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拉着苏云瑶一直往前走,走了半里,来到镇上,迎面碰上一个白褂长须的老人。老人身子修长,衣衫白得一尘不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见到满嘴血迹的羽衣拉着苏云瑶回来,不由皱了皱眉头。羽衣朝老人行了一礼,叫道:“何先生!”
苏云瑶见到何先生,立即把手从羽衣手里抽了回去。何先生盯着羽衣问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羽衣嗫嚅欲言,却又说不出口,苏云瑶道:“是罗应卿的人打的。”
何先生的脸顿时黑了起来,对羽衣道:“我一片好心,假借云瑶约你,让你去追她,没想到力大能搏虎的人竟然被几个小喽啰打成这个样子,真是懦夫!”
苏云瑶恍然大悟了起来,道:“原来真是老师约的羽衣。”
何先生点头,道:“我知道你心里挺欣赏这憨厚的小子,所以撒谎说你约他。”随即冷哼一声,道:“谁晓得这小子这么软弱。”
“何先生说得不错,这小子就是个懦夫。”罗应卿带着四个仆人在后面跟了来。
苏云瑶大是不悦,正要说话,何先生朝她摇了摇头。
罗应卿走到羽衣面前,喉咙咕噜两下,一口唾沫朝着羽衣脚下飞来,啪的一声沾到他脚尖上。罗应卿揶揄地道:“老天真是瞎了眼,让这种人天生神力,却是个没胆没骨头的种,说他懦夫还高抬了他。”
苏云瑶大气,道:“羽衣不是懦夫!”说着,急红了眼睛,希翼的神色望着羽衣,希望他能站着出来告诉所有人,他羽衣不是懦夫。
羽衣不敢去看苏云瑶,只觉得无地自容,低下了头去,双拳紧紧握住。
罗应卿嘿了一声笑,朝附近的人群喊道:“大家过来看看,看看羽衣,他要是敢打本公子一拳,我就承认他不是懦夫。”听得此语,哄的一下子围来一群人。
羽衣求助地看向何先生,何先生一动也没动。“噗”地一声,一口唾沫射在他脸上。羽衣抬起头来,只见罗应卿趾高气扬地看着他,还吹着口哨。羽衣气得呼吸加深,双拳缓缓举到胸口。
罗应卿见他动作,也吓了一跳,忙道:“你来打我啊,哦!我还差点忘了你老爹还在我家做短工呢,你娘给我洗的几件褂衣要是洗破了看我咋整她。”
一听这话,羽衣的双拳立时垂了下去。罗应卿见他服软,呵呵笑了起来,对苏云瑶道:“云瑶,这小子就是没种,你还是跟公子我吧!”
苏云瑶气红了眼,看着罗应卿当着大街侮辱羽衣,一颗心冰凉到了极点,冰凉的是羽衣从头到尾都没哼过一声。
罗应卿走前一步,拍了拍羽衣的肩膀,道:“懦夫!你记住,苏云瑶是本公子的。”说完吹了一下口哨,得意洋洋地带着他的青衣仆人走了。
“懦夫!”何先生冷哼一声,然后对苏云瑶道:“小姐,随老夫回府吧。”
苏云瑶盯着羽衣,多么希望这一刻他能抬起头来大喊一声。大喊一声什么,只有她心里清楚。可是羽衣的头依旧垂得很低,她只好叹了口气,道:“羽衣,我回去了。”
羽衣默默应了一声,没有抬起头。苏云瑶欲言又止,失望地随何先生走了,留下羽衣一个人站在大街上。路过的人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摇头叹气。
羽衣想起前些日子,苏云瑶的父亲苏若童到山上打猎,不巧遇到一头猛虎。虽说打猎,打一些兔子野鸡还行,碰到老虎,吓都吓得心胆俱裂。羽衣当时正在山里砍柴,闻得有虎吼,赶了过去。那虎正要扑向苏若童。羽衣见状,说时迟那时快,羽衣一闪,跳到苏若童面前,一抬手,左手捏着猛虎的脖子就举了起来。他像个天神一样将猛虎举向半空,任凭老虎如何扑腾挣扎,却一点也奈何不了羽衣,老虎渐渐的力竭气衰,慢慢地没了呼吸,就这样被他举在空中活活吊死。羽衣不由扪心自问,我连猛虎都不惧,何以罗应卿如此羞辱于我,我却不敢打他一拳?为什么啊?难道我真的是懦夫?
