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湖底梅庄風云

上回提到三年后,任盈盈在黑木崖,守丧完毕,辞去日月教,教主之位,交由向问天接任。此时令狐冲已将恒山派,掌门之位,交给了仪清接掌,与盈盈前往杭州西湖孤山梅庄成亲,有意从此退隐江湖。没想到大婚当日,四方佳客不请而来,梅庄挤满了江湖豪士,好不热闹。神仙眷侣生活,不到半年,起了变化,令狐冲这一只大马猴,终究锁不住……。

暮春三月,乍暖还凉,烟雨凄迷。令狐冲与任盈盈,重回华山探访,所谓「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不觉令人勾起伤心往事,感慨万千!回到梅庄,梅花开始逐渐凋落,随流水而去…。无论春光如何明媚,总有过去时。任凭花开如何灿烂,只在剎那间。趁着白发未现,青春仍在,何不跨高山、越峻岭、踏江湖;又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与其隐居,好像秋天没有果子的树,死而又死,连根被拔出来,生命空虚。倒不如出外闯一闯,或许有一番景象,写下新篇章。

四月,时晴时雨,偶有春雷乍响,惊心动魄。某夜,令狐冲一人出外喝酒回家,步入大门,从庭园曲折回廊,转进卧室,惯常地由窗户缝中像小偷,窥看房内动静。那晚,令狐冲着实喝多了些,睁开醉眼,在暗淡烛光中,模模糊糊、隐隐约约,见一人背向窗口,坐在房中间枱边一张椅子上,不知左手拿着什么,因视线被挡,右手却清清楚楚,见到拈着一枚绣花针,一针、一针、一针地刺绣。

顿时,心中激荡,犹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滚滚浪花缓缓退回,那沉淀脑海多年的一幕情景骤然浮现,触景思情。当日看来平平无奇,毫不上眼;今天见到极度震撼,不其然喃喃自语道:「莫非...,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连番说出,越来越大声。

卧房里盈盈闻言,并没有惊奇,反倒觉得有趣,便轻移玉步,迎他进门,一声不响,突然身躯一动.仿效昔日东方不败模样,摆起那夸张刺绣架式,想藉此逗他欢笑,大家娱乐一番。岂知,令狐冲依然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东方不败。」当年,在黑木崖,若论武功,令狐冲、任盈盈、任我行、向问天等四人连手,不敌东方不败手上一支绣花针,实在难以忘记。

盈盈自以为是回应道:「冲哥,不是东方不败,那就是岳不群,是吗?」令狐冲依然又是那一句,不过语气更为确凿肯定,大声道:「不是的。」闻言,盈盈一怔,无言以对,心中却七上八落、咕噜咕噜,忽然冲口说出一句话,道:「难道是有第三个东方不败!?」令狐冲听后,没有开声,似是默认。此刻,卧房室内寂静无声,二人站在门前,动也不动,真好像去年十二月到梅庄时,在大门前所堆起两个雪人模样。

过了片刻,盈盈慢慢放下手上东西,拉着令狐冲的手,让他坐下,还倒下一杯,用虎跑泉泡的龙井热茶,给他解酒,清清喉咙,准备细说那惊人往事。不消一回,令狐冲心神平定,他眨眨眼睛,笑了几回,恢复潇洒倜傥、刁钻精灵样子。这就是令狐冲,玩世不恭、粗豪放任,天大的事,一笑置之。正所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有天知。」细想:「当年宫中查探,原来中了人家道儿,毫不自觉,可笑、可笑、真可笑...。然而,这又何妨呢!他奶奶的。」

令狐冲站起身来,清楚地对盈盈道:「太监,我刚才所想的是太监,不是东方不败,不是岳不群,当然更不是你。」微微笑了一笑。盈盈强制惊讶诧异情绪,带着几分怀疑口吻轻声问道:「冲哥,你何时见过太监?梦中!抑或在宫中呢?不曾听你提过。」于是,令狐冲坐下,徐徐地将隐藏心里的秘密,全盘托出,道:「盈妹,这件事,发生在二师弟与小师妹,被师父派往福建林家探查《辟邪剑谱》的前一年。

