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霍老大稳稳坐着，仍然含笑看着这人。
这人站在厅中，眯起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这老头一样。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偷了少林寺的武功秘籍，四大世家的内功心法。紫禁城内书房御印，好像也是你拿走的。”
这人道：“原来你知道的跟我一样多。”
“江湖传说，也就这么多。”
“你相信吗？”
霍老大捋捋胡须，缓缓地说：“我不相信。”
这人似乎来了兴趣，问：“江湖上的人都相信，为何你却不相信？”
霍老大叹口气：“一个人如果在酒场上为了钻桌子这种事都如此较真，为了几十文酒钱也要争竞不休，他会不会是个江洋大盗？”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是个江洋大盗，搞上几百上千两银子毫不费力，绝对不会为了几十文酒钱跟人争执的。”
“是的。”
“如果他是装的呢？”
霍老大道：“他没必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装，更不用一装就是几个月。”
这人又问：“难道你已经注意我几个月了？”
霍老大大笑：“难道你没有发现？”
这人叹口气：“现在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霍老大奇道：“我什么时候成了贼了？”
“你偷偷摸摸地跟踪调查，不是贼惦记是什么？”
“因为我对你充满了兴趣。”
“我像个有趣的人吗？”
“是的，有趣极了。”
“我哪里有趣了？”
霍老大站起来，向大家大声说道：“各位兄弟，你们可能已经猜出来了。”
大厅里的人互相看着，又一齐把目光投向这个好像永远都是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的小伙子。
“唐飞，飞翔的飞。”
霍老大慢慢走向这人：“他便是传说中的轻功天下第一人。”
他看着这人的眼睛，缓缓地问道：“我说错了吗？”
这人笑了：“这好像不是什么秘密。”
他又叹口气：“你已经跟了我几个月，还用我再说什么。”
霍老大道：“我只是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唐飞为什么会变成一个酒鬼？”
唐飞收敛了笑容，忽然叹了口气。
这回，他是真的叹了口气，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你没有想到，师父会把你逐出师门，甚至连一个回去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唐飞不答。
“所以几个月来，你只有借酒浇愁，四处漂泊，不知该向哪里去，也不知该干些什么。”
唐飞仍然不说话，只是神情变得悲凉萧索，再没有刚才那种笑嘻嘻的样子了。
“其实我若不是注意了你几个月，也不敢断定你是被冤枉的，其实刚才说的那么多东西丢了，人们肯定会第一人怀疑到你身上，因为你名气太大了，你是轻功天下第一，无人可及。”
唐飞禁不住又叹口气。
“我只所以请你到这里来，是因为我已经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偷那几样东西。”
唐飞问：“原来是你请我来的，不是我自己来的。”
霍老大笑了：“我留下线索给你，你当然会跟踪而来了。”
唐飞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调查我，我当然也要调查调查你。”
霍老大一挥手，对众人道：“所以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替唐飞少洗清冤情的办法。”
“什么办法？”
唐飞不禁也问：“你能替我证明？”
霍老大大笑：“当然不是用喝酒打赌的办法。”
他一指尚雷：“尚大公子被杀，闪电被劫，震动武林，天下无人不知，你若能查破此案，拿获真凶，天下又有谁能相信你是个江洋大盗呢？”
唐飞眯起眼睛：“你是说让我去调查闪电一案？”
霍老大道：“对！”
唐飞笑了：“我只是个酒鬼。”
“你若真想做一辈子酒鬼，我也不拦你，但你若想还自己清白，想趁年轻有一番成就，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你不想试试吗？”
