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风云变幻,虽天地长存,不得寻其法;而今末法时代,追寻古今诸法者更少。
翠龙界,犹如荒古一湾深邃的湖泊,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暗流汹涌,不过缺少波澜之源。
风,还未起。
这一日,风从君山中吹来了。
最先察觉到的,是千里外的平原上,信步而行的一名老道。
老道用过很多个名字,世间知其真名者,只剩下三个半。
那半个,则是身后,跟踪他多日的那道黑影。
老道看起来七八十岁,身板挺直,一袭土黄色的道袍在最后一丝微风的拨弄下隐隐飘舞,他眼神异常深邃,望向风吹来的方向。
“风,起了,”老道低语了一句,转过身,面向黑影,脸上如水一般平静,“还好,不算晚。”
黑影涌动,撕扯空气,弥散着向老道袭来。
......
边永城,君山山麓中的一座边陲小城,在山麓的簇拥和环抱之下,静卧了不知多少年月。
此刻,无由来的,山麓狂风大作,黄沙盖天,顿时天地一片昏暗。
远看着就如同枯黄的河水,从山上倾泻崩腾而来。
城中各户赶忙紧闭窗门,紧接着,风沙便灌满了整个街道,疯狂的呜咽着。
街尾祠堂的柴房中,一名满头白发的少年听着呼啸的风声,看向另一名稍大的少年:“表哥,怎么办?”
“姜意你可坚持得住?”
稍大的少年名叫武俊良,他收拾好柴火后,说道:“哎...看样子不能出门了,不知道李大叔为我们留了野兔没有......”
“比一个月前好多了,就是有些使不上力气。”
白发少年姜意答道,脸上浮现一抹歉意:“要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这不怪你,是我疏忽了。”
稍大的少年看向窗外的方向,愁眉不展。
......
临近黄昏时,边永城突然光芒大放,风和沙被那光芒骤然驱散,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表哥,外面什么事这么热闹?”
白发少年姜意一脸的好奇,踉跄着身子出了柴房,武俊良急忙跟着出来。
两人只见大门前一尊巨石遮去了视线。
天空已然放晴,祠堂前围满了人,只因门前赫然出现的这尊巨石。
巨石高约五丈,三丈来宽,斑驳的裂纹在翠青的石身上随意的游走。
同样的巨石还有四尊,安静的伫立在城中其他地方。
祠堂门前的清石板路被巨石压得深陷入地。
......
几经骚动之后,人群终于安静下来,街道已经人满为患,甚至有人爬上了祠堂的围墙。
“这什么情况?好大一块送子石!”
街头著名的媒人李大娘闻声赶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种热闹场景从来少不得她。
“胡说,这明明是一大块翡翠!”
偶尔外出经商的年大富拍了拍腰间干瘪的钱袋,两眼放光。
“一群俗人!此物青翠的光泽温润柔和,这是块好运石!此乃天降福泽!”
一旁的张半仙摆出一副高人模样,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捋着稀松的胡须。
听闻几位当地名人,特别是张半仙的评价,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
“贫道倒觉得石头就是石头,不过这祠堂里定是有不得了的人物...”
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名老道,他就是之前平原中的那名道人。
老道的声音不大,却含有特殊的力量,使得在场的人立即安静下来。
安静的人群脸上充满了戏谑,祠堂早已荒废,如今只有两名从山里逃出来的少年寄宿于此,稍大的一个只会砍柴,另一个满头白发,无比怪异。
不得了的人物?呵呵!
人们仔细打量着老道,对比他身旁的张半仙,真是越看越觉得不靠谱:这老道看起来七八十岁,土黄色的道袍因为几个破洞是那样的扎眼,微眯的双眼显得高深莫测,配合这身行头,却显得有些奸诈。
不过,没有人发现,巨石的体表竟开始微微发光!
“而且这巨石很危险...”
老道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眯着眼盯着巨石,很适时的补上一句。
“道友,此言差矣!且不说这祠堂里借宿的,是两名落难少年,”
张半仙甩了甩黑袖,一脸的不悦道:“要说一块不会动的破石头危险,贫道可不敢苟同!”
老道扫了一眼张半仙,看不出后者有任何修为,一头短发表明是来自玄湖界,估摸着平日里坑蒙拐骗,而混得个“半仙”的名号。
“唉......”老道看着面色不善的张半仙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我说老头,张半仙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神算子,他的话假不了,你废话个什么劲?”李大娘没好气的对老道翻了翻白眼。
“大爷,我看您这么大把年纪就别瞎折腾了,我这有些银两,你拿去...”年大富翻搅着自己干瘪的钱袋,始终没有拿出什么。
“这巨石真的很危险...”