某日清早,天色暗淡,阳光不现。除非下雨,否则我如常地,在华山东峰的朝阳峰练剑。这里练剑,衣袂飘动,很有灵意,恍若神仙。当我全神贯注,反复练习那招有凤来仪,人剑合一,变幻无端,轻盈飘逸,进入神奇绝妙境界之际,见师父无声无息地已走近面前。我以为他前来指导剑法,便收剑停下,等待指点。那知他在我面前经过,用手示意我跟着他。师父步至观日台,居高临危,视野开阔。只见朝雾,随风飘忽,聚合分散,有如刀削一般,异常陡峭的大小山峰,若隐若现。今早云厚风急,有风雨欲来之势。我站在他身边,一起观看。半晌,从四周呼呼风声,隐约听闻他轻叹之声。

片刻,他缓缓道:「冲儿,你觉得华山怎样?」我道:「华山巍峨险要,傲然挺拔,卓立不群。论山峰之高,五岳居首。听说宋人寇准《咏华山》诗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师父又道:「五岳风云,应该如何?」当时我不知他所指的是五岳争霸,而不是面前实景。望一望天,竟然高谈伟论,道:「天宫若要下雨,无法躲避。」又自以为得意地道:「有时淋湿,挺爽的。」唉!可能说话「牛头不搭马嘴」,他没有理睬,依然站立不动。我见他闭上眼睛,似是练习紫霞神功,于是我也气聚丹田,自行练习气功。

过了良久,师父张开眼睛,用极之严肃语气道:「冲儿,我派你到京城,替我去查探一件事。」由于这并非我第一次奉命出差,习以为常,便道:「师父,派徒儿远赴京城,千里迢迢,莫非事情重大!师父,你放心,我担保帮你办得妥妥当当。」不想到师父非但没有赞赏,甚至板起面来,教训我一顿:「冲儿,你不要太自负,做事要稳重,不要粗枝大叶,知道吗?」没来由说他妈的废话,我不作声,装作虚心聆听,他继续道:「这件事重大,不比寻常。」突然停下来,示意我将耳朵贴近,他细声道:「冲儿,我听闻京城宫中,不知从什么途径?得了许多武林秘籍,包括咱们华山派《紫霞秘籍》。」听到此事,十分震撼,「哦」了一声,立刻掩嘴。师父看看我,再说:「所以我派你前去查探,这件事极度危险,你怕不怕?」

其实,师父明知故问。他深知我为人,天不怕地不怕.好逞强不示弱,怎会说怕呢!他无非使用激将法,让我抖起精神,小小心心为他办事。还有,此时他不用开声禁止我喝酒,我也会自行有所节制,这正是心理上操控之术。无论怎样.我都是这个回应:挺起胸膛,拍拍心口道:「我怎会怕,尽管放心吧!」师父称赞道:「对!不应该怕,身为华山派大师兄,将来华山派靠你发扬光大,要做师弟妹榜样。」我点点头,心中沾沾自喜。

师父便详细说出差事及提醒我注意地方:「到了京城,我要你混进宫中,与太监接触,从他们身上查探情况,听闻秘籍之事由太监负责。你记住,只要查知探出秘籍情况回来报告,切勿轻举妄动,容我日后想办法取回便可以了。」再强调道:「纵然你看到秘籍,也不能动手,宁愿忍耐一时,以免打草惊蛇,误了大事,知道吗?」这做法,我不大认同,看见手痒,焉能不动,何况空空妙手是我能事,于是面上自然流露出不满之色。师父当然看出,怕我好胜误事,瞪着眼,用更严肃语气吩咐我道:「我非单不准你动手偷取,也不准你动武相斗,若能让对方看不出你有武功更好,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先摇头,后又点头,感叹道:「我知师父,你怕我武功差,技不如人。」

