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空空儿刚告辞去找唐天容炫耀自己的魔方技术,萧克己说的人便到了。
萧肃、沈怡、孙冲他们都见到了那个人,第一印象就是丑,非常丑!
四十多岁,胡子拉碴,头发稀疏,满脸疤痕,瘸了右腿,少了左耳,断了舌头,不但丑还又聋又哑,一脸憨厚,看着就像个乞丐。
萧肃第一眼以为是挂着应聘的名号过来骗吃骗喝的。
萧肃、沈怡都心善,每年都会施粥救济,真要活不下去,不会不给口饭吃,孙冲重伤期间,萧肃供养他吃喝也是没有半句怨言,但他不喜欢挂羊头卖狗肉的人,穷就是穷,有困难就是有困难,何必顶着应聘的名号骗吃骗喝呢?这是品行问题。
萧肃刚要开口,就见那聋哑人从袖中取出一柄钢锥,在地上刻道:“马无忌,拜见老爷,夫人。”
那字迹铁画银钩,笔力雄健,有如长枪大戟,气势磅礴。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一个乞丐能写出来的,也不是一个“下人”应该有的气势。
萧肃皱眉道:“阁下想必来历不凡,入我门来,有何要事?镇远只是小本经营,只怕庙小容不得大佛。”
初时觉得他是乞丐,没有细看,这时细细观瞧,发现他呼吸平稳,双手虎口处满是老茧,不是练枪就是练棍,以自己先天三层的内力相试,对面竟然不动声色,他的功力只高不低!
但诡异的是,他自始至终态度卑微,神色诚恳。
奇怪啊……
马无忌懂唇语,看萧肃说话,就知他说的内容,缓缓刻道:“东海蓬莱,偷学武功,断腿割舌,逐出门下,大难不死,愿为镖师,若蒙收留,结草衔环。”
“这……”
萧肃犹豫了,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对方本事不小,若只想要个住处、找个营生,有的是地方争着抢着收他,又为何非要进镇远呢?
他转向沈怡:“夫人,你看如何?”
“不像有假。”
沈怡沉吟道:“若只是想要个容身之处,这很简单,他既然明言是蓬莱岛弃徒,且是偷学武功这等行径,应该是实话,蓬莱岛既然做了断腿割舌、逐出门下的处罚,想来不致再有隐患,或许,可以试试……儿子最近心神不宁,连番嘱咐不要出镖局,就是担心咱们,这时候有个高手入府,或许也能安他的心。”
“嗯……”
萧肃点点头,他只怕是引狼入室。
“来了?”
就在这时,萧景行披着白袍从后院走了出来,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披散着头发,神色慵懒,看向蹲在地上等候发落的马无忌,说道:“叫马无忌是吗?以后就叫你老马了,懂手语吗?”
马无忌看向萧景行,温和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伸手比划:【懂。】
“那就省事了。”
萧景行两手并用,用手语告诉他:【不必拘谨,随我来,换身衣服,洗个澡,以后就在府里吧,保护好我爹娘,萧景行感激不尽。】
马无忌忙回手势:【小主人言重,马无忌蒙主人再造之恩,既然得令,自然尽心竭力。】
萧景行点了点头,一挥手:“跟我来吧。”
马无忌恭敬对着萧肃、沈怡行礼,然后瘸着腿,小心谨慎地跟着他往里走。
“嘿!这臭小子,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啊,他刚才比比划划地在说什么?”
萧肃没看懂,那手速快的都出残影了。
“还不明白吗?有小秘密了,真让为娘的伤心。”
沈怡故意叹了口气,做出伤心的表情。
萧景行扯着嗓子喊:“娘我想喝大骨汤。”
沈怡立马不生气了,哎了一声:“娘这就给你煲!”
她飞快走向厨房,留下萧肃一个人傻傻站在原地,跟孙冲、吴老大眼瞪小眼。
“这小子……”
萧肃气呼呼回房,我还是练拳去吧我!
