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的大祭并没有影响灵城普通人的生活，除了披上象征性的丧服，以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买卖的小贩、行走的客商、出行的学子、红楼的花魁...
普通人吆喝着自己的小生活，偶尔会抬头艳羡的看一眼天空上来来往往的霞光，然后又低下头回归自己的生活。
一如千百年以来，从未变过一般。
不知那门童是不想让殷素云打扰夏田，还是说看在夏田的面子上，答应给殷素婉求了丹药。
在夏田上山后，他便在殷素云殷切的眼神里，找到了一老者，说明情况后，那老者只是看了一眼殷素婉，便随意的丢出一枚丹药，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动，仿佛丢出的不是丹药，而是一枚可有可无的垃圾。
没有变故，没有意外。
直到那丹药到了殷素云手上，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瞠目结舌的把嘴张大成0形，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殷素云为了救治殷素婉，不远千里一路走来，遇到过江湖骗子，也曾上香拜佛，纵然是听到有人说天灵圣域有一线生机，其实内心里也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夜深人静时，她甚至会生出阴暗的念头，想着，不行就这么放弃了吧，殷素婉已经是药石无医，何必再劳累奔波？弃了她，寻一良人嫁了，待过个七八年，那念想，也就淡了。
真当这丹药握在手里时，殷素云甚至还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般，若非是做梦，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
殷素云浑身颤栗，望向那门童，感恩戴德：“前辈，这，这丹药如此贵重，我...”
门童摆摆手，浑不在意：“姑娘收着就是了。这丹药啊，对我天灵圣域来说，不值一提。”
说到这，他又问道：“对那大圣就更不值一提了，想必他随便掏出来一些什么，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姑娘，你既然和那大圣一路同行，为何没有让他出手帮你？”
殷素云想了想，满脑子响起的都是夏田敷衍的拒绝，她沉吟了一会，苦笑着：“前辈说笑了，我们当初，哪儿能想到他是大圣。在一个说，大圣也未必就有药能救我姐姐啊。”
“这倒是...”
门童点头，偶尔出手轻抚着拂尘，将宾客拦下。
山脚下的宾客已经比先前少了许多，或许是知道没有自己不配上山，大多数宾客只是稍微表示了一番就此离去。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划过几道嚣张的虹光，定眼一看，那虹光里，站着的赫然是一个勇猛的汉子。
身后跟着七七八八个随行的人。
他们和赶来祭拜雪瑶的宾客可不一样，剑光恢宏，气势磅礴，与其说是祭奠，倒更不如说是耀武扬威来的。
门童见了此人，脸色一沉，转手就要掐动法诀，但做了一半，忽然又停下了手。
殷素云见状，问道：“前辈，刚才来的可是何人？”
“还能是谁？当然是害死我家宗主的大荒圣域宗主荒圣了。”
门童嗤笑，眼里含着恨色：“若非是他，我家仙子怎么会陨落。先且让他得意，等我家落霞仙子突破大圣，定要他好看。”
殷素云眉头一皱，略带惊慌：“前辈，那人既然是荒圣，你为何不通报落霞仙子？我看他来者不善啊。”
“慌什么？”
门童嗤嗤一笑，傲然挺胸：“我家仙子先前就和荒圣定下约定，谁赢，都不能为难对方门人。”
“再者说，就算他荒圣想来捣乱，也不看看我家仙子是谁。她可是一生善事不断，好友遍布天下。”
“如今仙子仙韵未消，他荒圣就不怕惹了众怒？”
“刚才那位大圣可是才进去，荒圣得多疯，才会平白得罪他人？我看，荒圣怕也是过来祭奠仙子的。”
殷素云见门童言之凿凿，半晌点着头：“原来如此…那些大人物想的果然和我们不一样，我还怕荒圣是过来…”
“过来什么？”
门童轻笑，摇摆着头：“你们啊，真以为我们天灵圣域没了雪瑶仙子，就真怕了大荒圣域不成？我们天灵圣域几千年的底蕴可不是摆设啊。”
言尽于此，门童也不想多说了。
殷素云只觉得门童思路有些别扭，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两分道理。
于是便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恭身再次感谢一番后，便和殷素婉离去。
…
灵城昼夜没有什么区别，和离城比起来，灵城显得富足了不少，家家户户都点着烛火。
稍微家境好点的，则是换成气灯，只要往里面灌输一点点特制的气，就能燃烧一整天。
街道上就更是灯火通明了，甚至看上去，比白天的时候还要热闹不少。
放花灯的，武竞表演的，宵夜的…
万家灯火将灵城点亮，造就了这样一尊不夜城。
殷素婉服了丹药气色好了许多，原先走两步都喘，现在却仿佛心里淤积的气被打通一般。
不咳了，也不喘了。
殷素云还是放心不下，拉着她寻了个药铺，一番询问，大夫盖棺定论不过是有些体虚，回家吃点温热的补补身子就能好起来。
至此，殷素云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下来。
再出药铺，已经临近深夜。
夜市里行人终于三三两两回了家，乍一眼看过去竟然还有些荒凉，让已经熟悉了灵城繁华的殷素云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不会遇到夏田，却不想转角就看到他背着一个冰棺，静静的从街头走到街尾。
他寻了个行商的队伍，那商主却是嫌弃夏田背着的冰棺，挥着手赶他离开。
殷素云无法想象，一尊大圣，竟然和一个普通人一样，被呵斥了也不动怒，只是点点头去寻了下家。
殷素婉气色好转，有了说话的力气，她在夏田和殷素云身上打了个转，道：“妹妹，你不去和田公子打声招呼？”
殷素云下意识抬起脚，可还没有落地就停在了原地。
她忽然发现，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开这个口，如果说她是困惑在浮游一般的人生当中，那么夏田就是天上永恒挂着的太阳，自己求而不得的救命丹药，别人却只需要看他的面子就能随手丢给自己。
仅仅是因为自己与他同行。
本来她这样的姑娘，能和他同行，那便已经是行了天大的好运。
若是此刻再去打招呼，又能说些什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知晓了来头，便没了当初的豁然。
想了想，殷素云还是收着了脚，转头冲殷素婉一笑：“算了，姐，田公子那般的人物，恐怕是记不得我的。”
“可惜了。”
殷素婉遗憾摇头，她目睹着夏田被第二家行商拒绝，索性孤零零的朝着灵城外走去，又叹了一声：“他这般厉害，若是你只是给他当个小妾，那下辈子也不用跟着我受苦了。”
殷素云抱着殷素婉，淡笑着：“姐，我们现在也不错啊。你的身体好了，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钱，我看灵城颇为繁华，不若我们就在此地定居，我们姐妹俩开一家包子铺，我来包，你来卖。”
“这日子啊，有盼头了。”
“是啊...有盼头了。”
殷素婉笑着，望着灵山的方向：“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