师父点点头,既爽快又老实,不过没有鄙视轻看之意,他老人家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宫中锦衣卫武功,十分厉害。休说你,即使我,甚至武功比我更高的武林人士,尚且不敢贸然入宫偷取,更何况咱们...。」稍停.又道:「除非你性命攸关,不得不以动手逃命,否则千万不可动武,切记、切记。」强辩无用,我无奈地唯唯诺诺道:「既然锦衣卫这么厉害,我避开他们,从太监入手便是了。」师父手摸摸胡子,点头称是。老实说,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我确实不怕,对于这差事乐于接受。

次日早上,师父召集众人,在大堂前对我言道:「这次我差派你前往少林寺及武当山传递密函,并且要你等到收回复函才可回来,这样可能需要好几个月时间,你好好准备,明天出发。」因此,宫中探秘,这件事真正的前因后果,只有师父与我,两人知道。

说到此时,刚巧外边传来打更声响,已是二更。令狐冲还未说到关键处,盈盈仍要耐心期待。令狐冲看看她,笑一笑,然后拿起茶壶,为她倒下一杯茶,也为自己斟满,一饮而尽,再讲下去;与此同时,盈盈离座,推开窗户、添蜡剪烛,令房间凉些、光些,便回座静听。

令狐冲略提高嗓子道:「盈妹,刚才你怀疑我未见过太监,那你见过吗?」盈盈笑道:「我从未去过京城,也没有见过太监。」再说:「虽然京城与咱们黑木崖同处于北方,而且相距也不太远,但日月教有一规矩,若不得教主准许,不得擅入京城,违者斩断双脚。冲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令狐冲感叹道:「难道与我师父一样,你们也怕了锦衣卫吗?」

盈盈摇头道:「不是。这是历史留下来的问题。明太祖时,多次派大军围剿黑木崖,成祖时也有两次,那时我还未出世。不过,自从迁都后,已很少了。」跟着问道:「你有否听过日月教前身是明教?」令狐冲摇摇头,耐心聆听。盈盈道:「这个明教,与皇帝有说不尽的纠葛关系。话说元末群雄并起,驱除鞑虏,还我山河。当时明教教主张无忌统率群雄,在完成大业前夕,不知何故退隐不见了,这样皇帝之位给朱元璋坐上了。」令狐冲「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明教教主张无忌,为何不与朱元璋争帝位?张无忌又何故不见了?他见兄弟受难,为何不重出江湖?」

盈盈点头,表示会意,喝了一杯茶,然后解释道:「元朝末年,群雄并起,大业将成之际,朱元璋盘算形势,皇帝之位,非明教中人莫属,甚至非张无忌,便是他。他是明教中人,深知明教情况。」

令狐冲「哦」了一声,惊奇道:「原来朱元璋也是明教中人。」盈盈点头,又道:「这回朱元璋打心理战,他认识张无忌为人,一向以复国大事为重,同时更看重兄弟情义,鄙视争权夺位。他料到张无忌不愿看到教内兄弟自相残杀,于是设下圈套,让张无忌误会常遇春、徐达等人利欲熏心和寡情薄义,在大失所望下会自行引退。果然,张无忌被算计中了!」令狐冲摇摇头,有感而发道:「我还以为江湖上五岳争霸,已经算尽机谋,殊不知比起政权争夺,差许多,真是混蛋!」盈盈微笑点头同意,又道:「朱元璋还未登基,张无忌已将明教教主之位,让给了光明左使杨逍,而他带同赵敏、周芷若一行三人,先远赴波斯探望小昭,然后找一偏僻山林隐居,不问世事,过他们神仙般生活。」令狐冲连忙道:「就这样完了吗?」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回答,盈盈继续道:「明太祖朱元璋曾下令,禁绝明教,明教即是今天的日月教。当时朝廷下了追杀令,咱们兄弟不得不放弃光明顶大寨,化整为零,分头逃难。最多的一群兄弟,经雁门关逃往蒙古,待事情稍缓和,绝大多数人返回入关,暂住雁门关内附近小镇。及后,明教教主杨逍带领部分兄弟,移往黑木崖建立大寨,改名为日月教。」令狐冲点头,竖起大姆指,赞道:「好汉!打不死的好汉!」盈盈又道:「为了避免朝廷与日月教,双方发生冲突,教规定下不得擅入京城,也不得参与政事。」令狐冲叹息道:「原来如此。」盈盈又道:「其实,我所知的不多,日后回去请教向问天大哥。」

