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江面不时地有小鱼吐出泡泡,泛起一层层微微的涟漪。水鸟不时地向水面上张望,飞来飞来等待着捉鱼的时机。
江不是太开阔,也不是太狭窄。两峰的屹立于的两侧,既不陡,也不缓。
凌晨的时光,被一层薄雾所掩盖,似幻似真。
忽地,水鸟飞走了,小鱼也不再吐泡泡了。
远处江面上有一个黑影,缓缓地,缓缓地走来。
雾随影散,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叶扁舟,两个人对空饮酒,仅此而已。
“大帅好雅致,这节骨眼上却还领我来这荒蛮之地喝酒。”朱敬尧嘟囔着。
宋世杰听得出他们这句挖苦话。不过这种淡雅之地,却让这刚刚弱冠之年的小子说成是荒蛮之地,这就不能忍了。
“虽是无人,但景确是美景。”宋世杰应道。
朱敬尧一脸不屑的拿起酒杯,仰头一口进肚。
“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姐怎么管的你,我不是跟她说了要让你多学一些儒礼之学吗?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宋杰缓缓地说道,没有一丝愠意,面对着两侧的山,举杯小酌,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山水之间。“以你这样的性格,在以后的战场上,难免会出大事。”
“姐夫我知道啦,我这不着急跟你出来历练历练嘛。耽误的课我随后回去补上,我姐那儿......姐夫你给说说情,先放过我,等回到汴州,我任凭姐姐宰割。”朱敬尧一改“大帅”的称呼,一脸谄媚地向宋世杰恭维道。
“诶,真拿你没办法。”宋世杰叹了口气,“若不是婷雪只有你一个弟弟,对你过于宠溺,你也不至于成了今天这般没有礼数。你是朱家的嫡子,以后继承皇位的必定是你,可你这整天只想着打仗的事,叫我很是不放心啊。”
“我姐不是也没太多礼数嘛......再说了,我不稀罕要这江山,如若非要有人去当皇帝,那姐夫你也行,反正都是一家人......”
“胡说!这种事是你想说就能说,想做就能做的吗?雍朝是朱家的王朝,若是改了姓,不就等于换了朝了吗?而且,你想让我背上一个篡位的骂名吗?”宋世杰低喝道。
“敬尧知错,敬尧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朱敬尧显然被宋世杰的举动吓到了,连忙道歉。
“诶。”宋世杰叹了一声,转身看向两旁的山。
“姐夫......”
“叫大帅。”宋世杰的语气变得很冷硬。
“哦......大帅在看什么?”
“你觉得呢?”
“......敬尧愚钝,猜不出来。”朱敬尧挠了挠头。
“地势。”宋世杰顿了顿,“此次我军与敌军作战的场地是在水上,而这里便是敌军想要击溃我军的必经之地。我挑凌晨与你前来,一是为了趁着凌晨的雾来探探地形,好回去商讨一下如何埋伏作战,如果我军想要完全制胜,而且将损失减到最小,那么埋伏便是最好的方法。”宋世杰顿了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哦,那二呢?”
“傻小子,我为何要带你一个累赘来此地,我自己来不是更容易躲藏吗?我是为了让你多多学习一些兵法上的东西在实战中的应用,让你多多参悟这打仗中的每一件细事,以便你以后能够更好的领兵,能够……更好的统治江山。虽然领兵打仗和当皇帝很不一样,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要仔细。如果你不仔细,那么在战场上,你就是死路一条。”宋世杰对他说。
“哦。”虽然听到“累赘”的时候,朱敬尧有些许不满,什么叫累赘?不过听到后面的话,朱敬尧心里还是暖暖的。
“有人。”宋世杰突然警觉道。
“哪里有人,姐夫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朱敬尧环顾了一下四周,未见一树一水动过。
却只听见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缠缠绵绵又非缠绵,哀哀怨怨又非哀怨,笛声与山水融为一体。
“小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宋世杰笑了笑,“诺,你姐来了。”
只见一只小船轻盈地划了过来,船中有一女子,身着素衣,外披着一层青纱,应着清晨的薄雾与自身的婀娜,显得更加朦胧迷人。
“怪不得找不到他,原来变成了女鬼似的,不过还挺好看的。”朱敬尧嘀咕道。
笛声随着船的驶进越来越低,在三个人能看清彼此时终了。而那女子,则是放下笛子,轻盈地跳到了宋世杰他们的船上
“小心。”宋世杰顺势抱住还未站稳的朱婷雪,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朱婷雪歪着头,埋怨般质问道。
“可以来,但我怕你一个人会有危险。”宋世杰摸了摸她的头。
“老娘能有什么危险,谁敢动老娘一下,老娘叫他碎尸万段。”朱婷雪撅着嘴说,头在宋世杰的怀里埋得更低了。
朱敬尧瞬间捂脸,看吧看吧,有其姐必有其弟。每一个暴力狂的身份后,都有一个更暴力的暴力狂在背后指引。
“咳咳……那个,姐夫,你们先聊,我就先回去了啊……嘻嘻,这荒山野岭的,我可不想十个月之后就有个小屁孩叫我舅舅啊……嘻嘻……”朱敬尧意识到此地不易久留,便半开玩笑的说道。
“滚犊子!”朱婷雪一脸怒气地踹了朱敬尧一脚,朱敬尧顺势跳到另一支船上扬长而去。
“谋杀亲弟弟啦!”朱敬尧边划边喊。
宋世杰无奈的笑笑,这对姐弟……
“怎么,想去看看?”忽然,宋世杰意识到朱婷雪从始至终一直都在用余光扫着前方,便问道。
“嗯,觉得这里似曾相识,想去看看。”朱婷雪低声说。
“哪里是似曾相识?你对这个地方应该是最熟悉不过了吧,怎么,还是忘不了黎怡吗?”
