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飞的病假申请,在韩侍郎和贾尚书签名存档之后,就正式生效了。
回到度支衙和陈郎中打了一个招呼,他便离开了户部。
陈郎中对此自是喜闻乐见,诸葛飞在度支衙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但这个下属,他这个上官可得罪不起。
况且他离开京都这段日子,度支衙在对方的带领之下,不可思议的完成了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衙中官吏敬他服他,他这个郎中反倒是多余的。
度支衙的小吏,纷纷走出衙门送别。
诸葛主事在度支衙的时间虽然不长,却用他的学识和胸怀,折服了衙内绝大部分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走以后,他们又要从山珍海味,跌落回萝卜白菜了......
诸葛飞的离去,使得户部郎中之上的官员都松了口气。
只要他在户部一日,所有比他官职高的人,就得提着一颗心,说不得哪一天,就会在他的战绩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诸葛飞本就是户部一位多余的主事,他的离去,只在户部掀起了一些风浪,整个京都,依旧平静如初。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一如众人不会注意到,在某天深夜,京都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十余骑由皇宫奔出,隐秘的出了京都直奔冀州而去。
自正式入职翰林院以来,诸葛飞还是第一次这么清闲。
当然,虽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做,但他却没有让自己闲下来。
早就想和老乞丐学识毒下毒之法,不一定用来害人,但起码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轻易中招。
此时距离他休假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京都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但朝廷快马派出去的密谍,想必早已抵达冀州等地,若是行程顺利,现在怕是已经启程回京了。
京都的百姓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百官上朝下朝,没有人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背后,已经酝酿了一场腥风血雨。
不用上班,每天除了练功学习之外,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悠闲中透着惬意。
大半年的功夫,岳老六王饱墙他们已经将京都的乞丐都整合到了一起,乞丐们从松散一团,变的有组织有纪律,当然,有组织的乞丐还是乞丐,他们暂时派不上什么大用,诸葛飞也没有用到他们的地方,就暂且让岳老六王饱墙他们自由发展。
老乞丐带着萧萧出去了,说是要带她历练三日,学习一些野外生存技能。
老乞丐早前就教给了琴棋书画以及诗酒一项合击之术,无论是两人三人,还是五人六人,都有不同的阵法招式。
几女虽然没有什么武功底子,但舞蹈底子不俗,竟也学的飞快,她们六个人联起手来,就算诸葛飞不动真格的应付起来都有些吃力。
以此来看,假以时日,当她们小有所成之时,保护三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况且三女也多少学了点防狼功夫。
他正坐在亭中看着老乞丐随手扔给他的一本毒经,夏侯淳从外面走进来,走到他的身边,神神秘秘的说道:“我昨天晚上梦遗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红,不过并不是害羞,明显是激动。
梦遗是男生青春期之时的正常表现,可对夏侯淳来说,却犹如是铁树开花头一遭。
折腾了近一年,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儿男人的样子,无论多么激动和高兴都不足为奇。
诸葛飞拱手道:“恭喜恭喜。”
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恭喜别人梦遗,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
夏侯淳激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晚上颐香苑酒宴,你等我一会儿,我过来找你,我们一起过去。”
诸葛飞没想到夏侯淳一个人激动还不够,居然要摆酒庆祝,摆酒庆祝这种事情的,整个京都,不,整个夏国,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夏侯淳分享完这个消息,离开之后,兰儿从外面走进来,将一封请柬递给诸葛飞,说道:“大宝哥,这是瑞王殿下的管家送来的。”
诸葛飞打开请柬,才明白今天晚上是瑞王的饭局。
近几个月,瑞王可谓是春风得意,活动颇为频繁,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舆论导向都偏向他。
晚上反正没有什么事情,去颐香苑吃顿饭也好,吃完饭正好再去干姐姐那里坐坐...
颐香苑。
诸葛飞和夏侯淳进来的时候,瑞王亲自起身相迎,热情道:“诸葛大人,夏侯都尉,你们来了,快坐...”
瑞王身边最近的两个位置,是留给诸葛飞和夏侯淳的。
席间的其他人,诸葛飞大部分都见过,但也只限于知道他们的名字,具体并不知他们是哪家哪户的。
不过,瑞王的主要支持者便是京中的权贵,想来这些人的父辈家族也都不会简单。
席间推杯换盏,瑞王作为主人,自是被敬了不少酒,酒过三巡之后,瑞王放下酒杯,有些郁郁的叹了口气。
有人诧异的开口道:“殿下如今风头正盛,赢得了不少朝臣的支持,稳压靖王一头,殿下又何故叹气?”