突然,外边传来一连串铃声,令狐冲与任盈盈细听,想必是敌人因偷进地牢,触动机关,于是立刻拿起剑来,穿窗而出。与此同时,房内伏在枱底下的一只小白猫,也闻铃声跟他们追捕敌人。正当走近地牢,见有十人穿黑衣蒙面,三个向南,七个向北,分开逃走。他们两人有默契也分头追赶,令狐冲轻功较佳,先追上那七人,高声喝道:「你们这班歹人,三更半夜,偷进梅庄,非奸即盗。有没有打听过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来此光顾,知情识趣者,给我快快滚。」瞧那些人动也不动,这才醒觉,是自己用剑截停他们,何以叫他们快滚!自觉可笑。其时,夜深四下寂静,庭园里,只听到此起彼落的虫叫声,以及假山下淙淙流水声。星月在云雾遮蔽下,时隐时现,此时见一只小白猫,伏在假山一块又高又平的石上,高居临下,静看这场决斗。这只小白猫,轻身功夫了不起,一直跟在令狐冲后边,毫不察觉,两三个动作,便静静地跳上这块石上。令狐冲暗笑时,他也笑着,不过大家所笑不同。令狐冲叫敌人快滚却正在烂阻去路;小白猫所笑的,敌人既然蒙面不想你知道身份,又怎会回答问题,是吗?一般小猫都明白捉迷藏不可作声这个道理,何况这只机灵敏捷的小白猫。话说这只小白猫的来历:某次令狐冲出外喝酒回来时,这只大醉猫,不知小白猫跟着他回家,自始成为梅庄一份子,看他接近一岁,在这里年龄应该是最细的。

令狐冲退隐后,无疑是变了一只醉猫,脑袋不灵,幸好还知道搞错,便想改口...。那知这班人一言不发,已亮了兵刃动手。无法子,只有接招。令狐冲一开始,便使用独孤九剑破兵器式:待敌人出招,立即使用一招仙人指路,同时剑刺七人拿兵器的手腕穴道;再绕身游走,乘其转身之际,用一招清风拂柳,侧身分别剑扫其腰间要穴;又用一招一鹤冲天陡然凌空飞起翻筋斗,接着一招平沙落雁,倏忽间从其身后落下,顺势用一招寒光洒地,剑刺其肩背要穴;再舞起剑花,趁其举兵器挥挡那刻,用一招金蛇乱舞,同时气运丹田,暗运内力挥剑削断其兵器。万万想不到,全部无用,对方一件兵器没有打下,自己肩背上挂了彩,幸好小伤。

心道:「原打算几招,便能打败对方,然后细加盘问。怎料,他们所用武功,时而嵩山派,时而泰山派,时而衡山派,甚至华山派或其它门派,捉摸不定。还有一种感觉,是武功处处被牵制,未能有所发挥。」确是如此,他们武功虽然不差,但主因还是打得乖巧,专门针对独孤九剑的凌厉快速,采用慢慢招架,小心防守打法,而且互相照应。他们联防紧密,可见训练有素,有备而来。

及后,改用华山派剑法,先用一招白云出岫,舞动剑花,连番几次向敌人胸膛刺去。有人用大刀架开、有人用铁棍挡住、有人退后两步避开。再用一招有凤来仪,剑势轻灵,扫向敌人上中下三路。敌人或挡或跳或退,动作也很敏捷。然后用一招青山隐隐,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飘忽不定,从敌人侧边点穴。敌人用剑或刀或铁棍,舞动起来护身,有人移步转身闪避。再用一招白虹贯日,分刺敌人太阳穴。只见他们较多使用闪避腾跃身法.较少用兵器来挡,偶尔才有一两人还招。这轮攻击,有两个敌人受点轻伤。令狐冲暗自揣测:「如此打下去,四五十个回合,都难以取胜。」

