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胜利,使得瑞王在朝中的影响,短时间内超越了靖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热打铁,来稳固自己的势力。
诸葛飞没有关注这些,几天前,从诸城寄过来了几瓶样酒,虽然整个酿酒过程还未结束,但这个阶段的酒,品质已经远超市面上所有的美酒了。
这导致老乞丐这几天一直都是醉生梦死的,萧萧正好可以歇一歇。
岳母大人之前就说过,让他们不忙的时候,就来县衙吃饭,诸葛飞每隔几天就会和她们去一次。
近来吃饭的时候,岳父大人露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做朝阳县令,要比当初做诸城县令忙碌的多,毕竟京都所在是人口重镇,每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有多少,整个县衙都忙不过来,岳父大人的清闲就显得很奇怪。
不仅清闲,他似乎还有心事,喝酒的频率比往日稍高。
诸葛飞吃完饭,在县衙里消食的时候,正好碰上许六安,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县令大人最近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岳父大人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心情都非常明显的写在了脸上。
京都水深且浑,不比诸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多一些,而朝阳县令,在满城权贵的京都,位置十分尴尬。
这次的事情起因,是他和杨县丞之间的矛盾。
原本的朝阳县令被削官之后,按照惯例,一般县令之职,会由二把手县丞暂代,而大多数情况下,县丞暂代的久了,也就会自然而然的升为一县正印。
杨县丞在这个位置上已经熬足了资历,本以为原武县令犯了事儿被撤,他就迎来了翻身的机会成为一把手,没想到陛下一道旨意,便空降了一位县令下来,他依旧稳坐他的第二把交椅。
不想做县令的县丞不是好县丞,除了诸葛飞这种安于现状,没事儿调戏下兰儿,挑好日子对白裳和小靓左拥右抱双管齐下,再就教萧萧读书,和宋小芳讨论不同美食的做法,无聊了和赵芳寻顶顶嘴讨顿打,再无聊了就连练功或者找林青黛睡上一觉就觉得已是人生巅峰的咸鱼,但凡一个正常人,都是有梦想有追求的。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位杨县丞在县衙经营多年,要论对于县衙的掌控,自然不是一个空降的下县县令能比的。
衙门里的捕快衙役,对他的话能做到令行禁止,相比与岳父大人而言,更愿意听他这位县丞的话。
岳父大人刚刚到任之后,两人其实就有了小小的摩擦,后来因为查封禁书一事,他在县衙中树立了一些威严,杨县丞才安宁了些时日。
近些日子,对方则是变本加厉,连同县衙之内的其余官吏,有了将他架空的趋势。
县令虽然是一县正印,但对于县衙之内的事务,也不能全然掌控,县丞架空县令的事情,在地方县衙更是屡见不鲜。
许六安看着他,说道:“纵使大人有心整顿,但县衙的不少衙役和官吏,都对大人的话阳奉阴违,如此一来,大人做事,自然会束手手脚。”
诸葛飞想了想,问道:“你们在这县衙里,就没有自己的人吗?”
“有。”
许六安点了点头,说道:“若不是大人早就联合了几位官员,现在就不会是两方僵持的局面了。”
僵持的局面,对谁都没好处,总有一方要打破僵局,等着别人打破,不如自己打破,至少还能掌握主动权。
诸葛飞想了想,看着他说道:“白漂兄,你这样......”
许六安听完之后,怔了怔,问道:“主动找事?真的可行?”
诸葛飞看着他说道:“你是捕头,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吗?”
许六安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
“孺子可教。”诸葛飞点了点头,踱着步子走回后衙。
许六安走出前衙,看了看院中的一名捕快,挥手道:“唐三,你过来。”
唐老三走过来,偏着头看着他,语气不屑道:“许捕头,有事吗?”
原先县令大人在的时候,他唐三才是这朝阳县衙的总捕头,现在的这位王县令来了之后,他被降为了一个班头,被许捕头取而代之,看这姓许的便处处都不顺眼。
等到县丞大人将这王县令完全架空之后,他这个总捕头,也就做到头了。
许六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帽子呢?”
