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栋冷眼扫了羽衣一眼,右手托着珠子,左手骈指对着珠子画了一圈,那珠子顿时光芒大作,一道道光晕散了开来,光线射在羽衣身上,羽衣只觉浑身舒泰,再看忘川河,河中的彼岸花正沐浴在光波之下,花瓣慢慢变红,一点点收拢,聚向花心。朱由栋念道:“天干在前,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附后,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顿时一个圆环罩在彼岸花上头,环中有字,随着朱由栋嘴唇蠕动,那些字在不断地随环变化。
看到这一幕,剑神杨不凡心中大惊,暗道:“这不是逆天覆地干支法么?难道他就是……”他细细打量着那朱由栋,见他玉面无须,肤白无暇,一身黑袍,眉头微蹙,挺立中自有威严。
光环下的彼岸花渐渐变幻出人身,绿色的衣衫飘在忘川河面上,给血黄的河水注入了一道盎然的生机。羽衣笑了,本是带泪的笑,可是他流不出眼泪来。他看到了花妹,只是花妹还没有醒过来。他相信花妹会醒的,于是他向杨不凡道:“剑神前辈,羽衣想拜托你一件事!”
剑神看着他,觉得这屠龙使似乎变了,只是一时说不上来,点头道:“请说!”
“我想请前辈收花妹为徒。”羽衣道。
剑神盯着他,之前在阴间府前让羽衣拜自己为师,他不愿意,这回却替别人求师。便道:“花妹乃花精,年岁比老朽大,恐怕我做不得她师父。”
羽衣沉吟一会,道:“水月宫的那些弟子都是来寻找前辈,想必前辈定担心她们的安危,我想请前辈带着花妹一起救出祝坛主她们,然后回到阳间去。”
杨不凡注视着羽衣,良久才叹了口气,点头道:“也罢,桃源镇的命案,等你回到阳间,我再给你一个答复。”
羽衣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剑神心里肯定有一个秘密,只是剑神不想说,他也不再问。
不一会,朱由栋停止了施法,花妹静静地躺在河面上。剑神右手一伸,幻出四柄长剑,飞向忘川河,穿向花妹腋下、腰间,然后托起来。杨不凡朝朱由栋拱手道:“杨某有事先走一步,就此告辞。”说毕,手一扬,人腾空飞起,脚下踏着一柄剑,花妹也跟着飞行而去。
羽衣呆望着花妹渐去的身影,心中告罪。朱由栋望着杨不凡御剑飞行,心中若有所思,转头望着羽衣,道:“事已毕,本门主也该告辞了。”
羽衣道:“且慢!”
“不知屠龙使还有何事?”朱由栋问道。
“我有两件事想请教门主。”羽衣道。
朱由栋盯着羽衣,将珠子安放进怀内,然后闭目冥思一会,睁眼道:“屠龙使想问的事,本门主已略知一二,一是屠龙使想知道令尊令堂的如今情况,二是苏云瑶的去向。不知本门主所算对是不对?”
羽衣心中惊讶,但随即也释然,阴阳门主上知天,下晓地,没有他算不到的,便点头道:“门主既已猜中,请门主告知。”
朱由栋微微一笑,道:“令尊令堂如今均已投胎转世,至于所投何处,过得怎么样,这个天机不可泄露。苏云瑶嘛,本门主只算出她似在鬼王宫,却又不在鬼王宫。”
听得父母均已投胎做人,羽衣也算是知道了父母死后去向。可是苏云瑶似在鬼王宫,却又不在鬼王宫,却听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朱由栋看他没有出言,随手抛出一面旗,掷插在在羽衣面前,便道:“这面旗乃阴阳旗,你手握它,告诉它你想去的地方,它会指引你前去的方向。”说着,黑袍一裹,飞行而去。
望着半空飞走的朱由栋,羽衣大声喊道:“阴阳门主,我羽衣绝不是可怜虫。”
回应他的只有那半空的灰沉,都走了,他也该走了,去寻找苏云瑶。他弯身拔起阴阳旗,见阴阳旗不大,一面绣着一个圆,一面绣着一个月牙,旗杆錾金。羽衣握着阴阳旗,想着该如何告诉它自己要去鬼王宫。谁知念头刚起,阴阳旗立刻竖起,旗纛指向瀑布的方向。
羽衣不可置信地盯着阴阳旗,道:“我是要去鬼王宫。”那旗不动,依旧指着瀑布的方向。羽衣转过身,那阴阳旗居然会转动,旗纛仍然是指向瀑布。羽衣只好迈着步子,向瀑布前进。
行了三十余里,来到忘川瀑布旁边,耳边瀑布声轰鸣不止,眼前血黄的雾气氤氲缭绕。羽衣拿出阴阳旗,阴阳旗朝着瀑布前方,羽衣才知自己误会了阴阳旗的意思,鬼王宫并不是在这个瀑布这里,而是这朝瀑布的这个方向。可是如何越过这道瀑布,就成了羽衣眼前的一道难题。