瑞王再次将杯中斟满酒,说道:“本王虽暂时取得了一些优势,但靖王并没有伤筋动骨,有曹家做支柱,他们在朝中的党羽众多,几乎遍布六部,本王远远比不上他。”
有人开口说道:“殿下无须烦恼,曹家的党羽,还不是这么多年慢慢拉拢而来的,殿下如今在朝中的声望一时无二,曹家和靖王却是节节败退,朝臣都是聪明人,只要殿下付出足够的诚意,他们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瑞王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
那人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靖王能收买他们,我们为何不能?如今靖王低迷,正是殿下招揽人心的好时机,殿下何不许之以重利,从六部中争取一些人过来,为我们所用?”
“重利?”
瑞王闻言,嘴角抽了抽,目光隐晦的看了诸葛飞一眼,面露犹豫之色。
那人急忙道:“殿下,这世上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选得好,我们前期投入的,都能赚回来......”
瑞王想了想,似乎是有所意动,说道:“那依你之见,六部之中,我们应该拉拢谁?”
那人仔细想了想,说道:“礼部是曹家的后花园,我们插不进去,况且,拉拢礼部的人也没有什么用,兵部都是将门,拉拢不来,我们也不敢拉拢,工部和刑部没有拉拢的必要,要拉拢,还是要拉拢吏部和户部,只要殿下能拉拢下一位侍郎,以后做事,便会方便许多。”
瑞王自是知道,若是吏部和户部能有人站在他这里,无疑是天大的喜事,但这两部的侍郎,实权还在其他各部尚书之上,又岂是那么容易拉拢的?
他看着那人一眼,问道:“户部和吏部,还有谁能拉拢?”
“殿下,户部和吏部四位侍郎,宋家便占了两位,但宋家向来不涉党争,不好说话,但户部侍郎韩朗,却是一个极好的拉拢对象,韩家在京都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也不是靖王一系,若是殿下能够争取到他,对殿下以后的大事大有裨益......”
“此人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瑞王忽然看向诸葛飞,问道:“诸葛大人如今就在户部,不知和这位韩侍郎能不能搭上话......”
诸葛飞一口饭菜还没有咽下去,瑞王便立刻道:“户部地位非凡,本王不能亲自出手,还需麻烦诸葛大人,本王明日便准备一份厚礼,诸葛大人可先试探着帮本王拉拢韩侍郎......”
诸葛飞终于将饭菜咽下去,开口道:“殿下,这......”
为瑞王出主意的那人说道:“只是传个话而已,诸葛大人不会也要拒绝吧?”
诸葛飞左右四顾,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望着他,瑞王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期许,他此刻要是拒绝,没有一个能够服人的理由,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这件事情,暂时还是机密中的机密,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他喝了口水润润喉,看着瑞王等人,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试试......”
......
瑞王显然是对在六部中无人可用而烦心已久,第二天一早,就命人送来了大批的礼物。
从掌握的实权来看,一个户部侍郎的重量,还要超过另外的几部尚书,户部经常和钱粮打交道,只要稍动手脚,现在送去的礼物,来日定会加倍的赚回来的。
但瑞王这次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
且不说户部右侍郎韩朗,本就是靖王的暗子,不可能为瑞王所用,就算不是,一个即将被双规的户部侍郎,根本没有拉拢的必要。
现在的韩朗,其实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碰还好,谁碰谁倒霉,可惜瑞王不懂这个道理,在这颗炸弹爆炸之前,诸葛飞也不可能对瑞王透露分毫。
诸葛靓看了看院中的几个大箱子,问道:“大宝哥,这些东西怎么办?”
诸葛飞想了想,说道:“全都抬到库房里去。”
夏侯淳一大早就跑过来,分享他成为真男人之后的第一次XX感后喜悦,从此也成功的摘掉了早上起不来的帽子。
他看着下人们将箱子搬去账房,诧异道:“瑞王的东西你也敢私吞?”
诸葛飞打开几个箱子看了看,摇头道:“瑞王还是有好东西的,这几次送的礼物还一次比一次轻,太吝啬了,如此难成大事啊。”
夏侯淳看了看他,思考片刻,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诸葛飞看了看他,双手合十摇头道:“阿弥托佛,施主你想多了......”
......
清晨,有京都百姓推门而出,刚刚迈出一步,忽有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一队骑士从他身前的街道上狂奔而过,他虽来得急闪避,却还是吃了一嘴灰尘。
京都街头,纵马狂奔,最低也要杖刑二十,那人连“呸”了几声,抬起头看了看,怒道:“他奶奶的,赶着去投胎啊!”
