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渎县。
衙署。
“给我把门打开!”
案牍房门前,新任县丞孙坚,对守门的吏员吩咐道。
孙坚今年二十三岁,中等身材,虽然看起来很敦实,但容貌质朴,面相憨厚,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武力超凡之人。
他刚刚就任盐渎县丞,正想翻看一下此前案牍,好对盐渎县有个粗略认识。
他作为一个靠军功就任的县丞,没有走孝廉——郎官——郞署熬资历那一番流程。
在朝中也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想要在县内立住脚,只能靠自己勤奋一些。
那守门小吏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倚着门翻了翻白眼,不屑的道:“不好意思,没有县令手谕,谁都不能进去。”
“我乃新任县丞,难道连调阅案牍之权都没有?”
孙坚也算接触过官场,自然知道在县衙里面,县令虽为名义上一县之长,但实际权力却都掌握在县吏手中。
只因朝廷有“三互法”存在,不允许官员在本地为官。
但县吏却是清一色的本土豪族子弟,县中事物,世世代代都是他们来把控。
所以吏员欺负上官之事,在大汉根本就不算事。
县令要老老实实讨好本土豪族,吏员才能听从命令,大家便互相安好。
像曹操那种比较生猛的高官子弟,动不动就想把豪族给灭了,那毕竟是少数。
可固然现实如此,连案牍室都不让进,确实把孙坚给激怒了。
他也是个暴脾气,扬了扬腰间印绶,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看清楚,此乃朝廷所授印绶。
我乃盐渎县丞,县令不在,我便是这盐渎县最大的父母官。
你给我把门打开。”
“你好大的官威啊!”
那小吏轻笑道:“甭说你是县丞,就算郡丞来了,也不敢对我家无礼。
你在这里显摆什么?”
一个朝廷任命官员新至,吏员都要刁难一番,这是县衙内的传统。
这种情形跟后世的杀威棒异曲同工。
只要官员刚上任,就给收拾服气了,以后都好说。
要是碰上生猛的,猛龙过江,那以后县内的格局就有微妙变化了。
今天这吏员敢于故意刁难孙坚,正是已经打听清楚,孙家虽然是大族,但却并非豪族,在朝中并没有什么背景。
要不然也不至于明明剿贼立下了首功,但却被上边分完了,最后只捞到个县丞的职务。
县丞虽然是实职,但跟以前的郡代校尉相比,实际上是降职了。
这种软柿子不捏,还能捏谁?
得让他知道,不向本地豪族低头,他连个案牍室都进不去。
可是他显然高估了孙坚的耐性,也低估了孙坚的胆量。
孙坚可是孙武后裔,十七岁就敢忽悠强盗分赃,怎会惧他一个小小吏员。
“啪啪啪!”
孙坚上前,扬起巴掌,接连抽了那小吏三个耳光,冷声道:“今日便让你知晓,什么是规矩。
我奉朝廷之命前来,辅佐府君治理盐渎县,难道还要受你一个小小门吏之气不成?”
那小吏被打的眼冒金星,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
这还是孙坚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以他的武力,一巴掌就能把对方脑袋扇下来。
“你……你敢打我?”那小吏晃了晃脑袋,呼天抢地道:“你摊上大事儿了知道么?
你等着!”
“看你能把我怎样,”孙坚抬脚就把案牍室的门踹开,大踏步走了进去,若无其事的翻阅案牍。
此时衙署其他公房的吏员们全都探出头来。
这下可好了,新县丞上任第一天,就跟他们本土势力开打。
后续是猛龙过江,还是一如既往的强龙不压地头蛇,那需要静观其变。
孙坚大闹案牍室的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披上衣服出门,发现本县的马县令倒背着手,正焦急的在檐下走来走去。
“马府君,您不是告假探亲,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孙坚故作吃惊道。
“哎,文台,出大事了,”马县令已经年近五旬。
这个岁数还做县令,那自然就是门第不高,上升无望。
只能在县内委曲求全,讨好本土势力,以便分利益的时候有他一份,老老实实熬到七十岁,致仕回家养老。
马县令冲着孙坚焦急的责备道:“你有什么事,便跟本府说。
你去打那焦家小吏作甚?”
如今焦氏宗族数百人堵在县衙门口,要讨个说法,你说让本府怎么办?
孙坚听了只是冷笑。
他昨天打的人,昨日大半天焦家没有动静。
今天早上马县令赶了回来,焦家便开始兴师问罪,这怎么看都是串通好的。
眼前这马县令跟本土宗族势力就是穿一条裤子。
说不定他前来上任,马县令正好告假不在,这也是给大家留出打他杀威棒的空间。
孙坚冷笑道:“区区一个门吏,竟然阻挡我调阅案牍,难道不该打么?”
“文台,这不是该不该打的事,”马县令急道:“是打过之后,现在该如何善后。
如今焦家数百人堵在县衙门口,看热闹的恐怕得有上千人,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依马府君之见,该如何善后?”孙坚问道。
马县令捏着胡须看了孙坚一眼,沉吟道:“不管怎样,你打人总是不对的。
这样,你现在出去,当着众人之面,给那焦家后生道个歉。
我再舍下老脸,从中说和,让焦家不再追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你看如何?”
孙坚听完,当即火气顶到了脑门,指着门口方向怒道:“他区区一个门吏,还是故意刁难在先。
我一个县丞教训了他,还要当众向他道歉?
简直可笑至极。
大汉尊卑秩序何在?我汉官威仪何在?”
“文台……你……”
马县令本想让孙坚当众低头,这事就算糊弄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孙坚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他气的浑身哆嗦道:“既然如此,此事你自己处置吧,老夫不管了。
门外民众因你而起,你赶紧让人散去。
否则我便要将此事告到郡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