羽衣坐在瀑布顶头,望着雾气,冥思苦想着,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办法。想着想着他躺在地方,沉沉地睡着了。睡梦中,羽衣感觉身上痒痒的,伸手去挠,挠手处一块泥,竟然弹了他手一下,羽衣霍地醒来,他打量着身上的泥衣,自己一直没有注意这件泥衣,他想起黑暗地狱中牛头马面说这泥叫“厚德载物泥”。他试着扯了一下泥衣,将那泥拉扯开,然后松手,那泥立即收缩回去,就像弹簧一样。他试着去感触这件泥衣,闭目盘坐,放松全身,发现那泥衣随着他的呼吸变形,他呼得急,那泥衣就变紧,他吸得慢,泥衣就慢慢松开。了解到这一变化,他就试着呼吸来调节泥衣,泥衣也随他呼吸变而变。变着变着,他感觉丹田有一股气,他才恍然大悟,这泥衣并不是因为呼吸的原因,跟它有关的是体内的气。他试着调息,慢慢感知丹田的气。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一股气在自己的肚脐下面,他试着催动丹田里的气,丹田中的气动,泥衣也动。他于是又试着将丹田之气变形,长方形、三角形、圆,身上的泥衣也变长方形、三角形、圆。感知到这里,羽衣大喜。其实羽衣并不知,这泥衣根本不是跟丹田之气有关,而是跟他的血液运行有关,血液随他心意而动,泥衣也随他心意而动。这泥衣本是地藏王肉罗汉肉身扫下的尘埃,沾了佛光,有了灵性,后在地狱折磨中与羽衣的血液融在一起,在黑暗地狱中受牛头马面所激,分离出血液,与血水一里一外保护着羽衣。至于为什么叫厚德载物泥,因为泥乃地之物,坤卦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羽衣高兴之余,突然妙想天开,自己将泥衣插入地中,然后自己拉着一端用力往后拉,接着松力,泥衣会不会将自己弹出去?正想间,泥衣已渗入地中,羽衣瞪大了眼睛,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丹田如何运气。也是他力大无穷,他拉住泥衣一端,往后拉扯,直拉成一条线,然后泄去全身力气,“呼”的一声,整个人弹向半空,远远弹出。
穿过浓浓的雾气,瀑布声远离,耳边风声呼啸,手中的泥衣已慢慢披挂在身上,人蜷缩成一个球在空中滚动。“砰”的一声巨响,终于落地,却也砸出一个大坑,将他埋进了土里。羽衣被摔成一块饼,碎裂的疼遍布全身,静铺在土里不能动弹。他相信水龙珠带来的不死之身可以慢慢恢复,他需要的是时间。
他强忍着剧痛,黑暗中慢慢调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子变暖了。他动了动手指,力气慢慢恢复了。他晃动手臂,将身上的泥土掀翻,肉饼收缩成身体,变回原形,然后从坑中站了起来。他起身望眼四方,眼前均是土石成山,灰蒙蒙一片,遥遥见到一座宫殿的银白色屋宇,在极远之地,他想,那应该就是鬼王宫的所在了。他拿出阴阳旗验证,正如他所想,旗纛朝屋角指去。
羽衣舒了口气,暗道:“云瑶,我来了!”爬出坑,朝着鬼王宫跑去。行了数十里,终于看到一座庞大的宫殿立在面前,血红的砖墙,金黄的珠子,银白的屋瓦。一扇十丈宽的铜门,两旁立着数十个骷髅。那些骷髅见到羽衣,都奇怪地看着他,想不到有人类敢到这鬼王宫来,看来大王又有美餐了。
一个骷髅提着长镰走到羽衣面前,道:“人类,你是来给我们大王送餐的么?”
羽衣冷眼看着这白骨骷髅,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到鬼王宫来找人?”骷髅们哈哈大笑,道:“鬼王宫从来就没有生人活着。”
羽衣不置可否,道:“我是来找一个叫苏云瑶的人,她在哪里?能让我去见她么?”
“哈哈……”骷髅们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遇到这么傻的人,一个骷髅拿着长镰指着羽衣道:“好,好,我带你去见我们大王,说不定大王会让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羽衣点了点头,跟在骷髅后面,进入鬼王宫,血红的地毯,血红的墙,一股腥味冲鼻,让他看着、闻着就作呕。骷髅带着他进大殿,并报道:“启禀大王,有个人类想见你。”
“让他进来。”鬼王的声音道。
羽衣朝大殿看去,里面有骷髅鬼、无头鬼、吊死鬼、饿死鬼、青面鬼等好多鬼,一个个面目狰狞。走进大殿,鬼王见到他进来,脱口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