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时间

夜色渐浓,冬日的晚上很是寒凉。

邢夫人让人送走女儿后正打算继续翻看账册,刚把册子拿在手中还没来得及看,搭眼瞧见了有个小人儿捏着东西气喘吁吁跑进屋。

“唉哟,你可慢点儿,别摔着。”邢夫人赶紧把账册撂下,眼看着自己离得远,招手让门边儿站着的丫鬟去扶:“怎的又回来了?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贾珃扭着小身子冲进屋中,气喘得厉害,暗道自己真得练好身体才行,口中道:“母亲,你屋外窗下的几盆花枝子哪里来的?”

这问题问得突兀。但看女儿说话行动都利索不少,邢夫人喜上眉梢,回答时尤其耐心:“从你琏二嫂嫂处要的。她说还不到开花时节,等过了春有花苞再送我。我却想着从未开花时就养着更好,便直接要了来。”

因只有花枝没有花和叶,倒是上面沾了的味道散出来,使得贾珃闻出。既是如此,那王熙凤的屋子里也该沾了这味儿才对,太淡了她才没留意。

可惜的是她之前去往王熙凤处并没有把药蛊王放出来,是以药蛊王的“记忆”里不存在这种味道,在尸体处自然没能认出。

贾珃早便觉得那俩丫鬟媳妇子的背后应有主子在支使着。有了这一层干系,明儿少不得要去那边再跑一趟。便道:“母亲我明儿想去找林姐姐她们顽,可使得?”

邢夫人本不欲和那边多走动。无奈女儿喜欢,她就认真思索了下,终是点头。

既能够见到林黛玉又能够找一找尸体线索,贾珃自是高兴的,不由露出个畅快笑容。

邢夫人暗中松一口气,觉得自己答应孩子是对的——她没有亲生的孩儿,自然没有与孩子交往的经验,只能斟酌着来。

还是王善保家的告诉她,哄孩子需得顺着孩子脾气才行,她今晚试了一试果然有用。

等贾珃走后,邢夫人看迎春还杵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暗恼这庶女没眼力竟不知悄悄走了留她们母女单独说话,于是口气不善:“你且去吧。顺便帮我把王善保家的叫来,我有话问她。”

迎春不知她不悦什么只能点点头应下。

迎春出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五妹妹正和丫鬟们说话。明明还是小娃娃,却小大人般地背了手,很有种主子做派。虽说傻了点,倒比她还有派头些。

迎春不由笑了,走过去问:“妹妹在做什么?郭妈妈去哪儿了?”

说出口,她看那春枝快速瞥了她一眼,便有些后悔。往后五妹妹是母亲嫡亲的女儿,非她这般可比。母亲待她素来不亲厚,五妹妹要做什么,怎是她这“外人”可以过问的。

偏话已说出口。

迎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垂了头绞着帕子。恰听到夏叶说:“那藿香正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五姑娘问这作甚?”

“郭妈妈先去我屋里铺床了。”贾珃先答了迎春的话,方与丫鬟道:“我身子不好,今儿在荣国府里听人说起来各种药材,听人提到‘藿香’一味时,有个婆子说母亲身边有个这名儿的丫鬟,就想问问。”

夏叶正要说时,春枝扯了扯她衣袖,又朝迎春努努嘴示意二姑娘在,可别乱说话。

那夏叶就闭了口,拉着贾珃打算回屋去。

谁知贾珃身子轻盈小巧忽而往旁边一跳躲了开来,绕到迎春身后,拽着迎春衣裳后摆笑嘻嘻说:“我要跟着二姐姐。我要跟着二姐姐。”

俩丫鬟自然不肯,好说好劝地想要让她先回屋。贾珃躲在迎春背后左右闪着,并不让她们捉到。不一会儿,俩丫鬟额头冒了汗。

王善保家的听到动静撩开帘子,站门口喝问:“怎的这般闹腾?倒是扰了太太休息。”看到贾珃也在,不由愣住:“五姑娘还未回去么。”

“我想到二姐姐屋里坐会儿,二姐姐没反对,可春枝夏叶不肯听我的。”贾珃露出可怜巴巴的愁容:“王妈妈,不知二姐姐的屋子我可去得?”

王善保家的冷厉眸子就朝丫鬟们扫了过去。

春枝心中暗惊,知道王善保家的是夫人极其看重的,若她对她们有了偏见可就麻烦了,忙道:“那是姑娘听错了,我和夏叶商量着去帮郭妈妈呢。”死拉硬拽地把夏叶给拐到了一旁。

夏叶小声抱怨着。春枝便解释了一二,又道:“也不知姑娘是不是故意把王善保家的招来的。”

“怎么可能。”夏叶断然否定:“她是个傻的,哪有这份心。”

春枝想想也是遂不再多谈。

贾珃乖乖地跟在了迎春后头走着,还不时回望一下门口的王善保家的,露出怯生生模样。

半途上,迎春想到方才这个妹妹的作为,思量着妹妹是个单纯和善对她好的,便拿了帕子半遮着嘴问:“你想知道那藿香的事儿?”

“正是。”贾珃忙道:“姐姐可听说过她?”

迎春看四处没旁人,且妹妹懂事也在小小声说话,就笑道:“何止听说过,我还经常见到她。不过她最近好似回家探望了,并不在这儿。你若想见她,恐得等她回来。”

“她回家探望的事儿,是谁准的?她亲自与太太说的么?”

迎春想了好半晌:“倒也不是。我记得前些日子去荣国府与妹妹们玩,我衣裳湿了去内室擦干。隔着帘子听平儿与琏二嫂嫂说,琏二哥与大太太说藿香要回家一趟,事出紧急,拖了他与大太太禀一声。”

又是王熙凤和贾琏那边!贾珃脚步微顿:“二姐姐可还记得究竟是哪一日的事?”

“就前儿或者大前天,左不过那两日。”迎春道:“因着林妹妹即将到府,祖母这两日时常叫了我们一同过去用膳,再准备上迎接林妹妹的各种物件,来来回回都是人,这才有小丫鬟不小心洒了漱口水到我裙子上弄湿的。”

时间倒是对得上。贾珃暗想。只不清楚那藿香的死是在贾琏禀了邢夫人之前还是之后。若是之前,那么贾琏的嫌疑极大。若是之后……王熙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