不多时,皇宫之中,夏皇手中拿着一份奏报,脸色阴沉至极。
一名皇城司密谍单膝跪地,高声道:“回陛下,臣等已经查明,冀州、幽州,云州三州赋税账目造假,已有数年之久,户部右侍郎韩朗,勾结三州刺史,侵吞三州赋税钱粮,全都折算成白银,达一百八十余万两......”
夏皇一巴掌拍在桌上,沉声道:“好一个户部侍郎,朕让他做户部侍郎,不是让他把国库里的银子放进自己腰包的!”
“凌风!”
夏皇低声说了一句。
凌风出列,躬身道:“臣在。”
“立刻捉拿户部右侍郎韩朗,着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一定要将此案,查一个水落石出!”
夏皇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朕要将躲在背后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
“遵命!”
......
户部。
诸葛飞离开已有十数日,户部依旧如往日般忙碌,自陛下养成了时不时的微服私访习惯后,京都的各大官衙,就鲜有偷懒懈怠的事情发生了。
户部右侍郎韩朗走进值房,目光望向另一张桌旁的时候,表情一怔,左侍郎宋世美向来勤快,如今上衙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居然还没有来,实在是奇怪。
他在自己的桌旁坐下,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宋世美才姗姗来迟。
他手中拎着一个纸包,打开之后,立刻便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气。
宋世美指了指纸包中的糕点,对韩朗示意了一下,问道:“我女儿亲手做的糕点,韩大人要不要吃点?”
韩朗闻了闻香气,捏了一块糕点,尝了尝之后,赞叹道:“宋大人爱女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手艺,实在是让人惊讶,更是每顿午饭都为宋大人亲做亲送,着实让人羡慕啊!哪像小女年方已十八,至今却未曾下过厨房。”
他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接着赞叹道:“颐香苑闻名京都的那几样糕点,本官也都尝过,令女的手艺,在我看来,还在颐香苑那些名厨之上......”
宋世美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些吃不下了,韩大人喜欢吃就多吃点,不然怕是会浪费。”
韩朗笑了笑,说道:“浪费粮食不好。既然这样,本官就不客气了。”
他捏起最后一块糕点,遗憾道:“如此美味,若是以后不能时常吃到,该有多可惜......”
他话音刚落,便有数道人影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凌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奉陛下之命,捉拿户部右侍郎韩朗归案,韩侍郎,跟我们走吧。”
韩朗见此,面色一变,急声道:“凌统领,敢问本官所犯何罪,你这是什么意思?”
“冀州、幽州、云州......”
凌风说了一句,看着他,问道:“韩侍郎,还要我再继续说下去吗?”
韩朗身体剧震,瞬间面无血色,手中的最后一块糕点掉在了地上。
凌风挥了挥手:“带走。”
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
“慢着。”
韩朗抬起头,仿佛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声音更是沙哑无比。
到底是户部右侍郎,多年身居高位,身上自然有着某种气质,见他开口,几名侍卫的脚步顿住。
“还剩一块糕点,不要浪费。”
他从地上捡起最后一块糕点,放在嘴边吹了吹,缓缓将之放进嘴里。
他看了看站在那里,平静看着他的宋世美,转过头,说道:“本官自己走。”
几名侍卫看着凌风,凌风扬了扬手,跟在韩朗的身后。
户部,自宫中禁卫来到户部衙门的时候,便有不少人本能的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又见韩侍郎面如死灰的从值房内走出来,众禁卫跟在他的身后,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极度震惊之色。
韩朗便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走出了户部。
半个早上的时间,户部右侍郎韩朗被禁卫从户部带走的事情,虽然没有传的满京皆知,但各大官衙、高门府邸,却在第一时间都得到了消息。
韩朗被带走的原因暂时还无人知道,但所有人都清楚,一旦陛下出动了皇城禁卫,事情便非同小可,韩侍郎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礼部。
礼部尚书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房内传话的官员从未见过尚书大人如此失态,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出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曹锦程才缓缓开口。
“是,大人。”
那官员如蒙大赦,立刻推了出去,顺便将房门关上。
房内,曹锦程双手紧紧的握着衣襟下摆,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隐藏很深的惧意,抑或是..悔意。
......
“这么巧!诸大宝这厮果真是忽悠我”
安国公府,休息在家的夏侯淳得知这个消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低声骂了一句。
夏林看着他翅罗着的上身,问道:“小公爷,还按吗?”
“按个屁!”
夏侯淳匆匆穿上衣服,说道:“去找诸葛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