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很是愤怒,之前在桃源镇被乡亲们骂为“懦夫”,如今在这阴间,却被一个阴阳门主视为“可怜虫”,人格尊严受到极大的侮辱。他咆哮地责问朱由栋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朱由栋伸出手来,指向忘川河中的那颗彼岸花,那花瑟瑟颤抖,花端见枯黄,朱由栋问羽衣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羽衣心中一惊,他想起花妹赠给他的手绢上的画,他不敢去猜。耳边却听得朱由栋道:“她就是我从血池狱中带出来的,身为彼岸花的她在血池狱中,受血水滋养,茁壮成长。本来她开花还需数百年,这次为血池滋润,提前早早开花。彼岸花花开之时,也是不见绿叶之时,伤感、孤独、绝望随之而来,往昔的欢声笑语变成了寂静无声。”
羽衣倾听朱由栋陈述,朱由栋继续道:“原本她在孤寂中直到永远,却因为遇到了你屠龙使。为了将你救出忘川河,她动了花根,伤元气,不惜消耗生命,只为救你出忘川河中。枉你身为屠龙使,天帝重臣,却要一株彼岸花以命救助,难道说你不是可怜虫么?”
听到这里,羽衣脑海中“嗡嗡”直响。“不是的!”羽衣不敢承认,承认了他就是一只“可怜虫”,可是他从没想过有谁能在忘川河中自由游水,除了花妹抓无骨鱼给他吃时。他转头望着那朵彼岸花,轻轻问道:“花妹,是你吗?”他在这一刻,希望不要那么快找到花妹。
“不过……”朱由栋的话一转,羽衣似乎抓到了一颗稻草,急急问道:“不过什么?她是不是还有救?她一定还有救的!”
半空中的阴阳门主伸了下懒腰,道:“我朱由栋一身修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本以为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后来发现,我生平有两处地方去不了。一处是极阳之地——太阳,当年夸父逐日,喝尽四方水,连太阳的边都没沾到,还是脱水干/死;另一处就是这忘川河,极阴之所。我曾试过在忘川河中游泳,谁知河水触之即冰体寒魄,为此还丢了一件宝物,落在河中。”
羽衣眼望着忘川河,脱口问道:“什么宝物?”
“宝物落在这忘川河中,就在这忘川河中啊!有了它我也许能救活她。”朱由栋避而不答,跳过羽衣所问。
“宝物落在这忘川河中,就在这忘川河中!”羽衣喃喃念道,想起之前在忘川河中断流的一瞬间,似乎曾经看到过一个圆溜溜的发光物体。于是他纵身一跃,“咕咚”一声扑进忘川河中。
在半空的朱由栋冷眼看着羽衣跳进忘川河中,想自己一辈子算无遗策,希望这一次也一如以前,计算无误。他曾用卦象反复推算过,那宝物能失而复得,全凭着屠龙使的三进忘川河。
扑进河中,河水立即汹涌包围着羽衣。凉意直透心扉,肢体冻僵,羽衣一心想找到那颗宝物,于是憋住气,往河底沉去,一只只无骨鱼直撞他胸口。无骨鱼的攻击对羽衣来说,如隔靴搔痒。接着血黄的河水中汹涌着潜来一群群幽魂,一个个对羽衣袭来,透体而过。羽衣强忍着阴气的侵体,咬着牙,丹田热气涌起,再分任督二脉游走,汇集于口,舒坦并痛着。他憋着一口气,直到河底,他试着踩在泥中,身上的泥衣替他抵挡河水的压力。站直,收腹,挺胸,张嘴一呼,如狮子吼大喝一声,将身心的不快全部发泄出去。
瞬间,忘川河上,河水翻涌,忘川河再次断流。羽衣探视着河底,果然看到一粒发着微黄的光的珠子沉落在泥中。羽衣扑向珠子,忘川河水瞬间滂湃着反冲而来。羽衣抱紧怀中的淤泥,他知道,那珠子就在自己怀里的泥沙之中。
只是他一时还没想到如何脱离这忘川河,因为他还在忘川河里,河水包裹着他,让他动弹不得。他动弹不得,河水冲击着他,不断将他冲向下游,他挣扎着却无着力之处。“轰轰”的响声不绝于耳,羽衣不知道这是被河水带到了什么地方。突然,他感觉河水急流而下,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坠下。半空中一样东西抵住他的背,似乎是一柄剑。上有河水冲击,背后有东西挡着。腹背受击,羽衣身体异常难受,丹田中热气再起,冲出任督二脉,集气于口,羽衣无力“啊”的一声,一股气泡顿时将河水分流。就在这时,耳听得一人大喊一声,“百里冰封!”顿时将羽衣裹在冰中。“轰”的一声,一块巨冰被河水一冲两段,高高地坠下,直落千里。落到下面,因为水的浮力,羽衣慢慢随冰浮上水面,透过冰看到灰灰的天空,羽衣知道出忘川河的时候到了。他一拳击出,穿出冰块,然后抓碎脸上的冰。他在浮着的冰上坐了起来,轰轰之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不远处也坐着一个人,一个坐在冰上的人。
