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债

1

一间灯光昏暗的出租屋里,李光伟伏在桌前在纸上慢悠悠地写着什么,一边写还一边停下来思考,仿佛在遣词造句。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臂环上了李光伟的脖子,同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亲爱的,看来你很喜欢这个计划。”

李光伟看着身边的女子,放下笔轻轻握着她的手臂说:“优优,你真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女人。”

优优笑了笑说:“计划是我想的,但能不能完美地执行,还是要看你。”

“放心吧,”李光伟看着桌子上那张纸,或者说那封信,“一定可以的。”

优优呵呵一笑,坐到李光伟腿上温柔地吻上了对方,李光伟闭着眼睛享受着怀中女子的似水柔情,却没有注意到,优优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精光。

2

何朝途从公安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作为北禹市刑警大队队长,十几个小时的连续工作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此刻他也不急着回家补觉,而是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知道你今天轮休,警局门口的川菜馆,请你吃饭。”

一个小时后,何朝途已经坐在川菜馆的位子上等着了,他看了看手表,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都几点了,这小子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刚说完,一个年轻男子走进了饭店,何朝途招手喊道:“念一,这边。”

何念一走过来坐到何朝途对面,看着他说道:“队里那么忙,你怎么还有空找我?”

“是局长让我来的。”何朝途说,“听说局长要调你回刑警队,被你拒绝了?”

“是啊。”何念一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不想回去。”

何朝途道:“这两年你在郦湘大道分局业绩很好,这次把你调回去是根据你的表现做出的决定,与私人情况无关。”

“我知道,”何念一说,“我只是觉得,片警这个岗位更适合我。”

何朝途突然叹了口气,“念一,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你何必一直放不下呢?你很有天赋,只做个片警太屈才了。”

何念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何朝途说:“老何,如果你今天找我只有这一件事的话,那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好吧,那我跟你说正事。”何朝途道,“今天找你,是想让你参与我手头的案子。”

“你队里那么多人,干嘛还要找我?”

“你在这方面的能力没人比我更清楚。”何朝途说。

“对不起,我也有自己的工作。”何念一说话很直接,“我对你的案子没兴趣。”

对于何念一的拒绝何朝途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别这么急着拒绝。”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个档案袋推到了何念一面前,“先去把案子了解一下,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说完何朝途就起身准备离开,“我等你电话。”他说。

向饭店外走了几步后,何朝途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住脚步回过头又对何念一说道:“对了,有空多去看看你大伯,他很惦念你。”

何朝途离开后,何念一看着桌子上的菜毫无胃口,他拿起桌子上的档案袋正准备也起身时,突然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坐在了他对面。

“你好。”那个女孩很大方地冲着何念一伸出了手,“我叫楚歌。”

见到何念一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楚歌赶忙从衣服里掏出工作证递给他,“你别误会。我是北禹报社的实习记者,你就是何念一先生吧?我一直想采访你。”

何念一看了看她的工作证,然后递还给她,“采访的话,你晚来了两年。”

楚歌说:“我是半年前才来到北禹市的,对之前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我对你的事迹很感兴趣,所以想写一篇关于你的报道。”

何念一无奈道:“对不起,我没时间。”

说完他便向店外走去,楚歌紧随其后出了饭店。

“你别走啊,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楚歌追着何念一说,“顺便拍几张照片,如果你同意的话。”

何念一停住脚步对她说道:“姑娘,如果你想写好的报道,就去找一些有价值的新闻。我的事情两年之前都被你们报社的人报道的差不多了。”

何念一说完便扬长而去,楚歌这次也没有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当年意气风发的北禹神探,居然会变成今天这个落寞的样子。”

回到家后,何念一打开了何朝途给他的档案袋,上面是整件事情的详细记录,像是何朝途特意为他整理的。

事情还要追溯到两年前,那时两个劫匪持枪抢劫了一家珠宝行,抢走了大量的贵重物品,总价值几百万。

二人被警方逮捕后,警方得知赃物已经被两个人瓜分后各自藏了起来。其中一个叫邢凯的主动配合说出了自己藏赃物的地方,并带着警方找到了自己那份。可他的那份相对要少,大头都被另一个叫马毅的家伙藏了起来,而马毅始终不肯松口。

后来二人双双入狱。整件事严格意义上讲邢凯属于从犯,又因为被捕后积极的行为而获刑较少,之后在监狱服刑期间一直表现良好,所以在不久前获得了假释的机会。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刚刚假释出来的邢凯没几天就死在了家中,而且是枪杀,血流的到处都是。在尸体旁边,凶手用血迹写下了“还债”两个字。

