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放下文书,从桌案的另一头拿起另外一些上奏的折子,翻看了一遍,就开始不停的揉搓他的太阳穴。
如今徐皇后和两个弟弟都已经先行去了南京城,朱棣登基之后并未直接册封太子,而是让朱高炽继续节制北平布政司。
因为北平是朱棣的龙兴之地,就连百姓都知道不管大明什么地方不安稳了,北平也是安稳的。
所以战事这几年,北平流民不断。
尤其是快要入冬的时候,城门一开,甚至会有流民硬闯。
开始的两年,朱高炽的精神头都放在协助老爹打仗和镇守北平上。
再加上北平本来就是苦寒之地,地广人稀,来了流民交给各个县中的知县安顿,也并不费劲。
但如今仗打完了,今年也到了深秋。
这流民的数量却是与日俱增,前些年已经容纳的差不多了,所以各个县中的官吏都在请示朱高炽,究竟如何来做。
更为让他头疼的是,自从朱棣进了南京城,就给他送来了密信。
说是在宫中并未发现朱允炆的尸身,此事重大,让朱高炽利用他们北方的情报网,配合南京城的锦衣卫暗中探查此事。
朱高炽这些年研究的都是儒学,大批的流民在外面游荡,他自然于心不忍、
但一旦把对朱棣有反心的人放进了北平,又是天大的罪过。
朱高炽是个有才学的读书人,但却不太果断。
北平府的大才如今都被朱棣调到南京城去了,他的身边除了一个夫人张氏能给出出主意,还真是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局面。
他希望这个王士元快点到,虽说不过是个从八品主簿。
但朱棣单独提点到他身边的,必有深意,这是一个儿子对自己父亲的了解。
朱高炽想着王士元,王士元也想着朱高炽。
他可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赵龙置办好了行囊的第三天,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王士元又带了两个跟着王兰心多年的侍女,一行五人就一路向北而去了。
“公子,那王士元已然出发去往北平了,如今他府中只有他老爹,你这断指之仇,用不用小人去给你报了?”
王士元提早出发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手指头上还绑着夹板的前进耳朵里,这些天他一直让自己的伴读监视着王士元。
那小伴读还以为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了,到时候钱进一高兴,说不定就能赏赐自己点银两。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听了这话钱进一愣,先是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
之后就起身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把伴读给扇的当时就有点懵圈了。
“公子,我说的是要去收拾王士元……”
“收拾个屁!你现在去把他爹收拾了,他用不了明天就得赶回来!到时候不光你得吃苦头,我也跟着受牵连!他就是个癫狂之人,我等读书人,为何要跟他置气?我让你看着他什么时候走,是有别的打算!”
伴读挨了一巴掌,心里头也是憋屈的够呛,听了这话也只能悻悻的离开了,心里嘲笑着钱进这完全是被吓破了胆。
要是之前的他,哪能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
伴读走了之后,钱进走到了自己家中的书房门口。
见他爹正在里面,便叩门走了进去。
“怎么?我给你的云南府下辖的数个县中的情况,你都记得差不多了?那就收拾收拾行囊,预备着这几天去赴任吧!”
钱四郎对自己的儿子言语中也多了几分冷漠。
这不光是因为他和王士元在朝堂斗嘴导致被送到了云南,还因为此事过后朱棣就彻查了这些举人封官泄露的事。
钱四郎因为当时只是顺道听说,倒是没影响到他的官职。
但毕竟事是从他儿子这泄露出去的,这让他这几天在通政使司的日子相当不好过。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衙门的时日应该是不多了,心里头这口气,自然也都算在了钱进的脑袋上。
“这……倒是记得差不多了,爹,今日……那王士元已然出发去往北平了。”
看见自己老爹对自己的那个态度,钱进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那你就也收拾收拾,三日后出发吧!”
扔下这么一句话,钱四郎的目光就又放在了面前的一本书上。
过了片刻,他发现钱进还是没动,这才又皱着个眉头抬起了头来。
“你还有何事?”
“爹,你与那北平府中的一个官职,不是同窗之情谊吗?咱们家中的这些困难,尽皆因为他王士元,他既然去了北平,何不让他吃些苦头……”
“苦头,你在他身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吗?现在把他杀死了,你能不去云南吗?都成了我大明文官了,怎能如此?滚!”
钱进鼓足了勇气说出他的想法,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当即不敢多说一句,快步离开了钱四郎的书房。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才刚离开,钱四郎就把之前放在桌案上的书籍拿开。
那下面压着的,正是一封已经写好了,准备送往北平的书信!
钱四郎当然明白,钱进之所以会惹出这么一个事端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是他钱四郎的儿子。
他其实做事也是如此,既然知道了一个本来没什么背景的王士元对他们父子俩影响如此之大,他自然不会这么就算了,只是这些事他不想让钱进知道罢了。
对于这些毫不知情的王士元此时已经出了南京城,过了十里亭了。
“公子,过了这十里亭,就算是出了南京城的地界了,但百里之内,都是十分安全,但我听闻往北走到明日,路过荒山的时候就要当心些了,不如公子趁着今日,好好歇息歇息?”
他一直跟赵龙坐在马车前面,看着这一路的风景。
直到赵龙提醒了这么一句,才返回马车准备歇息。
王兰心显然没有他这样的闲情逸致,王士元一进马车,就看见王兰心还挂在脸上的泪痕,还有微微啜泣着的鼻子。
“阿姐,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