此刻,令狐冲非重新估量形势不可,照此情况,先停下来为上算,便用收剑式停下来,再后退五六步,正想开口问清楚来由...。岂料,对方趁此顷刻缓冲之际,一跃而起,使用轻功飞奔,越墙而出。令狐冲并没有再追,因他担心妻子安危,不知能否抵御敌人,便马上转回寻妻。他想不到盈盈早已打跑敌人,正在地牢门口,与看门的聋哑老人,用手势交流了解情况。令狐冲走过来,盈盈也将事情转告,说:「敌人刚上打开地牢,误触机关,防盗铃声响起,他们见救人行动失败.落荒而逃,没有事了。」但是,见令狐冲仍不放心,好像非把事情搞清楚,不肯离开,便建议道:「你守在地牢门口,由我进里面看看。」

令狐冲点头同意,因他担心敌人折返,看守责任重大。就这样,聋哑老人开锁,挑起灯带着拿剑的盈盈进去。还有,一只小白猫,使用极快速闪身功夫.在门未关上瞬息间,从缝隙中一跃跳入,瞧他们做什么。一会儿出来,盈盈抱着那只在地牢里面大叫,不想出来的小白猫,对他咧嘴一笑,然后轻轻放在地上,也向令狐冲咧嘴一笑,然后说了两句话:「你放心,好了!」就步回房中睡觉。

第二天,早上天色昏暗,从远处柳堤,传来莺雀鸟鸣,正如孟浩然《春晓》诗云:「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小白猫起身最早,盈盈今天也迟了些,马上喂食那只在床边不停咪咪叫饿的小白猫,又要准备大醉猫的饮食,真的每事忙。太阳直晒屋顶,令狐冲才懒洋洋地起床,梳洗进餐完毕,二人手牵手,沿着荷花池,经过锦鲤池,步入兰花亭。此处,盈盈已吩咐人摆好一壶美酒、一壶杭菊茶、几碟精美小点。他们就在阳光若隐若现,浮云变幻不定下,一边吃喝,一边接续昨晚未完话题,究竟何人是第三个东方不败!?

盈盈双眼凝视令狐冲.笑语盈盈道:「冲哥,昨晚你还未说入正题,究竟第三个东方不败是谁?」令狐冲语气肯定,先斩钉截铁道:「是一个太监,一个宫中的太监。」想一想后,又反口道:「不一定、不一定...,可能是个太监。」听起来,意思含糊不清,令人费解.于是盈盈温柔地轻声道:「不要紧,冲哥,你将奉师命,宫中探秘的收获,慢慢说来。」

令狐冲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他妈的,那里有收获,徒劳无功.白走一趟.什么也查探不出。」「唉」了一声,再道:「在宫中几个月,对内廷的乾清宫和坤宁宫,十分熟悉,见到的是那个英宗(1427—1464年)皇帝小子处事草率刚愎自用,听到的是那些太监阴声细气说话。太监除了服侍主子之外,倘若有空,不是吃喝,便是去撒尿屙屎;或是独处一人说梦话,不管是白日梦,还是黑夜梦。又或者把自己收藏起的宝贝,执来执去,摆出摆入,好像一辈子干不完似的。在此环境,怎会不闷到透顶,不发癫才怪,是吗?我也是这样向师父汇报。」

盈盈带着怀疑地问:「宫中不是有许多武功了得的人么!难道你能忍得住手?还有,贵妃.美人,花姿招展.所谓芙蓉如面柳如眉,听说宫娥也是精挑细选的美女,难道令狐公子看不上眼么?」令狐冲浅浅一笑,伸出手来摸摸盈盈面颊,调皮地笑道:「哈!哈!那些贵妃美人,一个个面上涂脂荡粉,厚厚的,妖艳的,犹如神话小说的狐狸精,我就不爱看!那些宫娥样貌尚算正常,然而了无趣味,呆呆板板,比不起小师妹,更不及你万一。」盈盈灿然一笑,面上泛起绯红,神情有点娇羞腼腆,微微低下了头。

