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居方一日

所谓「山居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意思是指山居神仙般逍遥不知时日飞逝。冬去春来，天气回暖，冰雪化水，山花开遍，草木清华。眨眼间，已到第三个年头。今天是正月初一（1453年）新年，爱好热闹的令狐冲夫妻，容让弟子布置厅堂，增添春色。徒弟虽不及师父师娘，仙风侠骨，超凡脱俗，也各有其独特气质。男的若论家世，是教主、盐枭、兵部尚书、大太监、世袭公爵等背景，皆属上品。女的若论风姿，有如塞外飞雁，爽快豪放；有如山谷幽兰，清雅淡素，也非凡品。猫儿却慧质天生，活泼可爱。清早起来，喜庆洋洋下，接过红封包，尤其师娘那封大利是，每个人笑逐颜开，不愁零用钱。

弟子跟随师父上朝阳峰观日台，哪里已有华山一众门人齐集，等待一年一度掌门人演武示范。今年令狐冲拿的是木剑，同样都是演练华山四套剑法：落雁剑法、云台剑法、玉女剑法、莲花剑法。虽然招数一样，但套路不同，打法就不一样，所以门人每次聚精会神细看，一饱眼福。岂只眼福，当中孕育出一个功夫奇才，为华山派迎战东洋扶桑剑客后人，不失中华面子，此是后话。

晚上，师徒们在风清堂围坐，畅谈江湖逸事。令狐冲首先开声提问：「历届华山论剑，为何从未听说有华山派人士参加？」闻言，众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道：「是吗？真有此事么！何解？」他们有的只是惊叹，无人能答，一人除外。只见小猫当当，跳上师娘腿上，轻柔地咪咪叫了两声。众人明白，视线转向师娘身上。盈盈故作矜持，用手掩着半边嘴道：「说不得！说不得！说出来，大大不敬，华山媳妇，会被先祖浸猪笼㗎！」令狐冲也用开玩笑口吻，回应道：「年初一香火鼎盛，先祖食饱饮醉，早就大觉瞓了，不妨直讲。」

众人很想知道，为何华山派从来冇人参加华山论剑？可是，师娘迟迟未说，实在有点心急！坐在盈盈旁边的孟虎挨近，柔声道：「师娘！你曾教咱们孔夫子道理，什么一日三省吾身；既然圣人可以自省，为何华山派不可以呢？」其它弟子闻言，既感惊讶，又是惭愧，估不到最老粗的弟子，反能对大道理学以致用。盈盈轻轻咳嗽几声后，放下猫儿，站起身来，笑着道：「是的！吾日三省吾身，今天华山派，也需要自我检讨，省一省。」令狐冲摇头插口道：「不对！孔夫子说是吾日三省，盈妹！就他妈的省三省。」又道：「于康，用笔记下来，要用什么司马迁史家实录精神，那种以史为鉴，知道吗？」于康点头答是。

盈盈柳眉一皱，望向正在暗笑的令狐冲，瞅了一眼，心道：「冲哥！高招，入了你圈套，这才自觉。好！我就藉此替你省省华山派，开年大吉。」便大大方方回应道：「好！就省他三省。第一省：昔日华山论剑者，不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即使郭靖、黄蓉，个个轻功超凡，能上华山绝顶。（顿一顿）我问你们：华山先早所创的云台剑法，有哪一招能飞上华山绝顶。」众人迅速回答道：「赤龙飞天」。盈盈摇头道：「此招是你们师父令狐大侠所创，后加上去的。」无人继续回答，盈盈又道：「华山先祖所创，以金雁横空这一招轻功最为了得，是吗？」众人点头。盈盈道：「飞雁，金雁横空能否飞上绝顶？」飞雁苦笑回答道：「其它四峰可以，但到了落雁峰绝顶，金雁变成落雁，跌落山崖，没有了！」盈盈叹息道：「其实，历来不自量力跌落山崖丧命者，，岂独华山派。故此，不少名门大派，曾有门规禁止门人擅自参加。」众人点头明白，原来轻功不成，上不了比武之处。

又道：「第二省：当年所谓五岳群雄，与日月教长老，华山比武，结果如何？令狐大侠最清楚不过。」却被孟虎抢先回答道：「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这十六个字刻在思过涯洞内，我是从长老口中得知。」闻言，众人诧异。盈盈再道：「第三省：五岳盟主，前任华山派掌门人岳不群，他凭什么武功夺得？有谁知道。」平时口沫横飞，说话多多的赵玉堂，终于抢答成功，道：「华山派掌门人，当然使用华山派武功啦！」师父摇摇头，列席的成老爹，忍不住开声道：「乌龟王八使用偷来的辟邪剑法，不是华山剑法。」师父点头。

徒弟们心道：「还以为华山派，名头响亮，历史辉煌，想不到遭受如此奚落！」毕竟，徒弟并非没有志气的人，有人出头撑场。飞雁挨近，坐在旁边的令狐冲，竖起大拇指，高声道：「幸好！咱们师父，武功天下第一...。」还未说完，其它人欢呼响应，情绪高涨。怎料！「哈！哈哈！哈哈哈哈！」几声兀突而阴沉的冷笑，把欢呼声压住，竟然发自师娘口中。趁着徒弟一怔，气氛炽热之际，盈盈道：「冲哥！今回轮到你，吾日三省吾身，发表伟论了！」说毕，拍手鼓掌，坐回原位，闭口不言。同样，令狐冲向她，瞅了一眼，心道：「盈妹！还招，果然厉害，看准机会，一矢中的。好！让我这只大醉猫醒醒。」也大大方方站起来，行前几步，正正经经，摇头晃脑道：「古语云：前车可鉴，后事之师。当年岳不群学了辟邪剑法，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结果败在我手上，被仪琳小师妹所杀。」

