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岐王移书,亲疏有别

在听取李继筠的汇报过后,李茂贞觉得张承奉是在拿自己作挡箭牌,对此愤愤不平:

“张尽忠倒是好盘算,让我与朱全忠在关中恶战,他好专心收取西域。”

李继筠赶忙宽慰道:

“朱全忠营构东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莫非叔父还能任由他占据关中,与岐国为邻。

如今武威郡王坦诚相待,愿意与叔父修好,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喜事。”

这个道理,李茂贞又何尝不懂,朱全忠早晚是要出兵关中。

华商节度使韩建实力弱小,拦不住他,到时候,还是得要自己出马。

张承奉与朱全忠之间,隔着李茂贞的岐国,除非李茂贞放开道路,否则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来自汴州的威胁。

问题是,李茂贞敢于给朱全忠让路么,就不怕对方假道伐虢,明伐河陇,暗攻岐国。

毕竟朱全忠这人,可不怎么讲究。

李克用救他,险些被朱全忠一把火烧死。

朱瑄、朱瑾救他,一个被朱全忠斩首,一个被赶去淮南,寄人篱下。

“罢了!”

李茂贞长叹一声,说道:

“有张尽忠、王建这两人作邻居,已经是我三生不幸,若是再来一个朱全忠,本王实在无福消受。”

至少张承奉这个人,还是讲信义的。

此前张承奉拒绝与李茂贞联姻,固然使李茂贞不悦,但也让他清楚,对方有别于朱全忠,行事还算有底线。

至于朱全忠,有李克用、朱瑄、朱瑾这些人的前车之鉴,李茂贞可不敢信任他。

李茂贞当即移书韩建,劝说他将天子送回长安。

岐国信使出发之时,已经邻近除夕。

兰州城西北方向,一支车队缓缓而来。

宋闰盈撩起马车的窗帘,注视着沿途的风景。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来到兰州。

十三年前,宋闰盈奉命带领使团,出使长安,为张淮深请节,期间,就曾经到过兰州。

如今故地重游,宋闰盈的内心五味杂陈。

自从张淮深为其庶子所弑,张淮鼎得以接替权位,包括宋闰盈在内,曾经张淮深的心腹,此后饱受排挤,最终被边缘化。

哪怕是索勋在张淮鼎死后,篡夺权力,也不敢起用他们。

毕竟张淮深之死,与索勋的背叛脱不开干系。

索勋在镇内如履薄冰,又怎能放心任用张淮深的亲信。

此后,无论是李张氏,还是如今掌权的张承奉,都不曾接纳他们。

张承奉此前将治所搬离敦煌,甚至将他们一同迁出了沙州,先后在甘、凉二州定居。

此举的用意,自然是担心在他离开后,张淮深的亲信们在敦煌搅弄风雨。

宋闰盈有苦难言。

他们当初在张淮鼎与张淮深之间,选择支持张淮深,站错了队,于是有了这般凄凉的下场。

可张淮深不仅是张议潮的侄儿,同时也是他钦定的继承人。

作为归义军的官员,向节度使效忠,莫非也有错。

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张淮鼎一系与张淮深一系,谁更有先见之明。

任谁也想不到,被索勋、李张氏视作傀儡的张承奉,居然有如此成就。

当初张淮深东征,收复甘、肃、凉三州,被吹捧为乾符之政。

如今张承奉身兼二镇节度使,全据河陇十六州,在兰州会盟各部,所取得的成就,都是宋闰盈等人不敢想象的。

每当听到前线捷报,这些人始终心情复杂。

他们从内心深处来说,自然是希望张议潮开创的这份基业能够蒸蒸日上,但也遗憾自己不能得到信任,无法参与其中,大展拳脚。

此番,是张承奉命人从凉州将张淮深的旧部尽数接来兰州,见证他与诸蕃会盟。

在宋闰盈眼中,也只不过是胜利者的炫耀罢了。

然而,当马车停靠在兰州西门,掀开门帘的宋闰盈却愣住了,城门处站着的,分明就是武威郡王张承奉。

‘莫非是有贵客远来?’

宋闰盈暗自寻思。

与他一般状况的还有高再晟、张景球、张大庆、阴信均等人,张承奉总不可能是在特意等候他们吧。

高再晟、阴信均都曾作为使团领袖,入朝为张淮深请节,其中高再晟与宋闰盈还曾经因为使团的去留问题,是否要坚持请节,而发生过剧烈争执。

张大庆曾是张淮深的行军参谋。

而张景球则是张淮深的节度掌书记,类似于记室参军,执掌机密文件,在张淮深死后,带着满腔愤怒,写下《张府君墓志铭》及《张淮深变文》。

当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归义军内部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

就在众人惊疑的时候,张承奉主动上前,朗声道:

“诸位长者何故迟疑,不肯下车?

兰州并非龙潭虎穴,诸位无须多虑。”

众人赶忙下车行礼,张承奉将他们搀扶起来,温和笑道:

“承奉恭候各位多时,快快随我入城。”

宋闰盈等人带着满腹的疑惑,跟随张承奉前往衙署。

他们不知道张承奉为何态度大变,但却清楚,他将众人接来,绝不是为了在失败者面前逞威风,而是另有深意。

连年征战,固然让张承奉扩充了地盘,可同样也使他在官员委派上面临难题,并不是所有镇守地方的将领,都有施政的才能。

张承奉计划,在治下各州施行军政分离政策,将领只管军事,文官负责施政。

但问题在于,他手底下根本没有这么多的人才储备。

再三考虑过后,他决定重新起用宋闰盈等人。

说到底,张淮深是死于他两个庶子,张延思、张延嗣兄弟之手。

哪怕张淮鼎在背后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许多事情,其实只要明面上说得过去即可。

时至今日,张淮深早已化作白骨,他的子嗣也尽数死于那场变故,这些张淮深的亲信们又能向谁效忠。

张承奉作为张氏遗孤,同时又开创这等伟业的情况下,有信心将他们收为己用。

只是亲疏有别,宋闰盈等人的地位,注定不可能与张文彻、范欺忠等人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