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神奇,就在五色鸟群栖落在“桄榔庵”的正月,宋哲宗驾崩,宋徽宗即位,苏东坡时来运转,即将入相的传闻不胫而走,连章惇的儿子章援都代表父亲紧急公关,给苏东坡写信,拍马屁说:“士大夫日夜望尚书(指苏东坡)进陪国论……”还说:“尚书奉尺一,还朝廷,登廊庙,地亲责重。”只可惜,苏东坡奉命北返,走到常州[14],就溘然长逝了。

生命的最后岁月,苏东坡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亲弟弟苏辙了。嘉祐二年,二人成为同科进士。三年后,二人在故乡眉州为母亲服丧期满,重返汴京,准备制科考试(皇帝为选拔人才而特设的一种考试),二人同居一室,在一个风雨之夕读到韦应物“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诗句,心有所感,相约将来早日退休,同回故乡,再对床同卧,共度风雨寒夜。这就是他们“风雨对床”的约定。此后四十余年,他们兄弟都同守着这份约定,只是官身不由己,这年轻时的约定,他们一生未能实现。

自从兄弟二人步入仕途,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当年苏东坡被排挤出都,在杭州做通判期满,得知弟弟在济州[15]任职,就主动要求到距离济州不远的密州任太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水调歌头》);“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江城子·密州出猎》)。这些名句,都是在密州写的。宋神宗驾崩,宋哲宗即位后,苏东坡奉命回京,迁翰林学士,知制诰,就是为皇帝起草诏书,官至三品,达到他一生宦途的巅峰,苏辙也回到汴京,他们一起度过了宦途中最愉快的时光。后来苏东坡从惠州出发,准备渡海时,苏辙也刚好被贬至大陆最南端的雷州[16],二人在藤州[17]见面,在路边小摊匆匆吃了顿饭,粗粝的炊饼和寡淡的菜汤令苏辙难以下咽,苏东坡却吃得有滋有味,四处辗转的生活,令苏东坡对物质生活早已不那么挑剔。苏东坡自称“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体现在生活上,就是他既可以体面地参加皇帝、大臣的风雅宴会,也可以在鸡茅小店与贩夫走卒一起吃粥喝汤。

随后,兄弟二人在雷州海边分手,苏辙看着兄长孤瘦的身影在海面上一点点消失,至死没能再见。

苏东坡当年南行,走长江、入赣江、越南岭,章惇想用这条“十去九不回”的道路折磨死苏东坡。苏东坡去时安然,沿着同样的路归来时却染上瘴毒,患病而死,终年六十六岁。

应该说,章惇的目的,达到了。

只是那时,政治形势反转,章惇自己已被贬到雷州,成了一条“落水狗”,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