令狐冲眨眨眼睛，面色一转，嬉皮笑脸道：「他奶奶的！江湖人士传说我武功天下第一，你们知否从何而来？实际情况又怎样？」分明有自嘲之意。徒弟当然能听出来，便摇头表示不知情，却细心聆听，话中话、情中情，究竟有何教诲。年初一晚，令狐冲滴酒不沾，实属罕见！无他，尊重圣言，要讲大道理，便道：「吾日三省吾身，第一省：昔日黑木崖上，咱们四人连手力敌东方不败，我浑身解数，全力施展独孤九剑，却被东方不败，明似女人，暗似鬼魅，左一拨，右一挑，不但轻轻化解，而且他那迅捷无伦的快攻，我实在抵挡不住。若不是任我行与向问天，主力狂撼他，他妈的，我早一命呜呼了！结果...。」性情焦急的飞雁，又插口道：「结果，结果还是师父你们打败东方不败。」令狐冲欲要开声回答，却被盈盈插口道：「结果，由我来说比较好。」便站起身来，令狐冲点头。盈盈道：「当时，我见他们快死于东方不败手上...」听闻此语，众人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

平时沉默寡言的徐一山，惊奇地问：「东方不败真的这般厉害么？」盈盈点头，继续道：「我见你师父，快死于东方不败手上，于是我突袭东方不败爱人杨莲亭，一剑刺死他，而东方不败在抢救爱人中才被咱们杀死。」令狐冲补充道：「其实，我觉得当时东方不败见爱人死去，生无可恋，不想打下去才被杀。唉！他妈的，东方的确不败，真是名不虚传！」

「呜！呜！呜呜！呜呜！...」突如其来哭泣声，越来越大声，原来是杨飞雁大哭起来。众人以为她过于激动出现莫名其妙的异常反应，除了一人了解实情，就是盈盈，即刻轻移玉步到她面前，用香巾为她抹眼泪，并且问：「飞雁！你恨师娘吗？」飞雁回答道：「今日，我才知道义父杨莲亭是这样死的，当年我的第一任师父何长老对我说：恐怕事情连累你，快些逃命吧！还说不要恨教主，江湖事情是这样的，你知道吗？」一双又圆又大的泪眼，望着盈盈道：「圣姑！我不会恨你的...，但我要哭...。」又大声哭起来，盈盈明白，其它人都明白，就让她放声大哭一场。过了片刻，飞雁抽泣声停止，眼泪也抹干，视线望向令狐冲道：「师父！我很想听，你继续讲。」

令狐冲道：「第二省：这件事你们不知道，那是我第二次偷入禁宫，被发现与锦衣卫打完一场又一场，最后，我施展轻功，跃上围墙逃命，刚站在墙头上，忽闻远处声响，飞来两件超大暗器。他妈的！真厉害，快如闪电，无论我施展那一招，都避不开、避不开；无法子下，自创一招武功，并不是平沙落雁，严格来说又不是飞鹰扑击，而是...。」欲言却止。怎忍得着好奇！徒弟先后不其然地问：「是什么超大暗器？师父自创什么武功？」兵部尚书义子于康知情，答了第一条问题：「从两轮巨大火枪，发出威力大速度快的火箭，两支燃烧着的火箭。」众人听闻，不禁「哗！」了一声。令狐冲伸伸舌头，又继续道：「这招武功，是我不传之秘，你们不用问我，但我可讲出这招名称，叫做饿狗抢屎，倘若没有这一招，我烧成灰了！」闻言，众人张大口，说不出话来。

「第三省：这一件事飞雁亲自目睹，那是我第三次偷入禁宫，与朱公公比武。」飞雁疑问道：「师父！你不是打胜了吗？大家都知道。」令狐冲没有理睬，步回原位，继续道：「比武前一个月内，谁人知道朱公公行踪？」孟虎答道：「他由黑木崖，跟踪师娘和我到梅庄，抢了《葵花宝典》后回宫中，踏遍半个国土。」盈盈比较细心，道：「不仅如此！最初他从黑木崖，跟踪长老到梅庄，再到福建少林寺取去《辟邪剑谱》，然后再回黑木崖，接着的便是刚才所说，路程更长。」飞雁补充道：「朱公公，为了救英宗，擅自出宫，不分昼夜，追赶蒙古大军，连番恶斗，中了三支箭，及后，他才从雁门关到黑木崖。」令狐冲点头，又道：「那段时期，我主要在兵部尚书府官邸作客，可算是养尊处优。」

于康回应道：「若说兵法，此乃以逸待劳。」「哈！哈哈！哈哈哈哈！」冷笑几声后，令狐冲道：「他奶奶的，小冲子与一个七十几岁的老人家比武，还要借助以逸待劳。」接着望向飞雁，道：「飞雁，你看错了！是朱公公放弃，不打下去，并非败在我手上。」然后举头望着风清堂横扁，感慨道：「江湖险恶，以风清扬师父，绝顶武功，也中了人家道儿，真的小心。唉！他妈的，武功天下第一，不要自欺，枉自送命，大家谨记！」听到如痴如醉的飞雁，身子差点儿挨在令狐冲肩膊上。此时，孟虎挨近盈盈道：「师娘！今日的道理我明白，与你上次所讲子曰：孟虎冯河，死而无悔的道理差不多，劝告咱们不要自以为武功了得，鲁莽行事，有勇无谋，死也不知。」七师妹小兰闻言，走到他身后，细声道：「二师兄，你忘记了吗？不是孟虎冯河，乃是暴虎冯河。」孟虎笑笑，总是不易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