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品格是支撑个人和民族的强大动力

如果一个人不能塑造自己，那么他将变得多么可怜呀！

——丹尼尔[1]

品格是个人本性中体现出来的道德秩序……品格高尚的人是他们所属的那个社会的良心。

——爱默生[2]

一个国家的兴旺，并不在于国库之殷实，城堡之坚固，也不在于公共设施之华丽，而在于有教养公民之数量，在于具有良好教育、品格和开化的人们，这些是一国之真正利害所在，是其主要的实力和真实的力量。

——马丁·路德[3]

品格是世间最强大的动力之一。崇高的品格，是人类本性最完美、最理想的体现，因为它展示了人类最美好的一面。

真正卓越的人，存在于生活的每个领域中，他们勤勉、诚实、守法，他们对目标矢志不渝，他们受到人们发自本能的敬意。信任他们，对他们充满信心，在思想言行上效仿他们，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因为正是他们支撑着世间美好的一切，若没有他们的存在，生活便会毫无生趣。

虽然天才总是得到人们的羡慕，但是品格高尚的人更能赢得人们的尊重。天才更多的是理智的产物，而品格则是心灵的力量，从长远来看，正是心灵指导着人们的生活。天才人物凭借自己的智力获得社会地位，而品格高尚的人靠自己的良知赢得社会声誉。天才人物受人羡慕，而品格高尚的人则是世人的楷模。

伟大人物总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但伟大本身却是相对而言的。事实上，真正超乎寻常之人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多见，以至于只有少数人有机会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伟大功业。但即便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人，他也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诚实而光荣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他能恰到好处地利用上天给予自己的禀赋，而从不会滥用它们。他能努力让自己过上最美好的生活。他具备真诚、公正、正直和忠厚的品格，即使在生活细微之处，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的人生原则行事。总而言之，他能在上天给他安排的岗位上做到尽心尽责。

也许你现在的工作岗位普普通通、平淡无奇，但只要你尽心尽责，仍然可以实现生活的最高理想，并从中塑造自己的完美品格。也许你所从事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可歌可泣之处，但事实就是如此——平凡之人数不胜数，英雄豪杰寥若晨星。然而，即便是高尚品格所具备的恒久的责任感，也必定要体现在人们处理日常生活的普通事务中。惊天动地的时刻总是罕见的，我们的一生大部分都是在平淡无奇中度过的，人类的生活“汇集于平凡职责的范围内”。所有美德中最具影响力的美德，就是那些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日常生活要求的美德，这些美德承负着最美好的事物，并且历久弥新，时常散发出新鲜的活力。至于那些超出普通人水平的“超级美德”，只不过是一些诱惑和危险的来源，因而并不是我们实际需要的东西。正如伯克曾经正确地指出：“以英雄的品德为基础的人类制度，必定会有一个脆弱的或堕落的上层建筑。”

当阿伯特博士——也就是后来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在描述已去世的朋友托马斯·萨克维利[4]时，并未将他的笔墨集中于萨克维利作为一位政治家，或作为一个天才诗人的优点上，而专注于描写萨克维利作为一个与日常生活职责打交道的人的美德上。“他身上拥有太多罕有的品质！”他说，“有谁比他更爱自己的妻子呢？有谁比他更善待自己的孩子呢？有谁比他更忠于自己的朋友呢？有谁比他更温和地对待敌人呢？有谁比他更能说真话呢？”事实上也是如此，与通过了解他作为一个作家、一位演说家或一位政治家的杰出表现相比，通过了解他如何对待自己最亲近的人以及如何处理日常职责的平常细节，我们总能更好地理解和欣赏一个人的真实品格。

与此同时，当普通大众在处理日常事务总是能够做到尽心尽责时，品格最高尚之人的高尚之处，也就在这种持久的尽心尽责中表现出来了。他们或许没有金钱，没有财产，没有学识，没有权力，但他们仍然能在心理上强大，能在精神上富足，因为他们诚实、正直、尽心尽责。无论是谁，只要他极其努力地履行他的义务，就完成了上天为他安排的神圣职责，从而在自身中塑造出了果敢的品格。尽管许多人除了美好的品格之外，在世上并没有其他的财富，但他们与任何威严的国王一样，享有人类的所有尊严，在芸芸众生之中卓然而立。

显然，学识渊博并不一定意味着品格高尚。文化知识与品格的纯洁或高尚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们在《新约全书》中总能听到许多对人类心灵和“我们的灵魂”的呼唤，但这部经典对人类的才智方面却极少提及。乔治·赫伯特[5]说：“一小撮的美德就值一大把的学识。”这里的意思并非说学识不配得到重视，而是强调它必须与美德相结合。在每一个社会，德才兼备的人都能受到人们的欢迎。有时候，我们发现卓越的才华会与最卑鄙的品行结合在一起，比如某些人对地位比他高者趋炎附势、卑躬屈膝，对地位比他低者傲慢无礼、横行霸道。这样的一个人可能在艺术、文学或者科学上卓有成就，但是在诚实、美德、真诚和职责感方面，则远远不如一个贫穷潦倒、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

佩瑟斯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你总是说要尊敬有学识的人。我说，阿门！但是同时你万不可忘记心灵的伟大，思想的深邃，对崇高者的赞赏，对世界的体验，对行动中举止风度、敏锐机智和青春活力的赞美和颂扬以及对真理、正直和友善的热爱——你要知道，在一个学识渊博的人身上，或许所有这一切都并不具备。”[6]