一会儿,令狐冲端坐好,继续道:「这次入宫,无聊得很,根本无用武之地。到了京城第七天,我成功混进宫内,做了太监,做了一个假太监。」然后阴声细语学太监样子道:「我是小冲子公公。」弄得盈盈抱腹而笑,面胀耳红。片刻,令狐冲道:「宫中锦衣卫担任侍卫之职,整天轮流站岗、巡防,不得擅离职守,而且禁止他们与宫中人互通消息,故此绝少与太监往来,所以我也懒得与他们打交道。」又道:「有一次,我借意路经试练场,窥看锦衣卫武功。适逢从各府州县,选来二百多名武艺高强人士,在此比武,选出一百名锦衣卫。正当我凝神注视,有一门前守卫,走过来查问。我骗他是太监总管王振公公吩咐,我前来看情况。他闻言,便走开让我看...。这种骗人谎话,试问宫中谁人敢说?除了我小冲子公公之外。」言谈有点神气,盈盈抿嘴一笑。

令狐冲继续道:「其时,比武在进行中,见这边两名刀枪对决。那个左手盾牌,右手拿一把厚背短刀,身子不停在地上滚动,连番刀斩对方下盘。这人只有双脚前后跳动,东闪西避,待身子立定,马上手一用劲,抖起枪花,长枪刺向对方,但被盾牌一一挡住,便数次转身借势,改用枪后棒部,从上猛力向下击打盾牌,砰砰作响。那人受不起压力,想跳起用刀正面直劈对方,岂料这人向后退几步,随即使用一招回马枪,刺伤那人左脚,跌倒在地。旁边教官大声喝止,胜负已分。

又见那边两名拳脚对决,那人正飞起使用鹰爪,朝对方面门抓去,十分狠辣。只见这人毫不在意,一招一招地打出他的罗汉拳,拳头连同衣袖,发出呼呼声响。见此来势,那人鹰爪不但不敢抓下,还要避开拳风,急跃后退,然后再踏前改用绵掌,以阴柔力,化解对方沉重铁拳。这人仍是气定神闲,施展罗汉拳,左一拳、右一拳。那人虽然使用阴柔之力,但见他身体冒出大汗,看来所花气力不少,甚至有点撑不住。果然,这人大喝一声,同时用罗汉拳,双拳击打那人胸前,砰的一声倒地,胜负立分。

再看这边,又有两名刀剑对决。那人刚用剑直刺对方头部,当时我见到认为不对,一来没有礼貌,二来露出空门。果然,果然这人轻轻举刀挡着,接着舞起大刀,一气呵成,向对方身前身后,快速连砍十多刀。那人剑法不算差,挥剑全部挡着,不过有点狼狈。听闻刀剑碰撞之声,铮铮不绝。趁刀来势稍慢,那人后跃,跳出刀锋,重整旗鼓。这人也收招,回刀护身,伺机再发。忽然,那人再用之前直刺头部那招,这人不假思索举刀,不料这次是虚招,实招是翻手剑扫对方腰间,甚是阴险。令狐冲对此人用剑,有所鄙视,认为既没有名家风范,又不实际,怎比得上华山剑,那些有凤来仪、金雁横空、白虹贯日...的招式,何等有气度、有气势...。正在此时,从我左边传来声响,有几个人前来。为了避免事情败露,于是我不再看比武,从右边慢慢离去。」

一路行,一路想:「如果这些锦衣卫与我动武,二对一不会输、三对一就难说、四对一输的多数是我,所谓「英雄难敌四手。」听说负责保护皇帝,那十名近身侍卫,武功出神入化,不知吹牛还是真的。唉!不管他妈的,不惹他们便是,我专心向太监埋手。」盈盈低声道:「居然谨遵师命,我的令狐大侠真乖!」令狐冲诈听不到,继续道:「至于太监武功...,」令狐冲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在宫中,我所遇见的太监,看不出,甚至也试不出一个有武功。」

