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奇怪的遗嘱

路丁丁昨晚梦到外公了，但其实他跟外公的感情并不算好。

外公的名字叫路枫，在路丁丁的印象中，外公就像个精力旺盛的毛孩子，永远对奇奇怪怪的新鲜事物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和超乎常人的好奇心。比如，外公会在大雨来临前，趴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用放大镜观察蚂蚁搬家；在盛夏时，外公会背着坛子跑去深山寻找蜂巢采野蜂蜜；又或是为了拍下昙花盛开的镜头，守着昙花一天一夜……

“探索未知的过程是一件让人感到快乐的事！”外公总是这样说。

路丁丁承认，小时候跟着外公四处跑来跑去还是挺有意思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公变了，开始对他提出各种无礼的要求。

比如路丁丁周末去看望外公时，外公要求他不依靠父母，独自乘公交车去香榭大街的老宅，等他长大一岁，又进一步要求他不乘坐公交车一路跑到老宅来。为此，路丁丁没少跟外公提出抗议，可外公十分专制，丝毫不容他辩解。为了偷懒，他曾偷偷搭乘公交车坐了两站再跑过去。谁知，外公就像长了天眼似的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后来他才知道，外公经常乔装打扮后躲在暗处监视他。

还曾有段时间，外公常常穿着野战迷彩服站在老宅门前等着路丁丁，像个威武的军长一样变着花样地对他进行各种体能训练。

为了躲避外公的魔鬼式训练，每到要去看望外公的周末，路丁丁就找各种借口推托，不愿再回老宅。之后，他便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外公。直到再一次见面，路丁丁发现外公的模样和从前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不仅头发花白了不少，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穿在身上的野战迷彩服松松垮垮的。路丁丁傻傻地看着外公差点没认出来。

那时路丁丁才知道，外公生病了。他很后悔从前对外公表现得那样差劲，尤其是听说了那个惊人的消息——外公去世了。

今天早上，路丁丁和妈妈一起坐在律师办公室听律师宣读外公的遗嘱，得知外公竟然将那栋已有百年历史的老宅留给了他。

路丁丁突然好奇外公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屋子里独居多年，他不会觉得寂寞吗？

外公生病前，路丁丁去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在他的印象中，外公也很少请朋友到家中做客，他生病后更是经常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外公去世最伤心的人就是妈妈，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妈妈一直在默默流泪。陪在旁边的他本来只是有些难过，可是看到妈妈流泪的样子，他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尤其是想起了出差在外久不归家的爸爸。

爸爸已经出差大半年了，这期间，爸爸从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每次路丁丁追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总是搪塞地说快了快了。但他觉得妈妈没有说实话。

拿到老宅的钥匙后路丁丁决定回老宅看看。律师告诉他，外公在老宅里给他留了一个小礼物，但是需要他自己去找。“会是什么礼物呢？以外公的喜好肯定是些稀奇有趣的东西吧！”路丁丁心里想。

他坐在公交车的前排座椅上，摆弄着手中的钥匙，思考着律师将钥匙交给他时，转达的外公特意叮嘱的几点奇怪的要求——

“第一，不许打开一楼西侧的第一间房门。

第二，不许在老宅接待客人，留客人过夜。

第三，不许去后院花园，那不属于路家老宅。

第四，不许在晚上十点至十二点以外的时间去三楼的收藏室参观。

第五，不许将老宅内的藏品和工艺品带出去，更严禁买卖交易。”

这五个不许让路丁丁心中充满了疑惑。外公都把整个房子留给他了，为什么还要特意叮嘱这些呢？连遗嘱都写得这么神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入站台，路丁丁向外望了一眼，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奔向不远处的花园老宅。他期待地站在三层高的独栋别墅门前，嘴巴咧得老大。

路丁丁将钥匙插入锁眼轻轻转动，随着“咔”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路丁丁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屋内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有些昏暗，没有了外公的房子显得冷冷清清的，气氛格外压抑。“喀！有人吗？我是路丁丁！”大概是这里太过安静，路丁丁浑身不自在，索性故意制造点动静出来。

“您好，主人！需要为您做点什么？”出乎意料的，寂静的屋子里陡然响起一个甜美的声音。

路丁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低喝：“谁？”

难道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吗？谁知，那个人只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了，整栋老宅再次沉寂下来，路丁丁竖起耳朵倾听，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也没有听到，周围静得可怕。