当瓦尔特·司各特爵士[7]听到某些人对文学才华和成就的价值作出评论时有这样的感觉，就是他们仿佛要把诸如才华和成就这些东西，凌驾于所有被尊重和值得荣耀的东西之上。对此，司各特评论道：“上帝保佑我们！如果至高的真理正如这些人所看到的那样，这将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世界呀！在我的一生中，我读过足够多的书，也与足够多杰出的、博学的人物讨论和交流过。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从那些贫穷并且没有受过教育的男男女女口中所听到的真情实感，他们谈到周围许多朋友和邻居时所表达出来的敦厚朴实的想法以及当他们在面对困难和不幸时所表现出来的坚忍不拔的精神和英雄气概，都比我们从《圣经》中所读到的故事还要感人得多。若我们不是已经学会将能与心灵的教育相媲美的一切事物，比作月亮的光辉，我们是永远也不会感受和尊重我们内心真正的召唤和使命。”[8]

更加明显的一点是，有钱并不意味着品格高尚。财富与高尚的品格之间更缺少必然的联系。拥有财富的人品德不一定高尚，相反，财富往往是品德败坏和堕落的重要原因。财富与腐败、奢侈、罪恶，彼此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财富掌握在意志薄弱、缺乏自制力或对欲望缺乏调节的人手中，只会是一个诱惑，或是一个陷阱——他们最终会给自己及他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与此相反，诸如“安贫乐道”这样的生活准则还是有其合理性的，因为相对贫困的状态与最高尚的品格往往能融合为一。一个人也许除了具备勤劳、节俭和诚实这些品格，并没有什么身外之财，但这些丝毫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成为一个大写的人。波恩的父亲给他提出的忠告最好地表明了这点：

“尽管我一向身无分文，他仍嘱托我要有男子汉的气概，因为一个缺乏诚实、果敢心灵的人，根本不值得尊敬。”

就笔者所知，住在北部乡村的一名工人，可以称得上是最纯粹、最高尚的人。他用每周从未超过合计十先令[9]的收入体面地维持着他的家庭。尽管他只在普通的教区学校受过初等教育，但仍然是一个充满智慧、思想深刻的人。他的藏书包括《圣经》、《弗拉维尔》和《波士顿》，除了第一本，这些书可能极少有人听说过。这个善良的人或许正如华兹华斯在著名的《漫步者》中描绘的主人公那样。他一生都过着朴素的生活。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虔诚地做完礼拜之后，他最终走向安息处，因他在实践中的丰富智慧以及真正的善行和美德永世留传，即使那些伟大和富裕的人也难以望其项背。

著名的宗教改革先行者马丁·路德去世后，正如他在遗嘱中所宣布的那样，他身后“没有现款，没有哪怕是一便士的财产”。他在生活中如此的贫困潦倒，以至于他只能通过旋制技术、苗圃培育和钟表制作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但是，正是他双手的劳作，将他塑造成为他那个国家品格的楷模，比起德国的王公贵族们，他在道德上更加伟大，更加普遍地受人爱戴，让人追随。

品格是真正的财富，是最高尚的财产。品格是人们在良好信誉和普遍尊严方面的财富，那些在此投资的人，尽管他们未必就能发财，但必定能在尊严和名声方面赢得丰硕和荣耀的回报。诸如勤劳、美德和善良这样的好品质，在生活中应当居于最高的层次，具备这些美德的人就是大写的人，就是第一流的人。

如果一个人的单纯和正直是基于他人的公正评价之上，并且他知道和感受到了遵守这个原则是正确的，那么仅仅拿正直的意义来说，在生活中也是至关重要的。这种力量能直接给人以强大的力量和坚定的支撑，从而成为一个精力充沛的人的主要动力。本杰明·路德雅爵士曾经说过：“没有人命中注定就是富贵的人或者伟大的人，也没有人注定就是聪明的人，但人人都必须做一个正直的人。”[10]

但是，生活的意义，除了正直之外，还需要正确的原则来激发，需要对真理、忠诚和正义的不懈追求来激励。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就像一艘失去舵手和方向的大船，只能在茫茫大海中毫无目标地随风飘荡，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一个没有法律、没有规则、没有秩序、缺乏控制的人。休谟[11]说：“道德原则具有社会属性，它是普遍的。在一定程度上，为了反对罪恶和混乱这些人类共同的敌人，所有的道德原则形成了一个整体。”

有一次，爱比克泰德[12]接待了一名为了一起诉讼案件准备访问罗马的著名演说家，这名演说家想从他那里学到一点斯多葛派的哲学，由于并不信任这名演说家的诚意，所以他非常冷淡地接受了这名访问者。他说：“你只不过是想批判我的风格，而不是真正想要学习我的原则。”那位演说家回答说：“不错，如果我真的跟你学了那些东西，我将会像你一样一贫如洗，不会有金银餐具，不会有马车，也不会有土地。”“我并不想要这些东西，”爱比克泰德说，“然而，无论如何，你比我还贫困。有没有庇护人，对我来说完全无所谓，但你却特别在意。我比你富有。我从不在意恺撒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无须对谁阿谀奉承。这就是我所拥有的，正如你拥有黄金和金银餐具一样。你所拥有的金银器具，只不过是用理智、原则和贪欲制成的陶器。对我来说，我的心灵就是一个王国，其中充满了富足和欢乐，而你终日只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对你来说，你拥有的一切财富都显得微不足道，但对我而言，我拥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你的贪欲永无止境，而我则知足常乐。”[13]

才高八斗之士并非世间罕有，天才也并不罕见。但是，才华出众就值得被信任吗？天才也理所当然地应该被信任吗？实际情况是，只有正直、诚实的人才是值得信任的。因为这样的品质比任何其他品质都更加令人敬畏、让人尊重，更能取信于人。真诚是所有美德的根基，它体现在人们的言行中。在举手投足之间，一言一行都那么光明磊落，这就叫作正直。真诚意味着诚实可靠，它必然能取信于人。当人们认为一个人值得信赖时，他已经是一个真诚的人——当他说他知道一件事情时，他的确知道；当他说他将做一件事情时，他能做到并且如实去做了。因而，值得信赖是赢得人们的普遍尊重和一致信任的通行证。