唐三斜瞥了他一眼,说道:“忘戴了。”
“忘戴了?”
许六安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冷声道:“你们的形象就是县衙的形象,谁让你不戴帽子上衙的,你见过县令大人升堂不戴官帽吗?”
唐三怔在原地,半边脸火辣辣的,一个深色的掌印清晰可见。
“姓许的,你欺人太甚!”
唐三反应过来,捂着脸,怒视着他,刚刚说了一句,许六安又一巴掌扇在他另一边脸上。
“不戴帽子你还有理了!”
“你......”
“你什么你?”
“你给我等着!”
......
唐三怒视着许六安,狠狠瞪了一眼,捂着脸跑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姓许的身手太好,他根本不是对手,但县丞大人对这姓许的拥护王县令早已不满,这一次,县丞大人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撤了他的捕头!
县衙某处偏厅,杨县丞看着唐三,问道:“许捕头无缘无故打你?”
唐老三连连点头,说道:“大人,他因为属下不戴帽子就打了属下两个巴掌,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说不定,暗中就是那王县令授意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杨县丞皱起眉头,说道:“王汉升啊王汉升,忍了这么久,你这是终于向本官宣战了吗?”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件事情,他怎么和本官解释!”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杨云娜看着他,为难道:“爹,你一定要和王县令过不去吗?同朝为官,你们互相帮扶才是啊!”
“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
杨县丞看了女儿一眼,说道:“给我回房待着去,以后不要再去找那王汉升的女儿!”
他冷声说了一句,大步走出房门。
杨云娜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许久才抹了抹眼睛,缓缓走出房间。
县衙某堂,诸葛飞看着许六安,无语道:“我让你随便找个理由,你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啊,比如办事不力,消极怠工什么的,不戴帽子算是个什么理由?”
许六安平静的问道:“这不能算是理由吗?”
“你说呢?”
“我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
......
王汉升在堂内踱了两步,说道:“和杨县丞明明白白的翻脸也好,虽然会导致县衙不合,但也不能再让他继续使绊子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衙役走进来,说道:“大人,杨县丞来了。”
诸葛飞退至后堂,杨县丞便从门外走进来。
王汉升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奉凯找本官,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
杨县丞不咸不淡的说道:“可许捕头无故殴打下属,王大人不管不问,本官倒是要问个清楚。”
王汉升淡淡的说道:“这道命令是本官下的,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县衙,衣冠不整者,有损县衙形象,会让外面的百姓怎么看我们,会让其他官衙怎么看我们,县衙是个讲规矩、有礼制的地方,如果任何人都像他这样,我等还如何御下?”
杨奉凯目光望向王汉升,质问道:“王大人是何时下这道命令的,本官怎么不知道?”
王汉升看着他,沉声道:“本官下什么命令,难道还要经过杨县丞的同意不成!”
杨县丞一时语滞,他也没有想到,王汉升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替许捕头脱罪,看来这件事情,背后便是他在指使了。
“自然不用。”
杨奉凯看着王汉升,说道:“只是,县令大人若是有什么命令,也该和诸位同僚商议商议才对,这样才不会落得一个独断的名声。”
王汉升挥手道:“此等小事,本官能够做主,何须劳烦他人?”
杨县丞深深的看了王汉升一眼,说道:“既如此,下官先告退了。”
打了一个杨县丞的狗腿子,最多只是在心里出出气而已,要想夺了他的权,打散他的盟友,还要让县衙上下都服服帖帖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诸葛飞和许六安站在廊前,诸葛飞道:“你要找事,也不能这么明显,因为别人没戴帽子就揍他,他不服气,其他人也会觉得你仗势欺人,你可以交给他一件差事,这件事情他要是办不好,你就抽他,他要是办好了,你就再交给他一件差事,总有他办不好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再抽他,想怎么抽就怎么抽,有理有据,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你..懂了吗?”