唐飞不笑了，认真地看着霍老大。
“好像很有道理。”他说。
可是他还是有问题。他问：“神风山庄高手如云，燕北十三侠个个精勇艺纯，我一个酒鬼，何德何能，跟各位大侠相提？”
霍老大笑了，这回他不客气了。
“你莫非欺负老人家眼拙？”
“不敢。”
“我虽不知你师承来历，但御气如波的这门功夫我可是认识的。方才燕十三以剑削你外衣，你以气波抗住这一剑，剑锋所到，内气鼓荡，将剑刃抵起在三分之上，所以衣袍完整，丝毫无损。”
唐飞说：“可能你看错了，只是凑巧而已。”
“火田功我可是听说过的。”霍老大又看向紫光寒。
原来紫光寒刚才感到的那一块热炭，名堂叫做“火田功”。
霍老大接着说：“如果依你和燕北十三侠的实力，查不出来的话，可能天下就没有人能查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们一起查这个案子。”
“不是一起，是你做主，十三侠负责配合。”
唐飞摇头：“我可是个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的人，怎么做得了别人的主。”
霍老大收起笑容，郑重地道：“天下多事，武林离乱，霍某身为武林盟主，已发誓清荡武林，扫除败类。唐兄弟身负不世神功，也正当投身此务，共攘乾坤。如能助霍某一臂之力，则武林幸甚，天下幸甚。”
说罢，长长一揖，神色庄重，再不是笑嘻嘻的样子。
唐飞看着他，神色也凝重起来。
霍老大又道：“你若能侦破此案，霍某不但可以帮你洗清罪名，也会把这座神风山庄赠送给你，作为酬劳。”
燕北十三侠的兄弟们个个惊呆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座刚刚建成不到两年的武林第一山庄，霍老大要送给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伙子！
这座山庄不仅仅是一座山庄，它还是武林盟主的宅所。
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找到闪电，唐飞就是武林盟主的接班人了？
唐飞奇怪地问：“你莫非疯了？”
霍老大大笑：“我像不像疯了？”
“这座山庄耗时两年，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刚刚建成不久，你却要把它送人？”
“不错。”
“这座山庄是武林盟主的标志，你觉得我受得起吗？”
“现在还不行。”
“你岂非有很多兄弟？”
霍老大叹气：“刚才祁师弟的话你也听到了。”
唐飞扫视了屋中的几个人，说：“这位苦面菩萨虽然不会一点武功，看人却是很准的。”
霍老大道：“武林盟主这个活，武功不是最重要的。我弟兄十三人，人人意气侠义，精勇艺绝，只可惜都不是做武林盟主的材料。”
“还需要什么呢？”
“悲天悯人之志。”
唐飞冷静地看着他，问：“你觉得我有？”
霍老大点点头：“是的，忍辱负重，舍己全义，淡名薄利，无智名，无勇功，才可成为武林之主。”
唐飞叹口气：“可惜我不是，否则也不会变成一个酒鬼。”
“你可能现在还不是，你一定会是。”
唐飞笑：“看来你已经替我规划好了未来。”
霍老大道：“我只是拉你一把。”
唐飞看着他，看了好长时间。
最后，他笑了笑，说：“好吧。我虽然对你的神风山庄一点兴趣都没有，对武林盟主也一点不关心，但是我觉得你这个人是个挺有趣的老头，经常会做些有意思的事情。”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
霍老大喜形于色，兴奋地击了一下掌。
霍老大一指大厅的几个弟兄：“燕北十三侠的弟兄们全部听你调遣，包括我本人，如有差遣，定会听命于你。”
唐飞看着这几个人，摇摇头：“你们弟兄个个都是大人物，只怕我消受不起。”
霍老大从怀中拿出两样东西，把其中一个举起来道：“众位兄弟，记得这个么？”
没想到这些人一起全都伏下身，单腿跪地，一齐抱拳：“谨遵大哥号令。”
霍老大把这面令牌交给唐飞，道：“这是燕北十三侠歃血令牌，无有不遵，今日起交给你，由你发令。”
他又打开另一面小盒子，盒子里有一方锦帕，打开锦帕，露出一面金牌。
“这是方才郑王世子给的郑王金牌，如郑王亲临，地面上遇到什么事，只要拿出令牌，没有办不成的事。”
唐飞看着这两样东西，有点不适应。
他缓缓地接过来，说：“你不怕我当酒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