这很快便让警方联想到,当年在抓捕这二人时,曾有一个女孩被抓做了人质,最后也没有生还。凶手所谓的还债,很可能与那位人质有关。

何朝途带领着刑警队已经在处理邢凯的案子了,而另一边,依旧在监狱中服刑的马毅却因为患上了严重的肺炎而申请到了保外就医。警方担心凶手会再次向马毅出手,于是决定在抓到凶手前派人保护马毅。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何念一知道自己无法置之不理,因为这整件事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这样,何念一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老何,这件事我想参与。”

何朝途似乎早就等着何念一了,他在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便挂断了。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3

第二天一早,何朝途开车带着何念向城东开去。路上何念一一言不发,何朝途不时瞥一眼自己这位不省心的堂弟,心中有些犯嘀咕,他也不知道让何念一参与这件案子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何朝途最先打破了沉默:“我给你的资料你都看过了吧?”

“嗯。”何念一说,“你们推测凶手是死者的熟人,而且近期走的很近。”

“是的,而且凶手用的应该是9毫米子弹是92式手枪。黑市上很常见。”

何念一问:“刑警队已经调查过死者的人际关系了吧?”

“是的。”何朝途说,“邢凯不是本地人,在北禹没什么亲人,入狱两年朋友也都很少联系了。我们最终只找到一个还和他有来往的人,那个人叫李光伟,两年前和邢凯马毅都认识,他平日里不务正业,参与过几次黑社会斗殴事件,也进过几次派出所。”

“联系到这个人了吗?”何念一问。

“今天早上我的人已经把他带回警局了。”何朝途说。

不久后,二人来到了北禹市刑警大队办公室。在审讯室旁边的屋子里,透过墙壁上的单向玻璃,何念一看到一名警察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对面房间里,警察叫罗彬,是何朝途队里的人,而另外的男子正是李光伟。

“警官,我最近可什么事都没犯,你们找我干嘛啊?”李光伟看着罗彬说。

罗彬慢悠悠道:“别紧张,谁说过你犯事儿了?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了解什么?”

“邢凯是你朋友吧?”

听到这句话,李光伟脸上露出无奈地表情,他说道:“警官,你们不能这样啊?我承认我以前是犯过事儿进过局子,但你们也不能因此就对我有偏见啊!你知不知道邢凯出狱以后以前的朋友都不理他了,只有我接济他,可他现在出了事你们却第一个怀疑我,我冤不冤呢!”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罗彬说,“我问你,三天前,也就是九号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你在哪儿?”

罗彬说的正是邢凯的死亡时间,李光伟想了想回答道:“我去看电影了,跟我女朋友一起。”

“有人能证明吗?”

“不都说了嘛,我女朋友跟我一起。”李光伟说。

“我是问有没有其他人能证明。”罗彬道,“有票根吗?”

李光伟摇摇头,“谁没事儿留那玩意儿。”接着他又说道:“不过我手机里有买票记录,想看的话可以给你看。”

这边罗彬继续询问着李光伟,隔壁房间里,何念一看着对面的李光伟问何朝途:“这个人和吴雨尧有什么关系吗?”

吴雨尧就是两年前被邢凯和马毅当做人质的女孩。两年里,她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何念一的梦中。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没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何朝途道,“说实话,从作案动机上看,李光伟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何念一又问:“吴雨尧的亲人朋友那边呢?”

“你也知道,吴雨尧本就不是北禹人,两年前也只是在北禹上学而已。她的父母都是外省的农民,在北禹也没什么朋友了。”

“我记得她是有个姐姐的。”

“是,两年前她姐吴雨晴在北禹一家影楼上班,但吴雨尧出事后不久她就辞职离开了北禹,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时罗彬从隔壁审讯室走了过来,问道:“队长,接下来怎么办?”

何朝途无奈道:“先放人吧,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扣押他。”

“知道了。”

——

“优优,我回来了。”李光伟回到出租屋后,推门而入见到自己的女友优优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街道。听到声音的她回过头向自己走来。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回来的。”

每次看到优优性感的身材和清秀的面庞李光伟就感觉心跳加速,心中暗叹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交到这么完美的女朋友。

他迫不及待地抱住优优亲了一口,然后说道:“我都按你告诉我的说了,果然,那几个警察没有证据,只能乖乖把我放了。”

“先别急着高兴,真正困难的部分还没到呢。”优优说,“马毅才是重点。”

“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出意外的。”

优优看着李光伟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平日里不务正业,但一旦做起事情来还是很靠谱的。

另一边,何朝途带着何念一和罗彬去了燕华医院,申请到保外就医的马毅已经转移到了这里。

在病房外面,何念一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么巧啊何警官。”楚歌笑嘻嘻地说,“又见面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何念一问。

“我本来想写一篇关于你的报道,但你不同意。我只好另寻出路,转而来追踪这件案子了。”楚歌说,“不过没想到,最终还是遇到你了。”

何念一扭头看向何朝途,何朝途对楚歌说:“这位姑娘,现在是非常时期,里面那位病人你不能接触。”

楚歌说:“何队长放心,我只是想跟一下你们的办案过程而已,这也有利于为咱们北禹刑警队进行正面宣传不是吗?”

