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长哭狂啸,蝶儿的鼻子一酸,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天上的雪花不断地飘落下来,沾在她身,随即融为一体,她不冷不热,一双眼睛却氤氲着水汽,如远山晨雾。她随即轻踏脚步,随风围着羽衣转了起来,转到他身后就换个手抓住他肩膀,一双手总有一只手在抓住他,因为她是云,不抓紧的话会给风吹走的。
突然感觉眼前的人影轻踏着舞步,在身边一边跳一边转。风雪中,衣襟飘飘,白衣胜雪,明眸如烟,羽衣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姿。也许这天地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彼此陶醉在风雪中。
风继续吹,雪继续飞,天上飘来一团红云,那红云慢慢飘了下来,落在俩人五尺之外,分散开来,竟然是五位红衣女子。蝶儿继续轻舞着,羽衣也依然贯注着她的婀娜身姿。
五名红衣女子均皱起了眉头,带头一名发髻上系带玉簪的女子掩嘴轻咳一声,想告诉对方有人在此。羽衣闻得咳嗽声,静静地扫了一眼,除了那带头女子年过三十,其余四女均是豆蔻年华,五人均一身火红。那带头女子轻轻走上前来,眼含笑问道:“这位小哥,有没有看到剑神来过?”
“剑神?”羽衣愕然道,他记得自己昏死之前那三个蒙面人来找什么“六甲阳神”,难道他们当中有一人是剑神?
那女子点了点头,慢慢靠近羽衣。蝶儿看着她靠近,吃了一惊,将羽衣拉后一步,隔在她身后,对那女子道:“姐姐请靠后!”
那女子一怔,打量着蝶儿,待看到蝶儿雪白的秃顶之后,有感奇异,不一刻换上笑脸,道:“原来妹子是怕姐姐抢了你男人啊,行,姐姐退后一步。”说完真的后退一步。
羽衣正要说话,蝶儿摇头,道:“蝶儿是云,没有男女之别,公子要替蝶儿做梳子,蝶儿就要保护他。”
那女子脸色立变,问道:“姑娘此话怎讲,难道姐姐要伤害他不成?”
蝶儿嘴角微微一扬,道:“你们的真气中含有阴/水劲,阴/水能感应到公子身上的水龙珠,你靠近公子就是想要偷袭他得到水龙珠。”羽衣一怔,没想到对面那女子竟然含有这歹意,回想起来,天帝曾告诉他,他吞了水龙珠后就拥有不死之身,所以鼻子塌了,长剑穿胸,他都没死,都是因为水龙珠赐他不死之身。
那女子顿时脸露寒霜,盯着蝶儿问道:“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看得出我月水宫真气中含阴/水劲。”
羽衣上前一步,将蝶儿拉到身后,自己挡在他身前,喝道:“不管她是何人,你们休想动她一根毫毛。”
女子嘿嘿冷笑一声,盯着羽衣道:“听闻身藏水龙珠者,是为屠龙使,不知屠龙使大人到此间所为何事?”却没有动手,似有些忌惮。
羽衣经过了前面的事故,知道这一刻一定要自保,于是提高声音道:“既然知道本人是屠龙使,在本使火龙珠出手之前,你们速速离开此地。”
闻得“火龙珠”之名,五名女子均是脸色一变,那带头女子态度一变,福身作躬道:“月水宫红衣坛祝秀珍带领坛下弟子叩见屠龙使大人。”另外四女跟着敛衽行礼。礼毕就要离开,羽衣突然想起了什么,喝住道:“慢,你们谁有梳子?”
闻言,蝶儿不高兴了,噘嘴道:“她们的梳子我不要,我要公子亲手做的。”
祝秀珍五人正以为屠龙使找她们讨要梳子,没想到那姑娘直接顶回了羽衣。五双瞪圆的大眼睛盯着羽衣,羽衣有些尴尬,灵机一动,对蝶儿道:“我不是找她们要梳子,只是想问问梳子怎样做的?”蝶儿不信地看着他,羽衣只得黑下脸皮朝祝秀珍问道:“那个什么红衣坛祝坛主,一般梳子多大,多少梳齿?”