孙冲、吴老相视一笑。
吴老笑道:“镖局越来越热闹了。”
孙冲点点头:“是啊。”
……
第二天就是五月初五,端阳节。
这天十分热闹,每年的今天都会在泉州母亲河晋江之上举行“龙舟竞渡”活动。
彩头就是几大帮派一起出的彩金,偶尔康王府还会凑热闹,放上几样名贵的金玉器皿作为礼物。
参与活动的人很多,类似海鲨帮、鱼龙帮这样的江湖帮派,紫极宫、金刀门这样的本地门派,泉州大商户麾下船队等等。
围观者也不少,金凤楼的清倌妓女、快活林的庄家赌徒,世家子弟,平民百姓,甚至还有远渡重洋的外国人,或金发碧眼,或皮肤蜡黄。
人数太多了,未免观看过程中出乱子,官府也会出面维持秩序。
那两百多东瀛贼寇还没落网,不过化整为零,威胁大减,况且贼寇的存在对百姓而言,本就是未知的,为了他们禁止活动也会引起恐慌,高盛于是下令外松内紧,命千户所的官兵穿百姓服饰混在人群中戒备,提防贼人生事。
清晨。
饭桌上,一家人正在吃粽子,萧景行咳嗽一声:“我得去趟江边。”
萧肃:“……”
沈怡:“……”
沈道秀:“……”
“儿子。”
萧肃放下筷子,面无表情道:“是不是你说的外面危险,贼人未除?”
“是。”
“是不是你说的他们身怀唐门火铳和重炮,稍有不慎就会受伤?”
“是。”
“那你这是要干什么?”
萧肃满脸无奈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过去几年那么多次龙舟竞渡,去年连金凤楼花魁都……孩他娘别瞪我,就是跟他说这个道理,你都没去。
今年这么危险,你忽然要去,为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引蛇出洞,官府那么多高手,轮得到你?他们都是吃干饭的?不行,你今天就老实待在家里!”
沈怡这才收回目光,温柔地看着萧景行:“你爹说的对,那么多的大官,那么多的官兵,怎么也轮不到你涉险,真轮得到你涉险,他们得多无能!听话,咱们不掺和,老实待在家里,等风头过去。”
沈道秀虽然没说话,但满脸都是不赞同的神情。
萧景行笑了笑,伸手蘸酒在桌上写了一行字,同时说道:“不是我想去,还记得我说过的吧,从天岳山回来救过的那位唐家公子唐天容,他带着西蜀镖局表面是为了押运八万两白银到通和钱庄总号封存入库,实则还有两样重宝要秘密押送至康王府,如今被贼寇给劫了,康王当然要说法,唐门跟他说过此事,这次就是要找我过去核实,毕竟只有我见过案发现场……天潢贵胄要见我,容不得我不同意啊。”
“……”
三人看向桌上的字迹,这次没有多说,但还是不放心。
萧景行补了一句:“让老马跟我一起去。”
萧肃郑重道:“你这么信任他?”
萧景行正色道:“是。”
“他来路不正。”
“我知道。”
“他刚入府。”
“我知道。”
“那你……”
“有人让他来的,我信他背后的人。”
“果然啊。”
萧肃恍然大悟,就感觉昨天不对劲,萧肃自己有前科,看走过眼,但儿子可是很谨慎的,照理说他只会更怀疑,但昨天直接引人入府,还特意用手语交流,目的就是掩人耳目——再看这桌上的字迹,这个人会来应该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这还差不多。
“你们慢慢吃,我回话之后就回来。对了,老爹,借你的枪用用。”
“当心点。”
萧肃伸手一招,床边立着的一杆黑色大枪入手,交给萧景行。
这把枪就是昔日沈千秋倚之闯出声名的七品宝枪【重岳】,虽然与沈道秀的【青梅】同为七品,但这把枪是以玄铁所制,重六十四斤,一般人拿都拿不起来,更加契合《霸王追魂枪》之类的刚猛路子。
“别担心。”
萧景行回头看一眼沈道秀,直接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回来。”
沈道秀顿时熟了,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筷子都拿不稳了。
还有义父义母在啊!
萧肃和沈怡哪管那个,看这画面就很开心,笑得一脸慈祥。
萧景行提枪出了房间,扔给守门的马无忌:“我们走。”
马无忌一把接过,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奴。
两人出了大门,马车已经备好,萧景行上车,老马接过缰绳,坐到车辕上。
门前小河里有黑影一闪而过。
赶车的马无忌面色如常。
车内的萧景行唇角微勾。
总有蠢货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今天就给你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