何朝途想了想,最后说:“那好吧,只是不要干扰到警方破案。”

“那就多谢何队长了。”

于是何朝途带着何念一还有罗彬进了病房,楚歌也想跟进去,但是没被允许。

马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留着囚犯们常见的寸头,眉毛很粗,脸上满是稀疏的胡茬,脸色却显得很苍白。这人有着一股市侩之气,见到警察也不见收敛。

何念一看着这个两年前被自己所捕的男人,却发现情绪很难平静下来,往事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十几分钟后,他就给何朝途打了声招呼然后离开了病房,何朝途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也没有多问。

何念一走后,罗彬问何朝途:“队长,你真的觉得何念一可以参与侦破这件案子吗?”

何朝途叹了口气说:“哎,这是他的心结,如果不让他去面对,那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一旁的楚歌听着何朝途与罗彬的谈话,不着痕迹地轻轻皱了下眉。

4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快黑了,何念一刚想回家时楚歌便追了出来。

“何警官,”她说,“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

“谢谢,但是不用了。”何念一说。

楚歌料到他会拒绝,于是又道:“何警官,谁都看得出你有心事。我虽然不是警察,但也知道办案这种事不能带有太多私人情绪,你应该多跟人聊聊,释放一下。”

何念一闻言看向楚歌,楚歌对着他笑了笑又说:“我们做记者的,倾听和交谈是本职。而且放心,我这次的报道只追踪案子,绝不会把你的事写进去的。”

何念一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吃饭就免了,你陪我走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刚认识一天的女孩,何念一确实有了倾诉的欲望。

黄昏下的北禹街头透着一股难得的静谧,何念一和楚歌沿着道路一侧的石阶漫步,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一栋待拆的废楼前,那老楼的墙皮已经脱落,窗户上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玻璃,破败的建筑在夕阳下显得十分萧瑟。而在落满灰尘的一楼大厅拐角处铺着一床脏兮兮的被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蜷缩在那里。

“这是什么地方?”楚歌问。

何念一抬手指着二楼说道:“那里,两年前那是一家少年培训中心。当初就是在那儿,我带人对马毅和邢凯进行了围捕。”

楚歌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何念一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也就是这个时间吧,马毅和邢凯慌不择路跑了进去。本来这个时间里面应该已经没人了。但是……”

“但是他们还是抓到了一个人质,对吗?”

“那个女孩叫吴雨尧,是个在这里兼职的大学生,本来也已经下班了,但是发现自己落了东西又折回来取。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被马毅和邢凯抓住了。他们要求我们放下枪让他们走,否则就杀了吴雨尧。你知道吗?马毅和邢凯虽然犯的是抢劫罪,但他们都已经是惯犯了,尤其是马毅,参与过很多次黑社会性质事件。我知道如果让他们带走了吴雨尧,她肯定会凶多吉少。所以……”

说到这里何念一停了下来,似乎不想再回忆当初那件事,楚歌却在一旁道:“所以什么?说出来吧。”

何念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才24岁,刚做了一年刑警就已经被各大媒体称作北禹神探,当时整个北禹警界都把我当传说,我很有自信,所以当时我也相信凭自己的枪法绝对能击中挟持着吴雨尧的马毅。”

楚歌小心翼翼地说:“所以你开了枪……”

“我开了枪。”何念一的声音低了很多,“我打偏了,子弹击中了吴雨尧。我的同事都愣了,马毅和邢凯也目瞪口呆,他们都没有想到我真的会开枪。这件事发生之后,整个北禹媒体都挤到了警局门口,铺天盖地的报道压的我喘不过气,当初把我捧上神坛的人,开始将我推进深渊。当时还没退休的北禹市公安局长是我的大伯,也就是刑警队长何朝途的父亲,他顶着压力开发布会安抚市民的情绪,并且宣布将我调离刑警岗位。就这样,我在郦江大道派出所做了片警,一直到现在。”

楚歌用手扶着何念一的肩膀说道:“这两年,你很辛苦吧?”