在日常生活或商业事务中，我们判断一个人，更多的是根据他的品格而不是根据他的学识，更多的是根据他的心灵而不是根据他的头脑，更多的是根据他的自制、耐心和纪律而不是根据他的才智。因此，不管是在私人生活还是公共生活中，没有任何东西比由正直引导的良知更能公平地为人们所分享。良知受经验约束，由美德激发，在实践智慧中得以展现。的确，美德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智慧——并且是最高的智慧，是联合全世界的精神力量。“智慧和美德表现为一致的形态是多种多样的，”亨利·泰勒爵士说，“我们促使它们结伴而行，不仅是因为人类的智慧使得他们变得善良，更是因为人类的善良使得他们更加明智。”[14]

正是因为品格的这种支配力量在每个人身上体现的程度不一，所以我们在生活中经常看到，人们所表现出来的影响力与他们的智力禀赋明显不对称。他们似乎仅仅是通过一些潜在的力量，和一些储备的实力在暗中发挥作用。正如伯克在说到上世纪的一位品格高贵之士时所指出的，“他的美德就是他的方法”。这个奥秘就在于，这些人的目标是纯正的、高尚的，他们对他人的行动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约束力。

尽管一个人在真正品格方面的名声增长缓慢，但他们的品质无法完全被遮蔽。他们可能被某些人错误地描述，甚至被其他人所误解或曲解，但是“金子总是要闪光的”，在一个时期内，不幸和逆境可能会压倒他们，但是经过他们的耐心和忍耐，他们最终必将赢得他们真正应得的那份尊重和信任。

据说人们这样评价谢里丹，说他如果在人品上忠厚可靠，也许他就能支配整个世界；然而，正因为他缺少这种品格，他的天分也就变得大为逊色。在日常生活和政治生活方面无足轻重、影响甚微，这使他深感迷惘，惊诧不已。甚至生活在底鲁里弄堂的贫穷的哑剧演员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影响力要远甚于他。因而，当德尔庇尼有一天因为薪水欠账而给他施压时，谢里丹严厉地训斥他，说他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不，谢里丹先生，我从未忘记这点，”德尔庇尼反驳道，“我完全清楚你我之间的差别。论出身、门第和教育，你胜于我；但是在生活、品格和行为方面，我要远胜于你。”

与谢里丹完全不同的是，他的同胞伯克是一位品格极为高尚的人。伯克在议会取得席位时，年仅35岁，但他却能抓住时机，把自己的英名深深地铭刻于英国政治史上。他是一位颇有天分的人，也具有超群的品格。不过他仍然有缺点，而这个缺点最终被证明是一个致命的缺陷——他脾气暴躁。他的天才般的才华完全成了火暴脾气的牺牲品。由于缺乏脾气温和这个显然不太重要的禀赋，使得最为辉煌的禀赋对它们的拥有者来说仍然用处甚微。

在或大或小的程度上，一个人的品格培养依赖于个人的调节和控制，并在各种细小而微妙的环境中得以慢慢形成。如果没有品格方面的训练，不管这种品格是向善还是向恶的，人们都会失去生活的支撑。一个行动，不管多么微不足道，都是训练的结果，就如同一根头发，不管多么细小，它在阳光下总得留下影子。西默本尼克女士的母亲所说的这句格言充满睿智：即便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你也不能作出让步或妥协。否则，尽管你可以藐视它们，但你实际上仍然没有摆脱它的控制，而是任由其摆布。

我们的每一次行动、每一个思想和每一种感情，都归功于我们的修养、习惯和理解力，而且在未来的生活中，它们必然会对我们的言行产生深远的影响。因此，品格始终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一方面，品格可能会越来越好；另一方面，品格也可能愈加堕落。拉斯金夫人说：“在我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什么错误或者什么荒唐事，它们还不至于让我深受其害，剥夺我的欢乐，损害我的财产、眼光和理解力。我的正义和善行以及过去所收获的每一个成果，现在仍然时刻伴随着我，帮助我掌握人格修炼的艺术，塑造自身的形象。”[15]

诸如作用和反作用大小相等这样的机械上的规律，在道德领域中同样有效。善行会对行为者产生作用和反作用，恶行也同样如此。不仅如此，这些品格能通过榜样产生影响，对这些品格的主体产生作用。不过，人不仅仅是环境的造物，他也是环境的创造者。[16]由于存在着自由意志，他可以让自己的行动产生出善行，而不是导向邪恶。圣伯纳德说：“除了我自己，没有谁能够伤害我，我所受的伤害都是自己的过错，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受害者。”

然而，正所谓“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经过辛勤的努力，优良的品格是不会自发形成的。它需要经过不断的自我审视、自我约束、自我控制的训练。在培养品格的道路上可能会遇到许多的踌躇、羁绊和暂时的失败，有许多艰难和诱惑要抑制和克服，但是，如果意志坚强、心地正直，每个人都用不着灰心丧气，最终定会取得成功。正是这种不断超越已有水平、不断地在品格上取得进步的努力，使人振奋，令人鼓舞。即使我们达不到预期的目的，我们的每一次诚实的努力都会得到回报，在前进的路上令人向善、向上。

在人类最优秀的代表——光辉榜样——的指引下，为了使自己的品格达到最高水平，每一个人不仅仅要证明追求品格的正当性，而且必须尽心尽责地践行：并非要在财富方面成为最富有的人，而是要在精神上成为最富足的人；并非要在社会地位上成为高贵的人，而是要在荣誉上成为最崇高的人；并非要在智力上无人能比，而是要在德行上登峰造极；并非要成为最有权势、最有影响力的人，而是要成为最真诚、最正直和最诚实的人。