羽衣万念俱灰,不断地问自己,我是不是懦夫?泪水自眼角贴着脸颊向脖子流去,一想起苏云瑶那失望的眼神,他就心碎欲裂。羽衣一步一步蹒跚地行走在这凉风有讯的大街上,路人纷纷相让,没人上前与他说上一句话。
回到灰黄的土屋时,一个身着儒衫的四旬中年坐在羽衣家唯一可以招待客人的陈旧樟木椅子上,喝着羽衣家自家做的土陶碗盛着的白开水。那中年一咎山羊胡须随着下巴微微蠕动,喝了一口水,见羽衣回来,放下碗,道:“羽衣回来了!”
羽衣苦涩地含笑道:“苏叔叔!”
那中年人见到他嘴角血迹,脸色一愣,不由问道:“罗应卿找人打你了?”
羽衣不由怔住,问道:“苏叔叔怎么知道的?”转眼一看,不见爹娘在。
中年人尴尬地一笑,心中有鬼道:“你爹娘做饭去了。”转而又道:“这次苏某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个意见?”
羽衣忙道:“苏叔叔请讲。”
中年人呵呵一笑,道:“贤侄你觉得云瑶与罗应卿那小子相配么?”
羽衣的心立时凉了半截,冷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云瑶是叔叔你的女儿,这种事,你又何必来问我这个外人?”
中年人正是苏云瑶的父亲苏若童,苏若童不敢看他,道:“昨日罗镇长来向苏某提亲,带来了一大堆聘礼。苏某也知道我那女儿的心性,只好去询问她的意思,哪知她只给苏某一句话,让罗某来问问贤侄的看法。”
闻言,羽衣是悲喜参半。悲的是苏若童想把女儿嫁给罗应卿,喜的是苏云瑶并没有不喜欢自己。羽衣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听苏若童道:“罗应卿虽说性子浮夸,但对云瑶是真心的,那聘礼光翡翠玛瑙珍珠就有两箱,丝绸罗布百匹,其它不计,相信云瑶嫁给他会一辈子衣食无忧。”
羽衣冷汗涔涔,是啊,人家有财有势,自己有什么呢?就一身蛮力,可蛮力有什么用?在大街上还不是被羞辱得一个彻底。
“贤侄……”苏若童见他怔怔不语,连唤了几声。
羽衣不应,转过身走出房门。“羽衣……”羽衣的父母不知从哪追了来。
羽衣双眼湿润,心痛无比,老母亲一张长满皱纹的老脸出现在眼前。母亲怜悯地望着他,道:“孩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懦夫!别的事你可以胆小怕事,但自己喜欢的女人该争取就要争取。”老父亲在身后大声责骂。
“还不是因为你,从小就教他忍气吞声,现在倒骂起他来。家里就几张老虎皮,我们吃的住的还是人家给的,你叫他拿什么去跟人家争?”老母亲跟着老父亲争了起来。
老父亲语气软了下去,叹了口气,道:“孩子,都是老爹没用。”
“不是!是孩儿软弱,孩儿是懦夫!”羽衣大声叫了起来,泪水疯狂涌出,叫着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想甩掉“懦夫”这两个字。可是这两个字就像药膏一样在脑海中粘着不放,越想越想不开,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难道打了罗应卿一拳就不是懦夫吗?可要是打了罗应卿一拳,自己可能要吃牢饭,爹娘要被辞掉做工然后饿死,云瑶还一样不是自己的,自己又怎么面对他们,到头来还不是懦夫?
“砰”地一声,接着是“咔擦”一声,一棵树应拳而倒。羽衣一拳打在一颗碗大的树上,拳到树断。羽衣静立在山腰,黑夜慢慢袭来。
星星爬上了夜幕,满天星辰闪耀着银白的光。夜空下,一个可怜的女子的呼声传来,“羽衣……”
羽衣身子一颤,“羽衣……”又在耳边响起。羽衣擦了擦眼睛,很久才道:“苏小姐,羽衣在这里。”
一个娇小的身影急急寻来,见到羽衣后,不由生起气来,道:“你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要让我一个弱女子到这里来寻你!”
羽衣苦笑,找借口道:“在这里看星星最美。”苏云瑶无奈摇头,只得附和道:“也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说完,气鼓鼓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羽衣吓了一跳,道:“地面上凉,坐不得。”
苏云瑶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这里看星星最美么,我就要坐看牛郎织女星。”
羽衣知道不好得罪她,忽然道:“地上有蟑螂!”
“啊!”苏云瑶吓得跳了起来。羽衣苦笑摇头,苏云瑶立时醒悟过来,不过也没再生他气了。两人不知不觉双手牵到一块去了,均没作声,装作仰头望星星。一阵凉风袭来,苏云瑶打了个颤,羽衣立即有感,低下头去,只见星空下,美人衣襟飘飘,仿若仙人。苏云瑶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羞涩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