“两年了,我每周都会去射击场打靶,一遍一遍地朝着靶心开枪。但是在射击场之外的地方我一次都没有摸过枪。”何念一说完顿了顿,又扭头看着楚歌说:“你是北禹报社的记者,没理由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楚歌说,“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说出来,这件事一直压在你心里的话,会毁掉你的。”

“这是我该得的惩罚,”何念一说,“其实那个杀邢凯的凶手,应该第一个来我才对,毕竟开枪的人是我。”

“杀人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不明事理的人。”楚歌说,“真正害死吴雨尧的是马毅和邢凯,不是你。你已经在愧疚和自责中度过了两年,你已经受过惩罚了。”

何念一扭头看着楚歌,慢慢说道:“谢谢,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不用谢我,”楚歌笑着说,“你是个好警察,这座城市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这时对面楼里的乞丐突然醒了,他拖着残疾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对着何念一和楚歌做出驱赶的手势,嘴里还发出愤怒地呜呜声,似乎是害怕别人侵入他的地盘。

意识到这个乞丐精神不正常之后,何念一和楚歌也转身离开了那里。

第二天早上,何念一又去了燕华医院,值班刑警正是罗彬,他表示目前没有任何情况,而马毅也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楚歌也来了,经过昨天的一番交谈后,何念一对她有了很多好感。让何念一欣慰的是,楚歌却并没有借此提出更多的采访请求,她依旧只待在病房外面,偶尔会和罗彬交谈一下,但从来不去接触马毅。

中午的时候,罗彬要去医院食堂帮马毅买饭,便让何念一帮忙守着马毅,而楚歌则提出要和罗彬一起去。

“用不用帮你也带一份。”罗彬问何念一。

“不用,我一会儿就去警局了。”何念一说。

于是罗彬和楚歌去了食堂,没多久两个人就带着饭回来了,医院食堂的饭菜也很简单,罗彬提回了几个馒头和两样菜,楚歌只端了两份粥。

之后何念一就离开了,罗彬把饭菜送进了病房,病房里的马毅笑着对罗彬说:“哈哈,辛苦了罗警官,每天都亲自给我送饭,还真怕有人给我下毒啊!”

罗彬懒得理他,放下饭就出去了。马毅就自顾自吃了起来,然而当他端起饭盒喝了一大口粥之后,却突然感觉粥里有什么东西,吐出来后看到是一颗葡萄大小的塑料球。

马毅心头一怔,他警惕地朝病房外看了一眼,发现门口的罗彬和楚歌都没有注意里面,于是赶紧把塑料球藏了起来,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饭。

吃完饭后罗彬进来拿走了餐具,马毅假装上厕所,在卫生间里则拿出了那个塑料球,打开后发现里面塞了一个纸团,纸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马毅眯着眼睛读完了那些字,在短暂的惊讶后,脸上逐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5

晚上,病房门口依旧是罗彬在守着,楚歌来到罗彬面前问道:“罗警官,这么晚了还没有人来替班吗?”

罗彬打了个瞌睡说道:“替班的兄弟有点事儿,晚点过来。对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呢?”

“我这就走了。”

楚歌正打算离开,然而她不经意向病房里看了一眼,却被吓了一大跳。

“罗警官!人……人呢?”

罗彬一愣,赶忙推开门一开,病床上空空如也,窗户打开了,床单被拧成一股绳绑在窗边。罗彬和楚歌冲过去一看,只见在窗户下面穿着病号服的马毅正一瘸一拐地向外面跑。

“妈的这可是四楼啊,这小子胆儿真大!”罗彬说完就转身跑出去病房,同时拿着手机开始联系何朝途。楚歌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然而他们两个人离开后不久,马毅就从床下爬了出来,他迅速离开病房悄悄从另一边的楼梯口向楼下跑去。

此时的医院大院里,假扮马毅的李光伟跑到一个花坛旁,他从花坛中摸出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躲在阴影角落里借着夜色掩盖飞快地脱下病号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又将病号服团起来塞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若无其事地回到住院部走进了一楼的卫生间里。

而离开了住院部的马毅按照白天纸条上的指引来到了医院后门,那扇平日里一直锁着的小铁门今天果然开了,马毅穿过后门来到医院后面的小巷里,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正停在那里,并没有熄火。

“嘿,阿伟这小子还真靠谱!”

马毅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汽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然而光顾着高兴的马毅没有注意到,黑暗中还有另外一个人注意着他。

不久,卫生间里的李光伟收到一条短信:“他走了。”

李光伟看着短信笑了笑,然后打了个电话出去。

此时的医院正门口聚集了很多警察,何朝途接到罗彬的电话后就和何念一一起带人赶了过来,但大晚上想在这里找一个人并不容易。何朝途说道:“别担心,马毅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他跑不远。”

何念一皱着眉说:“我不是担心他逃跑,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蹊跷,我害怕那个凶手会趁机出手。”

“不会吧,”罗彬说,“凶手没理由知道马毅会突然逃跑,除非……”

就在这时,罗彬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听后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罗警官,是我,李光伟。”

“是你?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我在医院外面看见马毅了!”