羽衣笑了,他摸了摸怀中,擦去淤泥,一颗拳头大的珠子锃亮通明。羽衣站直身子,朝不远的那人招了招手。那人也站了起来,对羽衣微微招手。
羽衣看向坠落下来的地方,那是一道瀑布,高达万尺,忘川河水急泻而下,血黄的雾气腾腾升起,弥漫着这整个山谷。
就在这时,脚下出现一柄剑,羽衣愕然,却见对面那人指了指他脚下。羽衣这才知道,于是学着那人踏上剑身,那剑居然纹丝不动。不一会,脚下长剑缓缓升起,带着羽衣飞向那瀑布源头。
飞剑稳稳地带着羽衣穿过血黄的雾气,飞到瀑布上头,然后落在岸边。这里的瀑布声不再那么震撼,羽衣揉了揉耳朵,对一起上来的人道:“杨前辈,没想到在这种情况遇到你。”
那人正是剑神杨不凡,原来剑神与羽衣一起翻入忘川河中,也动弹不得。在河水冲流的时候他全力保持着脑海空明,拼命思索出河的办法,办法一时没想到,却让他领悟了更高的剑法——万剑藏身。他原本在寒冰地狱悟出万物幻剑的剑道,可是那只能手中幻剑。这一次落入忘川河中,他竟领悟出随身周处均可幻剑,甚至可以隔空幻剑。在瀑布的半空中,羽衣背后被东西抵住就是还在瀑布中苦苦支撑的剑神杨不凡为羽衣所幻化。然后趁羽衣隔流的瞬间能动弹,使出生平绝学“百里冰封”将两人封在冰里面,之后才回到这里。
杨不凡点了点头,道:“若不是遇上你,总有一天,老夫会支撑不住的,真是天意。屠龙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羽衣道:“若不是前辈的百里冰封,晚辈也不知要被忘川河水困到什么时候。”说着,将那颗拳头大的珠子托在手中,呈现在杨不凡面前,问道:“前辈可知这是什么宝物?”
杨不凡看着那珠子通体透明,珠面上波光流动,道:“你好好收起来,这不是凡间之物。”
羽衣闻言,心中大喜,道:“花妹有救了。”
杨不凡看着他,问道:“你知道花妹的下落了?”
羽衣点了点头,沿着忘川河逆向行走,他相信只要一直向上走,一定能找到彼岸。杨不凡见他如此激动,想来花妹必是出了事,随在羽衣后面追跑。
“屠龙使果然命大,宝物找到了么?”羽衣跟杨不凡没走出去多远,半空中就传来阴阳门主朱由栋的声音。不一会就见到朱由栋左手抓着一株蔫了的彼岸花,那彼岸花奄奄一息。
羽衣心中难受,举起珠子,指着彼岸花对朱由栋道:“你快用宝物救她。”
朱由栋看着羽衣手中的珠子,有些激动,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看着失去千年的宝物就在眼前,朱由栋道:“好!”说着,右手食指一挑,羽衣手中的珠子凭空转了起来,滴溜溜飞向朱由栋。朱由栋抓住珠子,深深地凝视着它,像是久违的情人。
羽衣有些急,对朱由栋道:“门主,快救花妹!”
“门主?”杨不凡盯着身着黑袍的朱由栋,细细打量。朱由栋瞥了他一眼,道:“原来是剑神杨不凡,世间剑道奇才,果然果然!”
“不敢当!阁下既得宝物,还请赶紧救人吧。”杨不凡没有见到花妹,但听羽衣如此说,想必那门主见了宝物,花妹就一定有救,于是出言提醒道。
朱由栋没有看他,盯着羽衣道:“念你找出了宝物,本门主就破例一回,只是此物一出,女娲后人就会追来,到时还请屠龙使与剑神尊下不要将宝物在本门主手中的消息泄露出去。”
羽衣与杨不凡没想到这珠子居然与女娲后人有关,但看彼岸花命在旦夕,羽衣急道:“好,我绝不告诉任何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朱由栋看向剑神杨不凡,杨不凡盯着朱由栋,羽衣盯着杨不凡,目光中含带着乞求的神色。杨不凡道:“我杨不凡向来说一不二,门主若救得花妹,我绝不会将宝物下落泄露。”
朱由栋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说着,将彼岸花一掷,抛入忘川河中。羽衣大惊,瞪大眼睛望着朱由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