我们已故的女王的丈夫就具备这样的特征：他具有最纯洁的心灵，他总是通过自己的仁慈的天性而深深地打动和影响着他人。在为惠灵顿学院制定的女王陛下年度奖金的草案中，他决定这种奖金不是给最聪明的学生，不是颁给最具有书卷气的学生，也不是颁给最严谨、最勤奋和最节俭的学生，而是要颁给品格最高尚的学生，这个学生必须保证做一个心胸宽阔、动机纯正的人。[17]

高尚的品格在原则、正直和实践智慧的引导和鼓励下，在实际行动中得以展现。它的最高形式，是个体在宗教、道德和理性的影响下积极行动的强烈意志。他会审慎地选择自己的方式，坚定不移地去实现自己的目标；他对职责的尊重高于对声誉的向往，对良知的认同高于对世俗声名的追求。他在尊重他人人格的同时，始终保持自己的个性和独立。虽然在道义上的诚实可能并不流行，他却有勇气这样做，泰然地把这些交由时间和经验来检验。

尽管榜样的力量总是能对品格的形成产生重大的影响，然而个人精神的自我创造力和坚持不懈的努力到底更为根本。仅仅靠后者就足以支撑起生活的风帆，给个体以独立和能量。伊丽莎白时代的诗人丹尼尔说：“如果一个人不能塑造自己，那么他将变得多么可怜啊！”没有一定程度上的实际有效的力量——这种力量由作为品格根基的意志和作为品格主干的智慧复合而成——那么，生活就会漂泊不定、漫无目的，它就像一潭死水，而不是奔腾的急流。只有做着有益的工作，人生这架机器才能在一定范围内保持着正常运转。

当品格的各种要素通过确定的意志在行动中发挥作用，并且受到崇高目标的影响时，人们便开始投身于自己的职责之中，并且会不屈不挠、坚持不懈，不管他付出了多少世俗的代价，可以说他在人格上已经登峰造极。这时，他向人们展示了自己的英勇无畏的性格，体现了果敢坚定的最高信念。这个人的行动就会在生活中反复出现，并且会变成他人的行动。他的言语铭刻在别人心中，从而变成他人自发的行动。因此，马丁·路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声胜利的号角，响彻德国的上空。正如雷希特所评价的：“他的言辞就是冲锋号。”因而，马丁·路德的生活鼓舞了他的同胞们的生活，他的品格仍然活在现代德国人身上。

另一方面，力量如果不与正直和善良的灵魂结合在一起，它也许只是代表了邪恶原则的化身。按洛瓦利斯在其《道德之思》一书中的说法，对于理想的完美道德而言，最危险的敌人莫过于一个无所不能的野蛮人，他拥有最强悍的实力和最充沛的精力，只需要再赋予他以狂妄自大、野心勃勃和自私自利的品性，便可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恶魔。芸芸众生之中，具备这些标志的人，最终将成为这世界上莫大的灾难，摧毁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可思议的上天创造出这些罪大恶极的无赖，然后派他们到世界上来，就是要完成毁灭这个世界的邪恶使命。

由高尚精神激发出的精力充沛的人则迥然不同，他的行动受到正直品格和生活职责的神圣法则所制约。不管是在商务应酬、公共活动，还是在家庭生活中，他都能做到不偏不倚、刚正不阿。在他心中，公正的法则对料理家庭与治理国家同样至关重要。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无不彰显其诚实守信的高尚风范。即便对待自己的反对者，他仍然能做到就像对待弱小者一样，宽厚仁慈、心地善良。据可靠消息说，虽然谢里丹目光短浅，出手倒是大方，从不心疼。有人说他：

“即便冲锋陷阵，他也仍然机智过人、光明磊落，从不在刀口留下心灵的污点。”

福克斯也具备这些优良品格。他待人接物总是那么通情达理、将心比心，处理与他人之间的感情，处理利益关系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他信誉极佳，这极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有这样一个关于他的故事：有一天，一个商人拿着一张福克斯开具的期票来找他兑付。福克斯当时承诺的是用黄金来结算，但这个商人要求他用已有的现款来支付。“不，不行，”福克斯说，“我欠谢里丹的债，是一笔靠信誉担保的债务；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拿不出任何证据找我的家人讨还。”那个商人说：“那好吧，我把这笔债务也变成信誉债。”于是，商人把期票撕得粉碎。福克斯被他这一举动感动了，他感谢这位商人对他的信任，并付清了他的债务。他说：“那么谢里丹就必须再等等了，你的这笔债我欠得更久。”

品格高尚之人凭良心办事。从他所完成的每一件工作、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行动之中，我们都能看到他的良知。当克伦威尔向议院提出，要用士兵来取代联邦军队中的服务员和酒吧招待员时，他指出，这些士兵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内疚”；他们应该成为像闻名的“艾郎赛兹”军队的士兵那样的人。

品格高尚之人可亲可敬。具有这种优良品格是一种最高贵的标志，是世间最高尚的男子和妇女的特征：崇高的动机、纯正的思想和高尚的目标，他们尊重这些代代相传的东西，包括以往时代的一切传人，也包括同代人中具有纯洁心灵的工人。可亲可敬是个人、家庭和民族的幸福所必不可少的品格。没有它，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神之间，就不会有信用，不会有真诚，不会有信任，也就不会有社会的太平和社会的进步。因为可亲可敬只不过是宗教的别名，它是联结人与人的桥梁，是联系所有人和上帝的纽带。

托马斯·欧弗伯里爵士说：“具有崇高精神的人，把所有的经历都转化为经验，然后使这种经验和他的理性发生联姻，产生的结果就是他的行动。他是为情所动，而不是为了讨人欢心；他珍视荣誉，蔑视耻辱；出于为别人考虑，他善于控制自己并且给人情面。他明白不能游手好闲、虚度终身，让自己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舵手。真理就是他的女神，他要尽一切努力得到她，而不是要看着想她。对于人类社会来说，他就是太阳，他要用自己的纯洁无瑕指引人们迈步向前。他是明智者的朋友，平凡人的榜样，邪恶者的解毒剂。因此，他并不感到时间流逝，而是感到自己与时间同在。他感觉年岁渐大，与其说是因为体力衰弱，还不如说是因为心灵的力量日渐强大。因此，他毫无痛苦，而是尊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渴望锉去自己身上的镣铐，帮助自己脱离监狱。”[18]