“什么!”罗彬大吃一惊,“在哪儿?”

“就在医院后面,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夏利走了,天太黑我没看清车牌号。”

挂断电话后罗彬把情况告诉何朝途,何朝途立刻联系所有刑警展开追捕,不久后燕华医院附近的几条主路上都响起了警笛声。

很快,罗彬和何朝途最先发现了马毅,他们一边追赶一边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

何念一坐在何朝途的车上,罗彬驾驶着另外一辆在旁边行驶,在两辆警车前方不远处跑着的就是马毅驾驶的夏利。三辆车在北禹城西夜晚无人的街道上上演了飞车追逐的戏码。

不久,他们看到前面的马毅驾车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两辆车同时加速追了上去,然而就在快到巷子口的时候,突然里面传出巨大的爆炸声,同时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几人慌忙停车后冲了过去,只见那辆黑色夏利正在巷子中间熊熊燃烧,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震碎了每一块玻璃,三人透过红光甚至可以隐约看到那个趴在火海里的身影。

一个小时后消防队将火扑灭了,被人从车里拖出来的马毅已经被烧成了黑炭,何朝途带人检查了汽车残骸后发现车底被人事先安装了塑胶炸弹,推测是遥控引爆。

罗彬盯着马毅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扭头对何朝途说:“对不起队长,是我的过失。”

何朝途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反而自言自语道:“马毅是从什么地方弄到汽车的?”

“他应该是中计了。”何念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帮助马毅从医院逃跑的人就是想杀他的人。凶手知道在医院里无法下手,于是就假装要帮助马毅逃跑,实则是给自己制造下手的机会。”

“这么说来,那个凶手一定是马毅的熟人,是一个马毅可以信任的人。”罗彬说,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李光伟。

“马毅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却没想到是自掘坟墓。”何朝途说,“这个凶手胆子很大,而且很有心机。”

这时何朝途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后他说道:“医院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套病号服。”

“看来真的是这样。”何念一说,“马毅应该不是从窗户走的,四层楼的高度跳下来一般人不可能还跑的动。罗警官之前看到的马毅应该是别人穿着病号服假冒的,为的是把你引开,好让真正的马毅有机会逃走。”

“也就是说曾经穿过那套病号服的人,应该就是真正的凶手。”何朝途接口说。

罗彬道:“去那套衣服上找指纹和毛发,那样就能锁定凶手了。”

“但愿吧,”何念一说,他的眉头皱的很深,心里还有很多疑问。

6

第二天,警局化验室传来消息,从那套病号服上没有找到毛发,而因为垃圾桶里的脏乱环境也导致上面的指纹也无法提取。

但与此同时,法医那边却有了重大发现。

何念一赶到警局的时候才早上八点,而这边的法医已经一宿没睡了。

“发现什么了?”何朝途问,他也是早上才接到法医电话的。

法医回答道:“我们解剖了马毅的尸体,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死者的右腿骨骼是先天性畸形。”

“畸形?”何朝途吃了一惊,“怎么可能,马毅腿脚一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法医说,“这种程度的畸形,根本无法正常行走,更别说开车了。”

这时何念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飞速跑去了楼下的存放间,何朝途不明所以地跟了下去。罗彬此时正在这里做整理,何念一跑进来便问道:“车牌呢?那辆爆炸汽车的车牌在哪儿?”

罗彬愣了一下,然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找出了那乌黑一片的车牌,上面勉强还能看清号码,何念一接过车牌一看便明白了。

“这不是我们追的那辆夏利,”何念一说,“那个死者也不是马毅。”

“什么!”罗彬吃惊地说道,“那会是谁?”

三人相互看了看,一时都懵住了。这时何朝途突然说道:“其实我很奇怪。看情况马毅应该是和救他的人计划好的,可是这段时间马毅一直待在病房里没有和任何外人接触,他是怎么做到的?谁给他传的消息?”

“是啊,太奇怪了。”罗彬说,“这两天马毅就连吃饭也都是我亲自打回来送进去的。”

就在这时,何念一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昨天楚歌端着两盒粥与罗彬一起从食堂回来的情景,接着他又想到了他和楚歌在那栋废弃旧楼下面见到的那个瘸腿乞丐。

“你们有人见到了楚歌吗?”何念一突然问。

——

北禹城外的一条土路上,一辆黑色夏利正停靠在路边,马毅和李光伟人手一把铁锹站在一颗大柳树下使劲挖着坑。

那坑已经挖了半人深了,但马毅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气喘吁吁地李光伟忍不住问道:“毅哥,还得挖多久啊?”