盈盈诧异地问:「昨晚你不是说,可能太监中有一个东方不败。」令狐冲回答:「我现在讲的是当时的情况及看法。」盈盈点头明白。令狐冲又道:「在宫中,每天日间,除了主动接触太监之外,还对他们居所大清洗。」盈盈插口道:「真的这么听话卖力,为人家清洗么!」令狐冲笑道:「所谓大清洗,是翻箱倒笼,地毡式进行大搜查,趁太监不在时。」又道:「每隔两天晚间,我借意站在门窗旁边.从缝隙中偷听窥看房内动静。」盈盈「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令狐大侠这门窥探武功是如此练来的。」令狐冲回了一笑,打算继续慢慢说下去。

到了此时,盈盈没有耐性,忍不住直接示意:「冲哥,可不可以谈谈那个会刺绣的太监呢?」说时拿起酒壶,为令狐冲斟酒。令狐冲边喝酒,边点头同意道:「他是朱公公,年纪差不多有70岁,地位仅次于官阶四品司礼监大太监王振。他服侍主子体贴周全,不愧是忠心奴才,对咱们小太监也很随和。听他说从不私自出宫,不像其它大太监,经常借意出宫享乐一番,然后回来假意虚心做奴才。」略停,再说:「某天,我经过他的房间,从窗户缝隙中窥看里面动静,所见的.正如昨晚我窥看你的情景一模一样。当时一不小心,被他发觉,叫我进内...。我并不怕,因为平时他对我特别好。我不但不怕,反而是一个查探的好机会。」

盈盈点头,轻轻一笑。令狐冲道:「进了门,他吩咐我坐下,一面继续做他手上的事,一面与我谈天说地。我也一面与他闲聊.一面扮作小孩子般天真散漫四处游望.查看房里有没有暗格密室,其实我进王振公公房间也是如此,不过没有这里轻松容易。正当我视线无意经过他身上,他两眼盯着我,满怀欢笑道:你是不是想学我这门功夫?我暗想:是什么功夫?于是带着好奇心正正经经望他…,也望他正在做什么?随即明白,他所指的功夫是针线刺绣。压根儿,从开始,到当时,甚至日后,我一直没有将刺绣看入眼内,可能我潜意识认为,这是女人或老人家无聊打发时间的手艺,自然地视而不见。怎料到,见我偷窥他刺绣,以为我喜欢,所以他一厢情愿地想做我的师父,分明是一场误会。盈妹,你猜我有没有答应?」

想了一想,点头,表示令狐冲有答应,然后喝一口菊花茶,继续聆听。令狐冲竖起拇指赞道:「你很聪明,我没有推却他的心意,并且欣然欢喜地答应,当然是假意做作,无非藉此良机试探秘籍下落。便问:你的功夫有没有秘籍?见他面色霎时间起了变化,随即安然若素,用手轻拂眼睛示意我将耳朵靠近,平时他跟我讲秘密,便是如此,于是我移到他身边静听。他细细声道:咱们做奴才,那会识字呢!有几多人像王公公举人出身,读过书识得很多字。...什么秘籍,不秘籍,咱们的功夫是口传的,你知道么?又道:我喜欢你,除了你精灵善解人意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识字比我多,我见你看宫中告示时,讲得头头是道,真的很好,以后我就不需要找宫女春花为我讲解了;接着一笑。其实,我识字不多,只是根据大意讲得似层层而已。哎!原来是一个误会。其后,可能朱公公健康欠佳,我没见他刺绣了。」

盈盈追问道:「究竟他会不会武功?」令狐冲手搔着头,想了一想.轻轻叹息道:「那时我武功平平,见识浅陋,若是他的武功如东方不败,我根本试不出来,是吗?」盈盈点头称是,笑着道:「可能他的武功已到了莫测高深地步,他的假意做作功夫,更远远胜于你,这个小冲子公公。」二人大笑,举杯同饮。就是这样,留下一小片疑团,可能暗中潜伏大灾难,江湖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