意志力是一种自我创新的力量，是任何一种伟大品格的灵魂。哪里有它，哪里就有生命力；哪里没有它，哪里就只有怯懦、无助和沮丧。一句谚语说得好：“意志坚强的人和汹涌的瀑布都会为自己开辟道路。”具有崇高精神而且精力充沛的人，不仅会为自己开辟道路，而且会携着他人一同前行。他的一言一行都有着深远的影响，表现了生机、独立和自信，并且在无意中赢得了尊重、崇拜和威望。具有这种正直品格的典型人物有马丁·路德、克伦威尔、华盛顿、皮特和威灵顿以及人类所有的杰出领袖。

众议院的帕默斯顿爵士死后不久，格拉斯顿先生在描述他的品质时这样说道：“我深信不疑。我确信这就是意志的力量，正是一种责任感和决不屈服的决心，才使得他成为我们大家的楷模，让我们蹒跚学步，学会履行我们的职责。正是凭借这种意志的力量，他与老年的病魔做斗争，并最终获得胜利，使病魔望而却步。此外，他还有另外一种品质，我们在这里提及，应该不会激起任何人心中痛苦的感情。这就是帕默斯顿具有疾恶如仇的天性。他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他无法按捺住愤怒的感情。愤怒情绪的消除不是经过努力挣扎的结果，而是心灵果实的自然流露。这就是他固有的高贵的天性，也是他的过人之处。是我们从他身上所乐意看到的东西。现在，他已经离我们而去，这一切都成了美好的追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学习他尽职尽责的正直诚实的品格，以对他表达我们的敬意和爱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伟大的领导者总会引起与他性格相似者的注意，并把这些人吸引到自己的周围，就像磁石吸引铁块一样。正因如此，约翰·摩尔勋爵从他周围的一群官员中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纳皮尔三兄弟，而纳皮尔三兄弟也对约翰·摩尔勋爵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被他的礼貌、勇敢和廉洁彻底征服了。他成了他们决意效仿的偶像，而且，如果可能，他们还要超过他。威廉·纳皮尔勋爵的传记作者说：“在他们品格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摩尔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成为这样的三个人的偶像是多大的荣耀啊！然而，在当初，摩尔发现他们三个人在智力和道德方面的品质，这也证明了他自己在品格的判断方面的深刻的洞察力。”

每一个积极的行动都会作为一个榜样，产生相当强大的感召力。正如事实上发生的那样，勇敢的人对于怯懦的人是一种激励的力量，会迫使后者采取果敢行动。因此，纳皮尔如此说道：在维拉战争中，当西班牙军队的核心战力被突破进而陷入激战时，一位名叫哈威洛克的年轻军官冲了出来，挥舞着他的军帽，号召在场的所有西班牙士兵跟随他冲锋陷阵。他的战马跃过了保护法军前线的障碍物，勇往直前，奋不顾身冲向敌人。西班牙军队士气大振，立即跟着他冲杀过去，嘴里欢呼着“El Chico branco！”（热血男儿）。经过一场短兵相接的激烈搏杀，他们击溃了法军，把敌人赶到了山下。[19]

在日常生活中，情形也是如此。善良的人和伟大的人总是具备极大的品格魅力，令人追随。在他们影响所及范围内的每一个人，都会受到他们的鼓舞和振奋。他们就像一所所活生生的慈善活动中心。如果让一个积极奋勇、品格正直的人处于受人信赖的权威位置，那么正如我们实际所见，麾下的每一个人都会切身体会到力量的增强。当切撒姆被任命为内阁部长时，所有的政府部门都立刻感觉到了他卓越人格的影响。所有在尼尔逊手下服役的海员以及知道他是自己领导的每个海员，都为这样的一位英雄所振奋、鼓舞。

在华盛顿允诺出任总司令的那一刻，人们仿佛顷刻之间就感受到美国军队的力量猛增一倍。许多年以后的1798年，华盛顿年岁已高，他离开公职，退居到了佛农山庄。那年恰逢法国可能向美国宣战，当时的亚当斯总统写信给华盛顿，信中说道：“如若承蒙您的惠允，我们一定要使用您的名义；您的威名的力量所向无敌，远远超过无数的军队。”华盛顿这位伟大总统的高贵品质和卓越能力，在他的国民中竟然有如此崇高的威望！[20]

一位专攻奔尼苏拉战争的历史学家，详尽描绘了一个优秀指挥官的个人品格是如何对他的部下及追随者起到重要影响的：当时，英国军队驻扎在索洛伦地区，苏尔特的部队正在向这里急行，准备对英军迎头痛击。当时恰逢威灵顿不在军营内，人们急切地盼望着他回来。忽然，人们远远看见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跑上山来。那就是威灵顿公爵，他回营来了。一名坎贝葡萄牙军营的士兵第一个远远就看出他来，这个士兵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接下来，第二个军团的士兵看见了他，立即人声鼎沸，军营中的掌声一阵响过一阵，就像一场倾盆大雨。这种掌声，对于临战的英国士兵已经是习以为常，但足以令敌人闻之丧胆。突然，威灵顿公爵在一个非常显眼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想让两支军队都知道自己已经回来。在场的一个两面三刀的间谍，指给他看近得可以分辨出其身影的苏尔特，威灵顿的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个胆怯的人，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那边那个人是个了不起的指挥官；但是，他太谨小慎微了。他来查明这边发出欢呼的原因，却耽误了进攻的机会，我的第六纵队就会到来，我就会打败他。”——事实证明，他的确做到了这点。[21]