“就快了,”马毅说,“马上就挖到了。”

“你怎么埋得这么深啊。”

“废话,不埋深点早被别人挖走了,快点挖,别废话。”马毅说。

于是两个人继续挖了十分钟左右,突然铁锹触到了一个小铁箱子,马毅大喜,他刨出箱子搬了出来,打开后看到那个熟悉的布包,那是他在监狱里惦记了两年的布包。

李光伟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布包,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金银首饰和珠宝,李光伟大叫道:“毅哥,我们发财了!”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马毅说着在一堆珠宝里翻了翻,翻出来一个黑色的锦囊布袋,解开后朝着李光伟说道:“看看这是什么?”

李光伟往布袋里一瞅,惊讶地叫道:“钻石!”

“嘿嘿,这才真正宝贝,”马毅说,“这里面有十三颗钻石,每颗都在一克拉以上,全是上等货,价值几百万!”

李光伟双眼放光,“毅哥,你太厉害了!”

马毅笑了笑说道:“哈哈,这是当年那家珠宝行里最值钱的东西,邢凯那小子,压根不知道我藏了这袋钻石。”

两个人拿着钻石和那些珠宝上了车,一路向城外开去,马毅对身边的李光伟说道:“阿伟,说实话,在监狱里收到你那封信的时候我都惊呆了,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愿意帮我越狱。两年不见你的胆识和头脑都见长啊。”

“毅哥过奖了,我也是有高人指点。”

“要说你这计划是真的够狠。先是杀了邢凯,还写下‘还债’两个字让警察觉得是有人想替当年那个人质报仇,这样他们就会觉得我也有危险。然后让我在保外就医的时候借机逃跑,最后当着他们的面上演了一场大爆炸,用替身来了个金蝉脱壳,哈哈,不错不错。话说那个替身从哪儿找的?”

“就是个神志不清地乞丐而已,没人会注意的,”李光伟说,“嘿嘿,毅哥。现在警察都以为你死了,有了这些钻石以后你就能改头换面逍遥快活了。兄弟我就惨了,现在警察第一个怀疑的肯定还是我,他们要是发现我突然不见了,估计也会四处找我的。”

说到这儿李光伟故意苦着脸。马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阿伟,你犯这么大险救我,我怎么可能亏待你?以后你就跟着我,这十三颗钻石,我分你五颗怎么样?咱们兄弟处境去国外,过神仙日子去。”

听到马毅说会给他五颗钻石,李光伟瞬间眉开眼笑,“毅哥,你真够兄弟!”

就在这时,前方小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马毅觉得她有些眼熟,待开近看清容貌后大吃一惊。

“卧槽,是医院里那个女记者,妈的,不能让她坏了咱的事儿!”

北禹报社门口,两辆警车一起停下了,几名刑警下车后快步走进报社大厅。大厅前台的小姑娘突然见到这么多刑警地走进来一下子被吓呆了,何念一走上前问道:“小姐,请问你们报社有没有一个叫楚歌的实习记者?”

“我……我帮你们查一下。”那小姑娘说完就开始在电脑上查询,很快就说道:“有的。”

“她在吗?”

“在,早上打过卡了。”

“我们想见她,事情很急。”

“好……好。”

于是那姑娘拿起前台电话打了出去,不一会儿后说道:“她很快就下来了。”

果然没多久之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迎面走了过来,一脸茫然地对何念一等人说道:“警察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何朝途和罗彬当场愣在原地,站在他们眼前的女孩,根本不是她们前两天见过的那个人。

“我前一段时间请假回老家了,今天才刚回来。”楚歌说,“不知道几位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念一深吸一口气,回想起之前和那个女人交谈过的一幕幕,慢慢说道:“原来如此,她才是幕后那个人。”

7

“毅哥,别紧张,她不是什么记者。”李光伟笑嘻嘻地对马毅说。

他们把车停在了路边,那女子便向他们走了过来,李光伟摇下车窗给马毅介绍道:“毅哥,这是我女朋友优优,之前是故意伪装成记者的,而且整个计划都是她想出来的。”

说着优优摘下了眼镜,又用湿巾擦掉了脸上的一层妆容,俨然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优优以前是专业的电影化妆师。”李光伟说。

马毅看着优优说道:“这么说之前在粥里放塑料球给我传消息的人是你了?”

“没错,”优优笑着说,“还是毅哥有胆识,这个计划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敢干。”

“不错不错,能想出金蝉脱壳这招,有两下子。”马毅说着打量了一番优优,又对李光伟说道:“阿伟,想不到你能有这样又漂亮又聪明胆子还大的女朋友,艳福不浅啊!”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李光伟得意地笑了起来,然而刚笑到一半时突然“砰”的一声,一个血窟窿出现在了他的脑袋上,子弹穿出后脑勺时带出来的鲜血和脑浆溅了马毅一身。

马毅瞪着眼睛愣了很久,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看到优优脸带微笑地站在车窗前,手里那把刚刚打死了李光伟的92式手枪正对着自己。

“你……你干什么!饶命啊!别杀我!”

