家里条件不错。我的看法是,他一定是个有钱人,而且绝对不会是个文盲。至于为什么有钱人,非要做硬座,这个就不好说了。或许没买到票,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所以,我更倾向于,这小伙子特别有钱,一万块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师父的眼光肯定是不会错的。既然那小子特别有钱,那咱们要不要再设个局?”
消瘦男子舔了舔嘴唇。
“这一回我出马。师父您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先去摸摸他的底。看看他到底多有钱。”
麻花辫女人妩媚一笑。
她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长得不算太标致,但胜在有女人的韵味。
在这个团伙里边,属于是擅长美人计,玩仙人跳,或者套信息之类的工作。
“都别急躁。”
草帽老头摆了摆手,“那小伙子是条大鱼,对于他得谨慎。咱们得换一种思路。你们别忘了,这车上的偏门可不止我们一道。”
“师父,您的意思是?”
“咱们来个浑水摸鱼,硬抢!”……
火车轰隆隆地往前开。
车厢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酵,味道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汗水和脚臭味。
李前程有些受不了,心里边把何光复骂了不下十遍。
他把车窗打开一条细缝,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
草帽大爷自从上厕所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人,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原本对面坐着的那个消瘦男人。
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幻想之中的高潮,坐在位子上傻乐,丝毫也没有发现少了两个人。
坐在草帽大爷原来位置上的那个白衬衫大叔操着一口闽南普通话。
他性子活络,一直在找人聊天。
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老婆,一个黄脸庄稼农妇。
“你们是去上学啊?”
又把李前程和匡橘子当成了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