只有老道注意到,巨石的光亮更加浓郁了。
“这石头在发光,难道你们看不见吗?”
姜意在武俊良的搀扶下已来到大门前,他急忙向众人说道。
众人的视线看向两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看傻子的表情。
看来普通人根本看不到那些光亮。
老道也闻声望去,却见祠堂里走来两名少年,其中的白发少年正要接着开口,立即被另一名灰衣少年止住,后者摇摇头。
“就让张某人为你们证明这破石头一点也不危险!”
张半仙愤愤的看了看老道,又见那传闻中的两名落难少年也敢出来指手画脚,极不耐烦的两手一甩,大步走向巨石。
“看好了!”
说着,张半仙两手摸向巨石,温润细腻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引得他得意的回头:“怎么样?”
突然,惊恐笼罩了这名黑袍道人。
他似乎在努力张嘴呼救,却听不见半点声音,双手似乎在用力,却始终抽离不了,好似粘在石身上一般,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然后化作血雾飘散在空气中。
......
“啊!死了?!”
看着地上黑色的道袍与斑斑的血迹,过了许久,李大娘才爆发出一阵尖叫。
人们闻声纷纷倒退。
却见一道土黄色的身影,只身上前,正是那名老道。
“大爷,你、你不要命了?!”年大富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试图阻止老道。
人群还未来得及骚动,老道回首投来一道微笑,来到巨石前,扫视石身。
巨石开始波动,颤抖不已,剧烈的抵抗着老道的气息。
老道上前一步,手指轻轻一点,指尖光华迅速没入石身。
巨石最中心出现龟裂,很快蔓延至边缘,瞬间无声的化成了粉末,一颗青翠的晶体漂浮在老道的手中。
收起晶体,老道身形瞬间出现在另一尊巨石前,以同样的方法收入一颗赤红的晶体。
最终几尊巨石片刻便消失不见,化成多彩的晶体各自被老道收入囊中,原本伫立巨石的地方只留下一片片凹地。
一阵微风踱步而过,将巨石的尘埃带到了天边。
“诸位,无需害怕。”
未等众人有所反应,老道已完成收石,立于屋顶,像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深邃神秘。
“多、多谢道长...!”
就连之前唇齿相讥的人,也像见了神灵一般虔诚的拜服于地。
......
人群散去之后,老道来到祠堂门前。
武俊良见其向自己走来,眼中升起警惕,姜意却一脸的兴奋。
“此二人竟能看见巨石的光亮......”
想到此,老道仔细的打量着这两名少年,稍大的那一位身形略显单薄,身着灰色的单衣,面容清秀;另一位满头的白发,却掩盖不住稚嫩而好奇的双眼。
老道神情一滞,也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使他微微入神。
武俊良被眼前的老道人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护住身后的姜意。
“见过道长!”
武俊良自小父母早丧,思绪比同龄人成熟的更早,首先开口问明对方的来意。
“你无需如此提防。”
老道回过神来,笑了笑,接着问道:“你们是......?”。
“我是姜意。”
姜意抢先答道:“他是我堂哥武俊良。”
“果然如此,唉......”
老道闻言一声叹息:“好些天没吃上正经食物了吧?随我来......”
姜意一口便答应了。
武俊良心中迟疑,但一想姜意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只得跟上。
老道与两名少年,找到城中唯一的客栈,选了一张小桌坐下,点了几味小菜与肉食。
“我并无恶意,吃吧。”
老道微微一笑,看着两名少年。
“好吃!”
姜意早已饥渴难耐,闻言立即出手,已经将鸡腿送入嘴里,“嘿嘿”的笑着。
武俊良已来不及阻止,叹了口气,索性跟着吃起来。
“你们俩想回祁村吧?”
老道投来一道目光。
“嗯,......我说道长,你比那张半仙厉害多了,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姜意完全不以为意,口中一边翻搅一边含糊的说道。
武俊良脸上爬满了震惊,显然老道是今日才到达此地,便一口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莫非是仙人不成?
“贫道恰好要去此村寻人,你们明日可以随我入山。”
老道没有理会武俊良的震惊,仍然不紧不慢的说道。
“好,那就多谢道长了!”
姜意随口答应:“我就说嘛,道长你比那张半仙靠谱多了!”
半晌,桌上的食物被一阵风卷残云。
“我去办点事......”
突然,老道站起身来,化作一道黄光,飞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