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巴黎国债市场

埃及银行的开业仪式上，少不了亚历山大城各路精英的捧场。

他们有的是达官显贵，穿着华丽的衣装互相寒暄着，聚集在一起，为发行纸钞而欢庆着。他们知道，只要印钞机开动，钞票无论做什么用，就少不得经不了他们的手。无形中，官僚群体的权力大大扩张。

他们有的是商贾巨富，在颐指气使的高官面前，巧言令色，谄词令色。他们望上去圆滑又卑贱，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心里想着的是埃及银行是否发放低息贷款，雪中送炭，扶持埃及民族资产阶级的发展。

也有些是空有闲钱，却不善经营的土财主，听闻将钱存在埃及银行有利息拿，便带着管家和仆人前来，谨慎的观望着。他们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像法国的有闲阶级一样，靠着银行发放的年金，佃农上缴的地租，什么也不做，悠闲度日。

而衣着褴褛的失地农民，只能弯着腰，在马路上微微看一眼金碧辉煌的银行正门，便扭过头不看，匆匆赶路，好像生怕他们脚上深层的老茧，会踩坏埃及银行大理石地面似得。

他们生活中当然有困难，处处缺钱，处处需要钱，一点也不相信这样大的银行，能够放贷帮助他们——如果说是要帮助了，那一定是会比犹太高利贷商人更黑心、更下作，更善于吸血。

当然，这种场合少不了外国大使的参与，英国驻埃及领事查尔斯·默里爵士，受邀来到这儿。

他带着怒气四处观望，确定没有见到罗伯特和史蒂芬森，喝一杯芦荟汁，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后，便又混迹在人群当中，宣扬大英帝国在埃及重要而特殊的地位去了。

查尔斯·默里爵士的一举一动，被法国驻亚历山大领事贝纳迪诺·德罗维蒂望在眼里。

贝纳迪诺就坐在大厅靠东位置的一处沙发上，手上捧着一份《埃及公报》遮挡住正脸，眼睛稍微一撇，便能见到查尔斯·默里爵士在埃及人夸夸其谈——默里爵士就如同小丑一般，竟徒劳的想挽回在埃及的影响力，贝纳迪诺这样想。

他嚅动着嘴唇，嘴巴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嘲笑着英国人的无知。

英国人竟然试图通过经济入侵，征服埃及！

却丝毫不知，法国早已在文化和思想上征服了埃及，先是通过拿破仑的入侵，使埃及畏惧法国，崇敬法国，再通过帮助埃及西化改革，接受埃及留学生，使他们的高层为法国所洗脑。

伊斯梅尔、赛义德，无数埃及王室成员，无数埃及官僚和贵族，都是由法国留学归来。等越来越多的埃及人接受法式教育，长久以来，埃及就算不会成为法国直接控制的殖民地，也会成为法国能间接影响的殖民地。

更何况，法国也能同英国一样，在经济上殖民埃及。

不同的是，英国经济实力依靠的是其强大的工业，通过进口原材料、出口工业品的方式，倾销埃及，可以称之为工业帝国主义。

法国的经济实力则依靠其强劲的金融系统，通过将钱借给埃及人、投资埃及工商业，拿走其生产的利润，可以称之为高利贷帝国主义。

而贝纳迪诺，作为法国驻亚历山大领事，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使埃及接受高利贷帝国主义的支配，进一步受法国所掌控。

开业仪式结束后的下午，贝纳迪诺如其所愿的见到了埃及摄政王伊斯梅尔，当时，伊斯梅尔正听着埃及银行首任行长，彼得·帕斯夸里做着汇报。

“在银行开业的首日，亚历山大的贵族、商人、官僚、外国人，共认购了30万埃磅的国债。”彼得·帕斯夸里顿了顿，“不过，他们认购的都是年息百分之六的短期国债，至于年息百分之五以下的长期国债，购买者少之又少。”

“这就足够了，信任是需要一步步建立起来的。”伊斯梅尔点点头说道。

伊斯梅尔今天穿着优雅的燕尾服和西装，或许并非是最得体的，却是最时髦的，以至于贝纳迪诺刚进门就感叹道：“摄政王殿下，您放在巴黎也是最贴近潮流的绅士呀！”

如果伊斯梅尔如此喜欢巴黎的潮流，他也一定喜欢巴黎的贷款的！贝纳迪诺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贝纳迪诺——听说您是跟着拿破仑皇帝征战过的老兵，路易·波拿巴总统上台后一定没有亏待你吧？”伊斯梅尔反倒是寒暄道。

这一下子却是让贝纳迪诺喜笑颜开了，几乎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是的，皇帝陛下的侄子待我不薄。这不，刚给我加了薪水.....”好一会，贝纳迪诺才说回原来话题上，“您是波拿巴总统的好朋友，要建立银行，为什么不寻求总统阁下的帮助呢!”

“哦？总是要波拿巴总统的帮助，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伊斯梅尔看向贝纳迪诺背后墙上的瑞士制机械钟，委婉道。

“哪里有不好意思的呢？”贝纳迪诺真诚的说，“如果埃及银行在巴黎发行股票或是国债，一定有许多热心于埃法友谊的金融家购买的。特别是波拿巴总统在金融家族中很有人缘，他可以说服法国最富有的人投资埃及。”

尽管抱着在经济上控制埃及的意思，但贝纳迪诺也认为，法国的资金确实能帮助埃及快速发展。

又见伊斯梅尔无动于衷，继续眼神游离的望着自己的身后，贝纳迪诺向伊斯梅尔保证道：“我想，如果埃及在巴黎发行国债，至少能筹集五百万埃镑的资金。”

“五百万埃磅”这个词汇，确实有股让人难以抵抗的魔力，即使是拥有一整个国家的伊斯梅尔，也被瞬间打动了。

他知道贝纳迪诺抱着通过经济控制埃及的意思——可国家之间的事情没有对错，只有利弊，都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而且确实有国家通过法国放的高利贷发展了起来，比如说斯托雷平改革后的沙皇俄国。

带来的后患却是，沙皇俄国多多少少的被法国操纵着外交，最后莽撞的冲入一战的漩涡中，直至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