“怎么能忘记呢?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梦到她,梦到她在敌营中饱受痛苦与折磨,梦见她在最后与我分别的那一刻,对我说你变了,变得不再是你了……我都会从梦中惊醒。毕竟,是因为我,黎怡才会落入敌人手中的。不知如今,她现在,是否还在这人世……”朱婷雪说话越来越低,到最后,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没事,她是黎氏的子弟,天生有着很强的魄力和毅力,这些年的一点折磨她都扛不过去,她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黎怡了。”宋世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轻描淡写。这种轻描淡写般的话,让朱婷雪的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而这一下抽搐,却被宋世杰发现了。
“那你恨我吗?恨我把黎怡丢在了敌人手中,恨我把你从黎怡手中抢了过来。你,恨我吗?”朱婷雪抬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宋世杰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傻瓜,我怎么会恨你。说实话,刚开始是恨,但不是恨你,而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有能力救他。慢慢地,我也释然了。有些事,若不放下,对自己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但这次南征,如果我们能胜,如若她还活着,我定会将她救出,然后为她找一个安定之所……”宋世杰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够感受到朱婷雪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太阳渐渐升起,薄雾也被日光拨乱,山水在宋世杰的眼中,愈发地清晰了。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再不走,敌人就会有所察觉。”朱婷雪欲将船掉头折回。
但她却一丝都不敢动了。日光打到她的的脸上,没有一丝温暖,尽被宋世杰手中剑的寒气所吞没。宋世杰用剑心抵住朱婷雪的咽喉,若是朱婷雪再动一步,血便会立马喷涌而出。
“你不是她。”宋世杰冷淡地说了一句。
朱婷雪愣了一下,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啊,我不是她。”
“怎么不反抗一下?”
“没用,你又不是那样生性多疑的人,只要你敢做的事,一定是你敢确定的事。”
很了解我啊!宋世杰毫无表情地抽回剑。
“怎么发现的?”
“漏洞百出。我从未告诉过婷雪这里是敌人的地盘,也从未告诉过他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其实,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婷雪,婷雪不喜欢穿素衣……因为她一直对黎怡怀有愧疚,而她与黎怡分别的那天,黎怡穿的――是素衣。”宋世杰顿了顿,“黎怡――喜欢穿素衣。”
“朱婷雪”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还能记得黎怡,我还以为你有多么薄情寡义。”
“我也没想到,你还能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直在想黎怡到了敌营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宋世杰盯着他,“黎怡,你变了。”
“我变了?不,我没变。”“朱婷雪”将脸上的皮卸去,一个更显标致的脸庞显现出来。只是……再加冷峻。
“不,是你的心变了。”宋世杰冷冷的说,“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哈哈,是吗?这很正常。当你在异国他乡孤独无助还要饱受欺凌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是什么感觉?是恨,恨那个弃我而去的朱婷雪,恨那个对我置之不理的朱敬尧,恨那些想要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这些人,我要一个一个的杀掉。”黎怡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刺刀把玩着。
“你已经……失去理智了吧……”宋世杰继续盯着他。
“不,我很清醒我所做的事,幽王赐姓我为李,以后的我叫李怡,不是你认识的黎怡。黎怡……她已经死了。”黎怡嘶声怒吼,话到最后,却又能听出一股解脱的意味。
刺耳的哨声响来,宋世杰警觉地看着四周,拔出手中的剑。
“你一直在观察这里的地形,想着该如何埋伏。蠢!我们就想不到了吗?我们可是沙陀族人,我们身上流的血,可不像你们这些人一样懦弱的血脉。”看着宋世杰一脸惊讶的表情,李怡讽刺道,“对,我是沙陀族人,一直都是。”
“哼。”宋世杰也冷笑一声,“既然四周都是伏兵,那你为何还前来与我说这些话,有何意义!”
“我只想问一句话,”李怡盯着他的眼睛,“你,爱过我吗?”
沉默许久。
“爱,过去爱,现在也爱,”宋世杰一字一句的吐出,“但这爱,只留给黎怡一个人。”
李怡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李怡对他说,“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她,那为何不早一点拆穿我呢?”