祝秀珍还真怕屠龙使祭出火龙珠,闻言忙赔笑道:“启禀屠龙使大人,梳子多为女子之物,故梳长约二八女子的掌长,宽约二八女子的掌宽。因梳子乃梳头之物,人头为首,发乃人魂之所在,所以新人婚娶时头发要结在一起,故称‘结发夫妻’。圣人云:‘吾三十而立’,要想梳通世事,梳理人格,立身本分,需在三十而立之前,故有梳子三十齿,带有自我鞭策之意。”羽衣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把梳子有这么多的寓意,可是他还是没听出祝秀珍的话里有话,赠人梳子有欲结连理之意。
祝秀珍含笑看了蝶儿一眼,道:“先恭祝屠龙使大人,妾身等先行告退。”羽衣不通世故,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吧。”说完没再理会她们,拉着蝶儿的手往自家的路跑去。
羽衣拉着蝶儿回到破陋的家中,想了想,想起屋后有一株百年老柏树,对蝶儿说道:“蝶儿,你先呆在房间里,我去把老祖宗种的老柏树砍了给你做梳子。”
蝶儿摇了摇头,瞥见旁边有一条两尺长宽的栎树木凳子,指着它道:“百年老树砍了可惜,就把那条凳子劈了给我做一把。”
羽衣看着那凳子,黑黝黝的,尴尬地挠头,道:“好吧!”提起凳子走进厨房,蝶儿跟着。羽衣在锅里倒满了水,然后蹲到灶口加柴点着火,对羽衣道:“蝶儿你在灶边帮我看着火。”蝶儿点头,乖乖坐在灶边。羽衣提起柴刀把凳子去掉凳脚及两头,接着将中间部分砍成三段,然后每段又劈成三片,共分成九块。他将九块木头放进锅中煮着,想起还缺刨和凿子,于是嘱咐蝶儿在厨房呆着,自己起身到木匠老王家去。想起乡亲们都已身遭横祸,不禁悲从中来,鼻子一酸,把老王家的墨斗、榔头等工具都搬了回来。等他回到家中之时,锅中水已煮开多时,羽衣息了火,将九块木头捞出,又放进冷水中泡了一会,待木头冷却拿出来擦干。羽衣拿着刨将九块木头都刨成一寸厚一掌长宽的块头,然后用墨斗和竹笔在九块木头上细细刻画梳子的齿痕。
蝶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些,她希望他能暂时把所有的忧愁和伤痛忘却。看着他按着刻好的齿痕一点一点地凿,一块又一块凿坏了,一连凿坏了七块都没有成功。羽衣有些沉不住气了,没想到这梳子这么难做,他呆呆望着剩下的两块,不敢下手。蝶儿轻轻拿起那两块木头,一块放在他手中,将另一块扔出门外,轻声道:“这是最后一块了,蝶儿知道公子尽力了。”羽衣望着蝶儿,看着她的眼睫毛一动一动,异常地好看,心安静下来,轻摸着剩下的这最后一块木头,轻轻凿了起来。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羽衣突然笑了,他举起那三十个梳齿刻好的梳子对蝶儿道:“大功告成。”
蝶儿也开心地笑了,道:“公子真厉害。”拿着梳子翻着看了两遍,道:“与原来的梳子比,少了三个字。”羽衣问道:“哪三个字?”蝶儿道:“平常心。”羽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识字!”蝶儿笑了笑,捏起一颗钉子,对着梳子阔边的地方轻轻刻上“平常心”三个篆字,边刻边说道:“蝶儿是云,蝶儿却想做人,送我梳子的蝴蝶对蝶儿说,人间总有是非对错,悲欢喜忧,生死离合。不是即非,非对即错,无悲是欢,不喜还忧,无生即死,离离合合。要如何去做一个人呢?不管是非对错,选择后果最好的去做;无论悲欢喜忧如何,你觉得过程值得的就去做;人生无非是生离死别,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就好。”羽衣听着蝶儿的话,望着门外飞雪连天,不知如何去理解这个“平常心”,难道人间真的没有是非对错?他这时想起了苏云瑶和双亲,他多想乡亲们都还在啊。他们若是还在,即使自己当一辈子“懦夫”又如何?可是一切都已经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