“这房子怎么跟外公的脾气一样怪怪的！”路丁丁心里不禁犯起嘀咕。他壮起胆子，试探着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有人吗？我是路丁丁。”

“您好，主人！很高兴为您效劳。”甜美的声音又出现了。

路丁丁试图在老宅中寻找声音的源头，很快便注意到客厅一角的墙上安装着一个红色的盒子。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从这个红盒子里传出来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智能语音终端设备。

“原来是你在捣鬼呀！吓我一跳。你有没有觉得屋里太暗了，气味也不好闻呢？”路丁丁叉着腰，饶有兴趣地对着墙上的智能语音交流起来。

“主人，我这就帮您拉开窗帘，打开通风系统。”

随着通风系统的开启，室内的空气流动起来，厚重的窗帘缓缓拉向两侧，暖和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映得一室明亮。

那是什么？路丁丁的注意力被窗外满眼的植物吸引过去，不自觉地来到窗前。

老宅后面的庭院里种了很多枝叶繁茂的植物，还有各色花朵点缀其中，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草丛间一条碎石路通往一处户外餐桌，一人来高的阔叶植物环绕在周围，旁边还有一汪清泉和一座人造花池，几条小鱼在水中嬉戏。整个庭院看上去格外养眼，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打理。路丁丁隔着玻璃窗好像能感受到花园里浓浓的花草香。

是谁在打理花园？据他所知，外公生病后就很少出门了，房前的空地上因无人打理已经长满了杂草和不知名的灌木。与房前那些自由疯长的杂草相比，花园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但外公不许他去后院花园，说那里不属于路家老宅，这么说后庭院应该是它的主人在打理。

路丁丁观望了一下后发现后院花园并没有人在看守，心想：“这时候去外面转转应该没事吧？”他离开窗前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这栋老宅好像没有向南开的门啊！为了证实这件事，他转遍了一楼的卧室、书房、健身房和厨房，果然没有找到通往花园的门。

经过走廊西头那扇不能打开的门时，路丁丁不由得停下脚步，对着房门疑心顿起。只剩下这间房间没有检查了，难不成通往花园的入口在这里？

他正要推门时，忽然想起外公留下的五个不许，耳边仿佛听到外公中气十足的吼叫：“丁丁！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我说过，任何情况下，绝对不许打开这扇门！”

外公规矩很严，从不让路丁丁打开这扇房门，可是外公越不让他进去，路丁丁的好奇心反而越强，一心想知道那扇门的后面到底藏了什么。现在外公不在了，他成了这栋房子的新主人，进去看看应该也没有什么吧？

路丁丁在心里再三说服自己，但握着门把的手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去。最终，理智还是压过了冲动，他叹着气松开了手。既然外公不想让他进去，他还是遵守约定吧，总不能前一秒才向律师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转头就违约吧？那可不是他的作风。

路丁丁打消了念头准备上楼。刚转身，背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声音是从门后传出来的！

有动静？路丁丁飞快地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气凝神，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刚才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又像是树枝敲打玻璃窗，可惜听得不太真切。

外公最近这几年深居简出，取消了一切外出的活动，路丁丁总觉得这扇门后藏了什么秘密。路丁丁的耳朵就像正在接收信号的天线一样，搜集着一切细微的响动，依稀间，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错觉，仿佛门的背后也有个人和他一样正贴着门板，与他仅有一门之隔。

等了好一会儿，路丁丁再也没听到新的动静，他困惑地挠着头离开了房门，泄气地自语：“好吧，也许是我多心了，那不过是树枝的声音。我还是去找礼物吧。”他转身向楼上走去。

就在路丁丁转过身的时候，那扇门下方的门缝中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却瞬间消失不见。

与那扇不能打开的门相对的是通往楼上的台阶。铺在台阶上的木质地板因年代久远而老化，一踩上去就会吱呀作响，仿佛木地板在痛苦呻吟。老宅二楼有五间客房，并配有洗手间和小型会客厅。但他从没用过，小时候他来这里玩，外公从不让他过夜，一到傍晚就催促着他回家。

三楼被划分为两个区域，一半作为活动室，另一半则作为收藏室。因为没到外公规定的参观时间，他无法进去参观。“外公明明把房子留给了我，却不让我自由使用。他是不相信我呢，还是不相信我呢？”路丁丁找遍了整栋老宅也没有找到外公留下的礼物，不免有些泄气地回到楼下。