优优对着李光伟的尸体说道:“亲爱的,下辈子记住,一定不要相信漂亮的女人。”说完又看着马毅,“至于你,你只知道金蝉脱壳,就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马毅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说道:“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我们当然有仇,”优优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该还债了。”

“砰!”

沉闷的枪响出现在城边小路上,很快便又消失在旷野中。

当天中午,北禹市警方发布紧急通缉令,马毅和李光伟的照片被分发到了各分局。

至于那个假扮楚歌的女子,警方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只通过医院的监控摄像头找到了照片,然而辨识度根本不够。

让警方没想到的是,几个小时后刑警队便收到消息,在北禹市城外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一辆汽车,车上有两具男性尸体,疑似被通缉人员。

何朝途和何念一等人立刻赶到现场,发现死者果然是李光伟和马毅。而在那辆黑色夏利车的前车玻璃上被人用鲜血写下了“还债”两个字。

此外汽车上还发现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的正是两年前珠宝行被抢的珠宝,而在布包旁还有一张纸,何念一拿起来后看到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杀人的人,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债是他们欠的,与你无关。

落款:吴雨晴。

——

两天后,北禹市邮局大厅里,吴雨晴伏在柜台前填完了一张邮寄单递给了眼前的工作人员。

“拜托了。”她说。

“小姐您放心,肯定安全送到。”工作人员回应她道。

吴雨晴转身离开了邮局,走到外面后却发现何念一已经在台阶下面等着她了。

“你的化妆术很厉害,妆前妆后真的判若两人。”何念一说。

吴雨晴笑了笑道:“你来的很快嘛。”

“半个小时前我们查到你在这附近刷用自己的身份证。”何念一说,“你根本就没想逃吧?不然也不可能在车里的那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你刷用身份证几乎就是在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了。”

此时吴雨晴已经注意到周围人群中埋伏了好几个便衣警察了,但她并不惊慌,而是对何念一说道:“那你猜,我为什么要特意引你过来?”

何念一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就在这时吴雨晴突然从包里掏出了手枪,同时将身边一个瘦小的路人男子挟持进了怀中。

与此同时,包括何朝途在内的便衣警察都持枪冲上前来,周围的行人见状发出惊恐的尖叫,四周立刻乱成一团。

此时的邮局门口,七八个便衣警察呈半包围状和一个年轻女子对峙着,而那年轻女子正将一个干瘦的男人控制在身前,用枪抵着他的太阳穴。那个男人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只是在不停地喊着救命。

“吴雨晴,把枪放下!”何朝途大声喊道。

吴雨晴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何念一说:“何念一,这个场景对你来说是不是很熟悉?”

何念一也拿出了枪,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吴雨晴,快把人放了。”

“你的手好像都在抖了,你很害怕吗?”吴雨晴说,“一个警察,连枪都握不稳,还怎么跟罪犯斗?”

何念一的确很怕,自从两年前误杀吴雨尧后这是他第一次重新对着犯人举枪,而且此情此景和当年太像了,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恍惚间面前挟持着路人的吴雨晴又变成了当年挟持着吴雨尧的马毅。

“难道那件事真的把你从一个神探变成一个懦夫了吗?难道你真的想让那件事毁了你一辈子吗?”吴雨晴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开枪啊!”她大声喊道,“你是个警察!开枪啊!”

何念一没有说话,何朝途却突然明白吴雨晴想干什么了。

“你在射击场练习了两年,难道为的不是这一刻吗?”吴雨晴继续说,“开枪啊,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看着眼前不停呼救的路人,何念一想到了吴雨尧,当年的她也是在马毅怀中不停地哭泣呼喊。可他当年射偏了,如果这次再射偏,他恐怕一辈子都做不了警察了。

“我数到三,如果你不开枪,我就开了,反正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吴雨晴说。

何念一回忆起自己在射击场里疯狂打靶的时光,那时射出每一枪时他想象中站在对面的都是挟持着人质的犯人。

“一。”吴雨晴开始数了。

何念一相信吴雨晴真的敢开枪,现在他没的选了。

“二。”吴雨晴的眼神逐渐冷漠,那个路人已经吓得不敢出声了。

何朝途等人都焦急地看着何念一,何念一在心中说道:“拼了”。

深吸一口气后,何念一在吴雨晴喊出第三个数之前开了枪,子弹划破空气朝着对面飞去,空气仿佛在此刻静止,何念一感觉他能听到周围每一个人的心跳声。

“砰!”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吴雨晴的右臂,剧痛使她手里的枪掉落在地,何朝途带人一拥而上将她控制住了。