“哼。”宋世杰又冷哼道,“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你比我还蠢。”
“若是当初就戳穿你,那小子,怎么可能这样进退自如?你一定会放他走,你怕打草惊蛇。”宋世杰盯着她,“其实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来赴约的,赴着当初,我对你是许下的约定。五年之后,我定会来救她……可她现在已经变了,那我就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宋世杰饶然有兴趣地看着脸色渐渐发黑的李怡,挑逗般的说:“你猜他小子回到军营之后,不过一刻,这里会发生什么?”
“但是,现在已经一刻了哦”黎怡突然大笑起来。
梁军大营。
朱敬尧刚刚从船上下来,一身水加一身泥——回来的时候不小心陷入了一片沼泽地中,费了许久上来,正抱怨今天运气怎么这么背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很香的饭味。摸着正咕噜咕噜响的肚子,朱敬尧寻着味走进了宋世杰的帐篷。
“哇咔咔。”朱敬尧盯着一桌丰盛的饭菜,不禁赞叹道。但是转而又产生一阵狐疑,“这是谁做的呢?”
“当然是本姑娘做的喽!”朱雪婷从帐篷后面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走了出来,“怎么样怎么样,第一次做看着还不错吧,臭小子,你怎么先回来了,世杰呢?啊呀啊呀真是个臭小子,臭死了......敬尧,怎么了?”朱婷雪喋喋不休的说着,忽然发觉朱敬尧的眼神很异样,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一道寒光袭来,一把剑贴在朱婷雪的脖颈。
“你小子,干什么,想杀你老姐,要造反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话音未落,剑已经被朱敬尧收回去了。
“嗯,是真的老姐,还是那么唠叨。”朱敬尧自然自语道。
“喂,你小子说什么呢?我......”
“老姐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问你,你刚才哪也没去,是吗?”看着朱敬尧焦急的样子,朱婷雪不再多舌,只嗯了一声。
“那,她会是谁呢?”
“传我命令,众将士在军营外一里处集合,等待号令。”
潞州城外。
“伊......呀......”戏台上,一男子正专情地唱着戏。
“将军,李怡已将宋世杰抓了过来,听凭发落。”一将士报。
“嗯,很好。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潞州百姓免于纷战,此乃上上策。”那戏台上的男子毫不经意地说着。
“李怡此次有功,虽在大雍逗留太久,但最终还是归附了吾父。此次战功,李怡必受上赏。”
“让众将士严加看守宋世杰所在的监狱,其余人等继续潜伏。”男子抿了抿嘴,“吾将就坐等雍军到来,来他个瓮中捉鳖。”
树的后面,浮现出一个人影,衣着却与这时代格格不入。一件格子衫,一身牛仔裤加运动鞋,怎么看都像是来旅游的。
“哎呦,不错哦。”黑影自言自语道,“这戏子这么快就抓住了SSR血脉真宠,看来这副本很好打啊。easy模式的吧。”
“easy模式,你逗谁呢?赶紧办正事,别没事儿干过来看看局势。咱们的时间很紧。”又一个黑影走出,敲了一下他的头。从声音明显可以听出,是一个年长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说话跟个娘们似的,真磨叽。”
“调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她为何要追到现代去。”
“应该是情节还没有发展到吧。”
“鬼知道,继续看下去喽。”
“这次任务别大意,很有可能,副本是hell模式的。”
“呵呵,我楚云祥怕过谁。”
“别太自负,多跟你弟学学。”
“他就是个面瘫。再说了,我自负是因为,我从未失败过。”
“不管你,儿子大了,老子管不了了。别给老子丢面儿就行。”
“得嘞,您老放心吧。”
“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机会供自己霍度,纵然可以轮回,可以为世人所熟识,却始终不能够保留住一个完整的自己,一个思想上的完整的自己。”长者不知为何,靠在树上,自顾自地说着。“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人都会死,死之前,每个人都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做一些为人为己的事,觉得自己做的事无愧于世,也无愧于心,死后无论怎样,都可以安然离去。”
“但是他们不懂,男的整天喊着‘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怕谁’的口号打打杀杀,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最终也没几个会有好下场,只是会落得一个胜者为王败者为翔的结果罢了。女的整天喊着‘老娘后宫第一,老娘怕谁’的口号你争我怨,闹宫斗玩心计。最后呢?结果呢?老皇帝死了,她们这些人都得去做尼姑做宫女,争来争去终是一场空。”楚云祥无所谓的说着。
“那你觉得咱们做的事有意义吗?谁也不知道咱们是做什么的,为何而做,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我们为何而做。”
“鬼知道,不然我开个酒吧干嘛。”
“是啊,只有我们变成鬼了,我们才会知道吧。”
“老爹你这个笑话太冷了。”
“我可没说笑话。”长者盯着楚云祥,“我们这些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