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烟渺玩的脸颊通红,嘴角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踩出来的乱七八糟,算不上杰作的杰作。

余光撇过去,莫潇明好奇心重,贼头贼脑的伸头过来看一眼,下一秒又嫌弃的转过头,嘴里没个好听的话:“嚯,难得一见的丑。”

听了这点评,自认为脾气很好的烟渺笑着将腰间的鞭子抽了出来:“你懂什么,这是我的大作,寻常人可见不到。”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口,莫潇明嘿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嘲笑,就见烟渺手腕一转,似是要动鞭子的模样,随即小脖一缩,哼哼着往黑袍人身后躲了去,嘴上功夫暂时歇了下来。

天色迟暮,黑袍人起身拍拍身上雪,睨了烟渺一眼。

那一眼算不上有温度,更像是浸在寒潭里千年不化的冰,紧贴着脊骨。

须臾,烟渺嘴角噙着笑缓缓走近。

静谧的雪谷中,一时只有脚步踩在厚积的白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

兀的,手腕处传来一阵温热,与紧握的力道。

烟渺侧眸,对上莫潇明的双眸。

她试着动了动手腕,没有挣脱,便也不动了,伫立在原地,雪掺杂着风吹来,两鬓的青丝遮了大半张脸。

“......我会护着你,你不会出事的。”莫潇明低着头道。

这句话在她听来,还是挺有新意的。

烟渺弯唇无声的笑了声,另一只手轻轻搭上莫潇明手腕,这次没用什么力气,轻而易举的拂开了。

在魔宫这么久,她听这人曾说过数次的“我会杀了你”,“杀了罢”,“拖下去”,“啧”。

姿态傲慢的坐在高处,蔑视尘埃的看着底下那群人,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尊。

这倒是第一次听到“护着你”这三个字。

最后一步,烟渺站在了黑袍人的面前,抬头看着他。

她想着想着,思绪还是飘到了褚渝秋身上。

在黑袍人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记忆就恢复了。

她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被黑袍人控制的,想起了自己如何叛出师门,想起了捅进褚渝秋身体的那一剑。

想起了属于她的,前世——不,上一世的记忆。

那一剑,是烟渺对不住他。

哎,这小孩,真是犟的厉害。

一节莹白如玉的玉骨回拢了烟渺的神思。

黑袍人轻轻的捧着那截不过巴掌大的玉骨,乌长的发丝从兜帽中肆意蔓延,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在玉骨上,场面诡美。

“你有几成把握。”

问句在黑袍人耳边消散,那人作没听见似的摘下兜帽,将玉骨小心翼翼的捧在苍白的脸颊庞,侧首似吻非吻。

烟渺一扬眉,看不下去这种有病的行为,开口打断:“路阳泽......”

思绪被打断,轻吻的动作一顿,路阳泽散漫的撩起眼皮,眼瞳危险的眯起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把握......”路阳泽勾唇一笑,“你是问什么的把握。”

手中的玉骨让他爱不释手,握在手心不紧不慢的把玩着,好端端的生出一股涩气。

“你是问你活着的把握有多大,还是问复活的把握有多大?”他笑问道。

他顿了顿,看向烟渺,咧嘴一笑,有颗虎牙也若隐若现的显露出来,乌发红唇,有几分少年郎的洒脱,又活像吸食精气的艳鬼。

随着这一笑,路阳泽精神奕奕的将玉骨紧紧抱在怀里,满腔的感情宣泄不出来,又从眼中溢出,瞧上一眼便要被这黏腻的爱意淹死,声音也甜的像在麦芽糖里裹了好几层:“不知道呢。”

这番话倒是叫烟渺气的想笑。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做这种事,几百年前好端端的少年郎现如今怎么就疯成这样,别人的命不当命,自己的命更是弃如敝屣。

看懂了这个眼神,路阳泽满不在乎的耸耸肩,面不改色:“别这么看着我,这条烂命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吊到现在的,否则三百年前我就去死了。”

三百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倏忽之间。

可是对于路阳泽,是每一夜熬着泪,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惊醒,是每一次修行的心魔肆虐,逼迫他亲眼看着他的爱人死在他眼前,死在他触手可及又无能为力的地方。

他怨恨又痛苦,闭关的石洞内,一眼望去全是血,是他扛不住时留下的。

最难熬的时候,路阳泽声嘶力竭地哭泣,嗓音沙哑得如同被撕裂的绸缎,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十指狠狠扣在石壁上,鲜血淋漓,甚至可见森森白骨,痛不可忍。

所有人都死了个干净,又为了天下转世重来,徒留他一人留着生不如死的记忆。

意气风发的少年天骄,一夕之间身边的人全部坦然赴死,身亡命殒。

他劝着自己,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他的阿锦转世重生就好了,他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再也不会让她受伤。

但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敲的他粉骨碎身,敲的他痛彻心扉。

所有人都获得了重头来过的机会,只有他的阿锦没有。

上天入地下海,没日没夜的找,什么都没有。

那一夜,路阳泽枯坐在洞内,安静的看着血迹,没哭,也一句话没说。

再次出来,他就又成了满面带笑的模样,下山游历收了褚渝秋做弟子。

烟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直白问道:“那天道怎么办,苍生怎么办。”

她说:“我可以去死,但是我总该为了我愿意的去死。”

“若我死后阿锦能够活过来,我自然是愿意的,若是我死后苍生有救,天道消散,那我也是愿意的。”

一阵罡风毫不犹豫袭来,身后的莫潇明猛的站起身。

红纱飞扬,烟渺定定的站在原地,眼神没挪开,直勾勾的看着路阳泽,倾泻的青丝被带的从眼前掠过,一缕乌发被切割的整齐,在空中打着旋,悠悠落在雪地上,多了一簇显眼的黑。

路阳泽脸上挂着的假笑随着这句话消失,嘴角绷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弧度,面上不正常的微微抽搐着,缓缓开口:“天道?苍生?哈哈哈哈......”

“当初阿锦不就是被这么个三言两语给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