在某些场合，个人的品格像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样产生影响，仿佛这些人就是产生超自然力的器官。庞培说：“只要我一踏上意大利的土地，就会有一支军队出来。”正如历史学家们所描述的，只要一听到隐士彼得的声音，“欧洲人就会站起来，对亚洲人发起猛攻”。据说，那些看到卡利弗·奥马尔手杖的人，要比看到别人的宝剑更为胆战心惊。一些人的名字就是像进军的号角声。在奥特本战场上，当道格拉斯受到了致命之伤时，他命令士兵们比平时更大声地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说，在他的家族中有这样一个传统，即每一个已故的道格拉斯都能赢得战斗的胜利。他的追随者们受到声音的激励，集结起来，集中了新的勇气，最终赢得了胜利。因此，在苏格兰诗句中有这样的一句：

“道格拉斯虽死犹荣，因为他的英名赢得了战斗。”[22]

有些人虽然死了，但他们却能最大限度地征服别人。麦克雷说道：“恺撒老朽腐败的身体，枯萎的尸体，遭人袭击后带着刺孔横躺在地上，可是，他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让人感到他充满活力、威风凛凛和令人恐怖。当时，他显得那样的纯洁、可敬。虽然他有过很多污点，但是他充满人性。”[23]奥林奇派的威廉，他的崇高品格从来没有像他在德尔夫特被耶稣会的刺客谋杀后那样，对他的国民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就在他被害的当天，荷兰的立法机构决心“在上帝的帮助下，不惜金钱和鲜血的代价，竭尽全力地查明真相”。而且，他们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上面说的例子同样适用于其他历史和道德领域。伟大人物的一生就是人类活力的一座屹立不倒的纪念碑。他们去世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但他们在人类历史上打下的烙印永不磨灭。因而作为思想和意志的楷模，他们的精神必将持久延续、薪火相传，铸造人们的思想和意志，在将来人们的品格形成中大显身手。那些品格高尚、品性高超之人，是人类进步的真正灯塔。他们像高山之巅的一盏明灯，在自己的周围营造出一种良好的道德氛围；他们的精神之光也必将继续照耀着后辈们的心房。

后辈们崇敬和爱戴那些历史上真正伟大的人，是一件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之事。这些伟人把自己的民族看得无比神圣，不仅在精神上提升了所有同时代的人，还在灵魂中提升了他们的后辈。他们这种巨大的榜样作用是整个人类共享的宝贵财富。他们的伟大业绩和卓越思想是人类最辉煌灿烂的遗产。他们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帮助提升了未来人的生活目标；他们把人们生活的道德水平提高到新的层次，从而更好地维护了人类品格的尊严；他们品质卓越的生活以其最有价值和最高尚的传统与天性，极大地充实了人们的心灵。

从本质上看，体现在思想和行动之中的品格是永垂不朽的。一个伟大思想家颇具独创性的思想会扎根于人们的心灵，历经百年而不衰，并最终从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实践中得到鲜明的体现。它会跨越时间的长河，仿佛是一个来自逝者的声音，影响相隔数千年的人们的心灵。因此，摩西、大卫、所罗门、柏拉图、苏格拉底、色诺芬、塞涅卡、西塞罗和爱比克泰德，仍然在他们的坟墓中和我们对话。他们的思想虽然是以一种他们本人不会说甚至在他们那个时代尚未知晓的语言传递着，但这种语言依然引人入胜，强有力地影响着后辈们的品格。西奥多·帕克曾经说过，对一个国家来说，一个像苏格拉底这样的人，他在精神上的价值甚至要比诸如南卡罗来纳这样的州还要大。如果这个州今天从世界上消失，它给世界带来的影响，远远比不上苏格拉底的影响来得深刻、久远。[24]

历史的真正创造者属于那些最伟大的劳动者和最伟大的思想家，历史本身也只不过是受伟人品格影响的连绵不断的人性，这些人包括杰出的领袖、国王、牧师、哲人、政治家和爱国者，他们是真正高贵的人。卡莱尔先生说得很清楚，全球史归根到底不过是伟人的历史。这些伟大确实标志和开创了国民生活的新纪元。他们的影响不仅积极主动，还具有反响作用。尽管在一定程度上，他们的心智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产物，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公众的精神却是他们的产物。从社会制度中可以看出他们的个人行为，这就是原因所在。他们创造了光辉的思想，并使之深入人心，并最终转化为历史事件。正是在此意义上，早期的改革者倡导了宗教改革运动，也影响了现代的思想解放。爱默生曾经说过，每一种制度都可以被看作某些伟人的影子的延伸，就像伊斯兰教教义是穆罕默德影子的延伸，清教徒气质的习俗和教义是加尔文影子的延伸，耶稣会教义是洛约拉影子的延伸，公谊会教义是福克斯影子的延伸，卫理公会派教义是卫斯理影子的延伸，奴隶制度废除论是克拉克森影子的延伸。

伟人的精神风貌会在他们的时代和民族身上打下烙印——就像马丁·路德在现代德国人身上打下烙印，诺克斯在苏格兰人身上打下烙印一样。[25]如果说有谁比任何人都更为深刻地影响了现代意大利人的心灵，那么这个人就是但丁。在意大利人堕落的那个漫长的世纪中，他那热情似火的言辞，对所有真正的人来说，就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一盏光芒四射的灯塔。他是民族自由的先驱——为了追求自由，他勇敢地面对迫害、流放和死亡。他是最具有民族特性的意大利诗人，最受人喜爱，拥有最广泛的读者。自从他去世之后，所有受过教育的意大利人都能对他最有代表性的诗篇耳熟能详。诗中的情感鼓舞着他们的生活，而且最终影响了整个民族的历史。拜伦在1821年如是写道：“意大利人嘴里说的是但丁，笔下写的是但丁，脑子里想的是但丁，就连梦境里出现的也是但丁。他们这样似乎显得有些极端，但是但丁的确值得人们如此崇拜。”[26]