“嘟……”路丁丁兜里传出一阵悦耳的音乐。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出妈妈的名字。

“丁丁，你在哪儿呢？”妈妈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在外公的房子里，妈妈，你好点没有？”路丁丁听见妈妈咳了几声，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外公的去世对妈妈的打击确实很大。

“丁丁，妈妈感觉很不好，想回乡下住几天。我已经跟你姨妈说过了，你先搬去姨妈家住几天。”

“妈妈，才几天而已，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路丁丁才不想去爱唠叨的姨妈家，他更想过几天没有约束的自由生活。为了打消妈妈的疑虑，他积极地据理力争：“姨妈家离学校太远了，每天坐公交车要花好长时间，还有那个表弟老是干扰我学习。我还不如在外公这里住呢，上学才五分钟的路程。”

经过路丁丁的争取，妈妈终于同意了，但要求跟他每天通一次电话。路丁丁兴奋地跳了起来，挂断电话，欢呼着跑进外公的卧室一头仰倒在床上，手舞足蹈道：“太好了，我自由了！我要请唐柠和卡卡来做客，如果他们知道我是这里的新主人，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嘿嘿！”

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这感觉真是太好了！不过，外公留给他的礼物还是没有找到，到底藏哪儿了呢？或许是外公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也说不定呢。

路丁丁这样想着，视线从床头柜上扫过，意外地看到上面摆放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物件。这是什么？路丁丁好奇地将床头柜上的小巧精致的物件拿在手中研究。它的外形酷似一个变形的高脚杯，表面乌黑发亮，杯壁薄如蛋壳，摸起来光滑坚硬，看着不似寻常摆设。

“我带去学校给唐柠卡卡他们看看，他们肯定也猜不出这是什么！”路丁丁好奇地把玩了一会儿，走出外公卧室，随手将新找到的“玩具”塞进了屁股后面的兜里。

路丁丁巡视完老宅，锁上门，准备回家。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他哼着不成曲调的流行音乐左顾右盼，不知怎么，心头逐渐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背后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正冲他上下打量，面庞刚毅有型，发型是干净利索的寸头，额角处印着古怪的符号，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慑力让人忍不住远离他。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视线总是围着他的屁股打转，目光犀利又阴沉。

这个人真怪，别是有什么不良癖好吧？路丁丁心里犯着嘀咕，下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

风衣男看到路丁丁注意到自己，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说：“小朋友，你兜里装的那个是黑陶龙纹杯吗？可以让我看看吗？”他朝路丁丁的身后指了指。

黑陶龙纹杯？路丁丁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看的是自己兜里的东西。

路丁丁用手捂着裤兜，一脸戒备地看着他说：“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给你看？”

“别误会，我是收藏家协会理事，我叫冬野。最近计划收集一批贵重藏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出一大笔钱把它买下来。”冬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工作证给路丁丁看。

藏品？路丁丁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东西居然成了别人口中的藏品，他忙从兜里掏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不过他对这个陌生人的话半信半疑。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让人很不舒坦。

这时，有公交车驶入了站台，路丁丁赶紧跑上去，在车尾处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那个陌生人也跟了上来，扶着吊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细心的路丁丁注意到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竟然只有四根手指！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路丁丁总觉得那人好像在暗中观察自己，因为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向自己扫来。路丁丁的手轻轻摩挲着怀里的黑陶龙纹杯，心里暗自思忖：它要是贵重物品，外公也不会随意摆在卧室吧？看来那人的话未必是真的。

公交车再次停靠站台，路丁丁起身下了车，巧的是，那人也在这一站下了车。路丁丁走了几步，回头看去，那个叫冬野的人仍默默跟在后面，跟他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这个人该不会在跟踪自己吧？这个念头让路丁丁顿时紧张起来。

冬野掏出手机，对着话筒低低地汇报了一句：“老大，黑陶龙纹杯有下落了，他们肯定在这儿，我在继续追查。”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很好，这样一来，我们手上的鱼饵就可以派上用场了，立刻开始钓鱼行动！你给我把人盯紧了，再失手，小心我把你变成三指哦！”轻飘飘的娇笑声中，透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冬野低声称是，便挂断了电话。

路丁丁走了几步，突然撒腿狂奔起来。冬野紧跟着大步追上去。路丁丁飞快地穿过嘈杂的集市，绕过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

路丁丁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那个人站在小区门口东张西望了一番，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他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黑陶龙纹杯，纳闷地自言自语：“奇怪，那个人为什么要跟着我？难道真是冲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