何念一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枪,脸上的神情突然轻松了很多。

看着何念一终于突破心魔开了枪,吴雨晴脸上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前那个男人,仿佛又变成了她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样子。

那是两年多以前,正是何念一在北禹市最意气风发的时刻,当时在影楼上班的吴雨晴去围观对面酒楼门口的凶杀现场,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何念一。

那时的何念一开朗、阳光、正义凛然,眼神中仿佛时刻迸发着火焰,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敢于抗衡世界的力量。

吴雨晴知道,那时一种自信,一种年轻人独有的自信,或许浅薄,但十分美好。

吴雨晴看着何念一在案发现场抽丝剥茧寻找证据,三言两语便还原了案件真相。那时的她也才二十三四岁,青春里那粒爱情的种子就这样萌动了。

然而吴雨晴没想到,两个人的第一次交际会是那样的场面。

看到妹妹尸体的时候,她悲痛欲绝,又看到旁边那个一脸愧疚和懊悔的警察时,她的心更像是跌进了冰窟。

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

后来吴雨晴离开了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两年后当她回到这里准备替妹妹报仇时,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当年的北禹神探因为那件事一蹶不振,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阳光开朗,身上更是再也找不出那份自信了。

于是吴雨晴决定,她不止要替妹妹报仇,还要拯救这个几乎掉进了深渊的男人。

而如今,这两件事她都做到了。

8

两天后,燕华医院的病房里。

吴雨晴的枪伤没有大碍,再过一段时间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会有法律的审判在等着她。

何念一来看她了,一起前来的自然还有何朝途和罗彬二人,但他们都在病房外没有进来。何念一坐在吴雨晴的床前久久无言,最后只能说道:“谢谢你。”

一个警察向一个杀人犯道谢,这真的很奇怪。

“谢我什么?”吴雨晴问。

“谢谢你逼我一把,让我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了。”

吴雨晴看着眼前的男子,笑了笑说道:“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好警察,这座城市还有更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这时病房门口的罗彬和何朝途突然开始议论什么,何念一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罗彬说:“之前找到的那些珠宝,我们和当年的案件记录对比了一下,发现少了一些钻石。”

“真是怪了,”何朝途说,“难道马毅自己还藏丢了一部分?”

何念一突然想到了之前吴雨晴在邮局里填的那张邮寄单,他扭头看向病房,见到吴雨晴正面带笑容看着自己。

“念一,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何朝途问。

“啊?”何念一回过头去,“哦,没有,没什么。”

“其实能找回那些就不错了,毕竟都两年了。”何朝途说。

“是啊,”罗彬道,“两年前那个珠宝行的老板还说要给警局送锦旗呢。”

何朝途和罗彬出了病房,何念一在身后跟着他们也准备离开,就在他要走时吴雨晴突然说道:“何念一,谢谢你。”

何念一回过身看着吴雨晴,犹豫了一会儿后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帮我?”何念一问,“为什么那么努力地帮我走出来?”

吴雨晴笑了笑回答说:“这个,你不用知道。”

何念一没有得到答案,他关上门离开了病房。当空荡荡地房间里只剩下吴雨晴一个人时,她小声自言自语道:“你是警察,我是罪犯,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是秘密吧。”

此时,距离北禹市百里外的一座小村庄里,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收到了邮递员送来的包裹,包裹里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小盒子。

那信是女儿寄来的,信上说她在外面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只是太忙没有时间回去了。她说盒子里的东西不但能还了家里的债,还能让二老在城里过上好日子。

老两口打开盒子后,十三颗钻石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了炕头上,在阳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芒。

——

黄昏十分,何念一再次站在了那栋废弃旧楼前,此时的这里已经不再寂静,施工队和爆破组正在两旁做规划,这栋楼过两天就会拆了。

何朝途走到了他旁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二人就这样站了很久,最后还是何朝途先开了口。

“两年了,这座楼终于要拆了。”

“是啊,”何念一说,“其实早该拆了。”

何朝途扭头看向何念一,“局长说你已经接受回调了,你终于想通了。”

何念一点点头,“或许,这座城市真的还需要我。”

何朝途脸上满是欣慰地笑容,“这里的楼拆了,你心里的楼也终于拆了。”他说着转过了身去,最后拍了拍何念一的肩膀道:“很高兴你回来。”

何朝途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何念一自己站在那栋旧楼前,落日地余晖将旧楼的影子拉的很长,将何念一也遮盖了进去。何念一突然后退几步离开了那阴影,让夕阳照在了他的身上,在后方地上投下了自己的影子。

“我再也不会活在你的阴影里了。”他像是在对着那栋旧楼说,又像是在对着那些回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