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上工

唐植桐来得早,邮局还没开门,等了一会,才看到三辆自行车驮着信报在初旭的微光中从胡同口由东向西慢慢驶向邮局。

“小唐,来的挺早啊。”郑健骑到跟前,下车跟唐植桐打招呼。

“郑所早,两位前辈早,吃了吗?”唐植桐站在大门一侧,闪开大门上铁将军的位置。

“怎么滴,没吃的话,你还请吃个早点啊?有这么懂事?”郑健身后的一穿制服的胖子笑嘻嘻的回道。

“别听张源胡咧咧,进支局再说。”郑健打开大门,自己先推车进去。

待众人都推车进来、放好后,郑健拍拍手,开口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唐植桐同志,初中毕业,有学问。昨天刚报到,今天正式上岗。”

郑健说完,从见面就没吭声的另一个投递员大爷,呱唧呱唧的鼓掌,唐植桐微微鞠躬表示感谢,张源在一旁有气无力的拍了两下拉倒。

郑健介绍完唐植桐,又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咱邮电系统的老人,耿良彬耿师傅,以后由耿师傅对你传帮带。”

“耿师傅,麻烦您了,以后请您多批评、多指正。”唐植桐向前一步,微微弯腰,主动伸出双手握手,表示敬意。

“好说好说,互相学习,共同进步。”耿良彬两鬓已生白发,时光在他的额头刻下几道明显的沟壑,虽身材瘦弱,但眼睛明亮有神,气色很好。

“这是张源,是咱支局的投报员。”等唐植桐和耿良彬握完手,郑健又介绍旁边的胖子。

“你好。”唐植桐朝张源微微点头,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表示,这种嘴欠的傻叉,唐植桐打算有多远躲多远。

“切。”张源身高不如唐植桐,抬头斜楞一眼,随即不屑的转过头去,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好了,以后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一定要注意团结。”郑健瞪了一眼张源,又看了一眼唐植桐,对两人的表现都不满意。

耿良彬和唐植桐听到后连连点头,张源却直愣愣的提要求:“郑所,现在来新人了,这工作不得摊一部分啊?”

“当初你来多久以后才分摊的工作?”郑健瞪了一眼张源,不待他反驳,直接道:“这周还是按之前的划分来,小唐你好好跟耿师傅学习,争取下周自己独立投递。”

“好的,郑所。”耿良彬和唐植桐答应下来,都不再搭理张源。

随后三人分配好各自片区的报纸、信件,装上自行车。

郑健和张源先后出门,耿良彬留下手把手的教唐植桐如何放邮包、如何放报纸、如何按街道胡同整理信件,待唐植桐表示听明白后,才带唐植桐出门。

“张源这小子,本性还行,就是有点懒,嘴巴有点毒。他爹是郑所的师傅,前两年退了,安排张源来所里接了班。”耿良彬带唐植桐出门投递,推出胡同口的时候,把人际关系点给唐植桐。

“谢谢耿师傅指点,我心里有数了。”唐植桐给耿良彬道了谢,心里更有谱了。

唐植桐不想把人际关系复杂化,属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那种性格,现在他自行车上就分担了一部分耿良彬的报纸,重量是其次,重要的是心意。

耿良彬对唐植桐传帮带也很尽心,一边谈着投递里面的小窍门、各种情况的处理,一边言传身教。

投递员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

先拿投报来说,工厂的报刊会直接交给传达转交,居民区稍微麻烦一些,一条胡同就一家订报的就送上门,如果一条胡同很多家都订,大部分时候会选择在胡同口“喊报”,比如:“某某日报来啦!”

订报的用户家里有人的话,绝大部分会自觉地出门自取,顺带问问有没有自家的信。

再说信件,投信跟投报的处理方式差不多。

提前分拣,规划好路线,工厂的交由传达转送,居民的送上门。

虽然解放前老四九城就有了门牌,但范围有限,再加之近年各种改扩建,致使很多胡同都没有门牌,加大了信件投递的难度。

针对这一情况,信件投递采用了“喊信”的方式。

刚开始的时候,只喊“信”,听到的街坊会出来问一句:“谁的?是我家的吗?”这信可能就投出去了,缺点是效率低。

再后来喊信变成了“信”+“人名”的形式,明确到投递目标人,大大提高了效率。

说完简单的,再来说说难的情况。

由于收件人姓名有错别字,或者住址搬迁,导致收件人姓名与现行住户不符,这种叫“瞎信”。

瞎信是个责任活,想投递出去要么去各胡同打听,要么去街道办查档案,有的投递员嫌麻烦,选择以“查无此人”为由盖戳,做退信处理。

无论是喊报还是喊信,都挺费嗓子。歇息的工夫,耿良彬师傅不仅教给唐植桐如何发声、换气,还告诉唐植桐不同时节带水、带饭的各种小技巧。

“耿师傅,您以前就是投递员吗?”耿良彬尽责,但话不多,聊完工作就该唐植桐负责找话题了,总不能尬坐、尬聊吧?

“以前做邮差,也叫力夫,那时候很苦,跟现在没法比。”耿良彬喝口水润润嗓子,将水壶递给唐植桐。

“我不渴,您喝就行。”唐植桐摆手没接,“以前怎么个苦法?”

“以前都是步班邮路,城里送信是下步走,外地信件、邮包也是背着走。”聊起这个话题,耿良彬兴致高了些,掏出烟斗,挖上一斗烟,开抽,“我那时候往承德送信,经密云,走北古口到承德一共458里路,每个邮差背着四五十斤,负责30里路,人歇信不歇,昼夜赶路也得48小时才能到。”

“那确实够苦的。”

“光苦点没啥,但那年月不太平,盗匪多,一旦遭了匪,人可能就没了。后来因为匪太多,就改成了日班,白天走,晚上歇,白天也是提心吊胆硬着头皮走,把脑袋栓裤腰带上赚口饭吃,跟以前比,现在就是活在蜜罐里。”

唐植桐点头赞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经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看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不能因为吃到第三个肉夹馍才吃饱,就说前两个没用。

从无到有,是跨越式的发展,也是历史长河中绝无仅有的壮举。

无论何时,眼下才是最好的,脚踏实地,走好眼下的路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