许六安想了想,点头道:“你太坏了。”
唐三站在院子里,听着廊下两个人的对话,捂着肿胀的脸,身体直哆嗦,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这不是唐班头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许六安一转头,看到唐三,撸起袖子说道:“县衙的事情这么忙,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发愣,是不是消极怠工想偷懒......”
???
唐三一拍脑袋,说道:“许捕头,我忽然想起来,河沿村还有一桩纠纷案子,我马上去协调......”
朝阳县虽地处京都,但其实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大事。
一来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要案大案发生的概率很低,即便是真的发生了,上面还有京兆府和刑部,上头没有安排的时候,县衙里平时也就调节调节邻里纠纷,抓抓小偷盗贼,或者充当城管约束下小商小贩而已。
这些事情,衙役捕快们并不上心,又不是什么人命大事,在外东奔西跑,哪有坐在班房里喝茶舒坦?
可这两日,事情却发生了些许变化,县衙中某些捕快,宁愿奔波在外,也不愿意坐在班房享福。
至少在外面,不会因为没有戴帽子,坐姿不正,放屁太臭就被惩罚。
两天时间,原本属于杨县丞一系的班头,全都被换了下去,原因更是五花八门,像什么办事不力,消极怠工,进门先迈左脚,走路低头等等等等......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县令大人在对县衙进行清洗,杨县丞联合几位佐官,暗中给王县令使绊子,没想到王县令比他们更加干脆,一点面子都不给杨县丞留,他在县衙中的班底,两天的时间之内,就被清洗的差不多了。
对于这些,杨县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毕竟王县令是一县正印,这些衙役的调动,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无非是他愿不愿意和杨县丞彻底撕破脸皮而已。
以前的衙役捕快还敢对王县令的命令阳奉阴违,这两天有谁敢忤逆,立刻就是一顿板子,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得擦亮眼睛,一不小心,就被王县令用来杀鸡儆猴了。
唐三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进来,看到许六安时,身体下意识的便是一个哆嗦。
他和许六安保持一定的距离,说道:“许,许捕头,那小贼已经抓到了。”
“动作挺快。”
许六安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帽子......”
“我戴了!”
唐三脸色一白,急忙摸了摸脑袋,说道:“我戴了的!”
“别紧张。”
许六安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帽子,说道:“下次记得,别戴歪了。”
唐三连连点头:“是......,是,属下一定记得!”
许六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可能要多跑些路,你心里有个准备。”
唐三现在宁愿在外面奔波也不愿意回县衙,心中一喜,问道:“都是为朝廷做事,多跑些路没什么的......”
“那就好,其实也没有多少,也就千儿八百里,你记得多备几双鞋。”
......
自唐三唐班头因走路不小心摔断了腿,县衙内几个重要部门的班头,就没有一个是杨县丞的人了。
虽说这些衙役捕快在县衙里没有什么地位,只有办事跑腿的时候才能用得到,但仅凭杨县丞一个光杆司令也不行,他所下的命令,总要有人施行,总不能任何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这一次他的心腹全都被换掉,以后在县衙里可谓是两眼一摸黑,举步维艰。
县丞衙。
一名官员看着杨县丞,问道:“杨大人,这次王县令将你我的人都换掉,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我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杨县丞放下茶杯,说道:“郑县尉稍安勿躁,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王汉升真以为,这朝阳县令的位置是这么好坐的,我们先静观其变,他得意不了多久。”
郑县尉想了想,又道:“杨大人,这位王县令,在京中似乎也有些关系,他那位女婿,更是新科状元,在翰林院供职,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杨县丞看了他一眼,说道:“郑县尉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太晚了吗?你我还有后退的余地吗?”
郑县尉叹了口气,说道:“如此下官便不再多言了,下官告退。”
郑县尉离开之后,杨县丞重新端起茶杯,片刻后又放下。
因这两日县衙里发生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阴沉之余,又有些无奈。
他到底只是一个县丞,虽说在县衙已经经营了十几年,但还是低了正印县令一头,强行去抗衡王县令,还是力有不逮。
和王县令翻脸并非他自己的意愿,但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情,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呢?
他走出衙房之外,说道:“备轿,本官要出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