在不同时期，具有各种才华的人层出不穷——从阿尔弗雷德到阿尔伯特——他们以相同的方式，通过自己的生活和榜样作用，为英国人多种品格的定型做出了贡献。在这些人中间，最有影响的可能是伊丽莎白和克伦威尔统治时期的人，以及介于这两个时期之间的人。在这期间，出现的伟大人物有莎士比亚、拉雷、拉伯雷、西尼、培根、弥尔顿、赫伯特、汉普顿、比姆、艾略特、瓦纳、克伦威尔，以及许多其他人——其中一些人具有伟大的力量，另一些则具有伟大的尊严和纯洁的品格。这些人的生活都已经成了英国人公众生活中的一部分，这些人的事迹和思想，被当作从历史中继承来的最珍贵的遗产。

因此，华盛顿在他身后给予后人的，是他的国家最宝贵的财富之一：一个毫无瑕疵的生活楷模。他的伟大、诚实、纯洁和高尚的品格是所有后来人在形成自己的品格时效仿的榜样。华盛顿和其他伟大的领袖人物一样，他的伟大不仅仅在于他的智力、技巧和天才，而且在于他的荣誉、正直、忠诚和他崇高而压倒一切的责任感，一言以蔽之，即在于他真正高贵的品格。

这样的人是他们所属国家的真正的力量源泉。他们通过自己的生活的榜样作用和自己所遗赠的品格，支撑和鼓励了自己的国家，强化和巩固了自己的国家，使她更为高贵，使她闪烁出夺目的光彩。“关于伟大人物的名字和记忆是一个民族的事业，”一位很有才华的作家如此写道，“孤立、颠覆、被抛弃甚至推行奴隶制度，也不能剥夺她这份神圣的遗产……无论何时，一旦国民生活幸福……这些死去的英雄就会在人们的记忆中复活，以一种庄严的旁观者和赞许者的面貌出现在活着的人们面前。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她的国民感觉到有这些光辉的形象在鼓舞自己，她就不会迷失自我。这些伟人是人类的精英，他们虽死犹存。只要是他们曾经做过的事，后辈们就有权照着去做。他们是自己国家的榜样，经常激励和鼓舞那些有心效法他们的人。”[27]

然而，判断一个民族的品质不仅要考虑伟人的品格，而且要考虑在国民的大多数人中发生影响的品格特征。当华盛顿·埃尔文参观艾博斯福时，瓦尔特·司各特勋爵把他介绍给自己的许多朋友和喜爱之人，其中不仅有附近的农场主，而且还有正在劳作的农民。司各特说：“我想让你看看那些真正优秀而又普通的苏格兰人民。一个民族的品格不是从它的优秀分子中学到的，不是从优秀的先生和女士那里学来的。你在任何地方遇到的苏格兰人，他们都具有同样的品格。”虽然政治家、哲学家和神学家代表了一个社会的思维能力，但是，那些发展工业和开辟新职业的人，和那些普通的劳动群众，必然是每一个民族的主体力量，并进而构成一个民族的真正的脊梁，一个民族必然时时从他们身上增添新的力量和精神。

每一个民族和每一个个人一样，都要维护自己的品格。在一个制度化的政府统治下，在这里，每一个阶级都或多或少地行使自己的政治权利，民族的品格必然依赖于多数人的道德品质。决定个人品格的道德品质也决定着民族的品格。如果一个民族的品格不是心胸宽阔、忠贞、诚实、善良和勇敢，那么它就会被其他民族所轻视，在世界民族之林中无足轻重。它们同样必须具备尊重别人、遵纪守法、自我节制和忠于职守的品格。如果一个民族没有比追求感官快乐、追求金钱和享受物欲更高尚的品格，那么这个民族只是一个可怜的生物群落。即使社会倒退到对《荷马史诗》中的神灵崇拜，也比追求感官刺激、金钱和物欲要好得多，因为异教徒的神灵至少也反映了人性的美德，也是值得尊敬的东西。

至于制度，不管它本身多么完美，在维持一个民族的品格水准中的作用，仍然是微不足道的。决定一个民族的道德，并使其保持稳定的，是个人和激励他们的精神。从长远来看，政府通常不会比人民的自治更好。哪里的民族具有良好的良心、道德和习惯，这个民族的治理就会是诚实和高尚的。哪里的人们道德败坏、自私自利而且心地虚伪，那么他们就必定不能靠真理，也不能靠法律联合起来，无赖和幕后操纵者的统治也就势在必然。

不管是多数公众还是少数公众，防止对公众意见实行专制独裁的唯一真正有效的壁垒，就是个人自由的进步和个人品格的纯洁。没有这个壁垒，就不会有生机勃勃的人格，一个民族就不会有真正的自由。政治权利，不管它多么普遍，也不会使一个个人在其中堕落不堪的民族变得高尚。事实上，公众参政制度实施得越彻底，投票权保障得越好，那么就像一块镜子一样，一个民族的真正品格也就会在他们的法律和政府中反映得越彻底。以个体的不道德为基础的政治道德，从来就不会固若金汤。即便是自由，若是由一个品质恶劣的民族所享受的，也会被当作一个令人讨厌的东西。在这样的民族中，新闻自由也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放肆和道德堕落的发泄之处。

与个人一样，一个民族也要从她所属的那个优秀的种族的感情中获得支持和力量。一个民族是自身伟大的继承者，她必须要使自己的荣耀永恒地保持下去。极重要的一点是，一个民族应该有值得回顾的辉煌的历史。[28]它会使现在的生活更加稳定，并能提升它、支持它，通过对前辈们的光辉业绩、高尚的磨炼以及所取得的辉煌成果的回忆，来照亮和升华现在的生活。民族的生活和个人的生活一样，是一种极为可贵的经验财富。这种经验财富，如果得到巧妙运用，就会促进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相反，如果滥用或误用，就会导致空想、迷惑和失败。和人一样，民族也会在经受的磨炼中得到净化和变得坚强。使一个民族的品格得到发展的各种各样的磨炼，往往是民族发展史上最辉煌的篇章。对自由的追求和对祖国的热爱或许会深深地影响一个民族的品格，但是，对民族品格影响最大的还是她经受的考验和磨难。

现在，许多打着爱国主义旗帜而实施的行为，包含着极端的固执和狭隘，表现了民族的偏见、自负和仇恨。这样的民族不是用自身的业绩来展现自己，而是通过自吹自擂来炫耀自己，实际上，这个民族是在绝望无助中搔首弄姿和大声哭号；他们用旗帜飘扬和歌声嘹亮来炫耀自己，而实际上这是在极度痛苦地呻吟哀号，在长期的无可挽回的错误中受尽了折磨。这样的爱国主义者大量涌现的那一天，就是这个国家的大难临头之日。

然而，正像存在卑贱的爱国主义一样，也存在着高尚的爱国主义。这些高尚的爱国主义者通过自己高尚的行为，使自己的祖国充满鼓舞，得到提升；这些高尚的爱国主义者刚毅果断、忠于职守、生活朴素、诚实正直，总是力图在每个方面抓住机遇使自己得到发展。一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会缅怀和学习过去的伟人，因为他们在追求财富和追求自由的过程中，通过自己的艰苦努力，为自己赢得了不朽的英名，为自己的民族赢得了自由的生活以及自由的政治制度。

正如一首诗篇所说，评判一个民族不能根据它的版图的大小，而只能根据它的民众：

“民族的繁荣，是要让人民变得高尚，而不是树木的成长，只是让树干变得粗壮。”

对一个国家来说，虽然疆域辽阔往往是和伟大联系在一起的，但是，一个民族的伟大，并不一定非疆域辽阔不可。国土辽阔、人口众多的民族，也可能毫无真正的伟大可言。以色列民族曾经是一个小民族，但是，他们却开创了那么伟大的生活，他们对人类命运所产生的影响多么巨大，多么深远！希腊也并不是个大国，阿提卡的人口比南部兰卡西尔郡的人口还要少。雅典也远不如纽约人口众多，然而，希腊在艺术、文学、哲学和爱国主义等方面的成就令人叹为观止！[29]

然而，雅典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它的公民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也没有什么家庭生活可言，因为它的奴隶数量大大超过了自由民。以至于雅典公共生活中的男人，在道德方面，即使不是堕落的，也可以说是松懈的；雅典的妇女，即使是造诣高深的，也是不贞洁的。因此，雅典的衰落无可避免，而且它走向衰落比它当初走向兴盛更在倏忽之间。

无独有偶。罗马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走向衰落的，这主要归咎于这个民族普遍的堕落、贪图享乐和安逸——在罗马帝国晚期，工作被认为是仅仅适合于奴隶的行为。罗马人民不再以他们伟大先辈们的美德为荣。罗马帝国的衰落是因为它没有自下而上的活力。因此，正如老迈的伯顿所说的，生活奢侈懒散的民族“宁愿在一对一的格斗中失去一磅鲜血，也不愿意在诚实的劳动中流下一滴汗”，它必然走向灭亡。取而代之的，正是那些勤劳而又充满生机的民族。

路易十四可以主宰像法兰西这样强大而又声名远播的国家，却对一个像荷兰那样的小国无能为力。当他问起科尔伯特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时，这位大臣回答说：“陛下，这是因为一个国家是否伟大并不取决于它的国土面积的大小，而是取决于它的人民的品格。因为荷兰人民勤劳、节俭、朝气蓬勃，所以陛下您发现它是如此难以征服。”

有这样一个关于斯比洛拉和里卡多的传说：1608年，西班牙国王任命的特使团，前往海牙签订一个谈判条约。一天，他们看到十来个人从一只小船上下来，走到一块草坪上席地而坐，准备用面包、奶酪和啤酒作为午餐。“那些旅行的人是谁？”特使团问当地一个农民。“这是我们可敬的主人，我们国家的代表团。”这位农民回答说。斯比洛拉立即对他的同伴低声耳语：“我们必须讲和，这些人不可征服。”

总而言之，稳定的制度必须以稳固的品格为基础或根本。任何沉沦、堕落的乌合之众都不能形成一个伟大的民族。这样的民族，即便在表面上看来文明昌盛，但只要面对逆境，立即就会四分五裂。缺乏正直、诚实的个人品格，他们就不会有真正的力量、凝聚力或正义感。他们或许会出手阔绰、彬彬有礼，时时表现出一副贵族派头，但是他们却濒临毁灭和崩溃的边缘。如果他们仅仅为自己而活着，把感官快乐当作生活的唯一目的，每个人都只为自己的一己私利打算，这样的民族是注定没有希望的。

一个民族如果缺乏高尚品格的支撑，那么这个民族必定会日薄西山、每况愈下。一个民族如果不再推崇和践行忠诚、诚实、正直和公正的美德，它就失去了存在下去的资格。一个国家的人民一旦由于追名逐利而腐化，由于寻欢作乐而堕落，由于派系之争而昏庸，至于荣誉、秩序、忠诚、美德和服从似乎都已成为过时之物，那么，在这种堕落的社会风气之中，就只有等到那些诚实的人——如果幸运的话，还会剩下这样一些人——上下求索，等到每个人在痛定思痛之后，这个民族仅存的希望还只在于使失去的品格得到恢复，使每个个体的品格得到升华。只有这样，这个民族才能够得到拯救；而且，如果那些良好的品格无可挽回地损失了，那么，这个民族也就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