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又来了,既然是门关,那就有条条框框的局限。在有些人事上,这是一道窄门。给人的空间很小,非常看重人的沟通能力。怒生如果在这,肯定会说我一个铁山靠就什么都搞定了。可直接把门撞烂了,还沟通个屁呀!
杨蓓会说,静中有个争,在冷静之中沟通。如果有什么问题无法解决,就不要去说。以大悲之心看世界,得知我幸失之我命。
思娣会说,不,思娣什么都不会说。思娣的智慧就在于她不需要说,因为她相信,相信很多别人不相信的,她很悠然自得。
忧老头会说,人太要脸是活不下去的。
武荆会说,哎呦,我说命运呀,哎呀~
鸡毛道长会说,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
老和尚会说,佛本无相,积德为上。
马箜梅会说,羸弱当自强。
最后,他想,那都不是他该说的话。既然病毒来了,又待了。那么不管这段时间它带给我们多少负面,多少郁闷,多少伤害,都是既定事实。对他而言,对喜欢自我感动的小港子来说,也只有通过自我感动这一道门,去沟通去诠释。
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说句什么。
可能是文化不高,笔力太差。还是想象力不足,自我感动不够劲。
然后他突然想到如果是病毒,会怎样说这一句话。那个招呼他为“小孙子”的狗毒西,会怎么说这样一句话。
他不得不用一种更宏观的视角去看待病毒,毕竟这玩意已经有几十亿年的历史了。几十亿年是什么概念,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山顶洞人迄今也不过几万年。
没有七情六欲,没有食色性也,没有诗词歌赋,没有真人、脱口秀。
这几十亿年的漫长岁月,病毒是怎么度过的。他想姑且不论这个病毒是不是旨在考研,既然你这个病毒来我们人类身上盗取了这么多情绪的知识点。那就让你这么没了,也太便宜你了。
身为人类的一员,小港子想,既然已经被这病毒连下七城,那么最后的底线就是他这座城池了。城里的毒想得道升天,城外的他想攻病毒心。但攻心是兵法里最顶级的存在,只有知己知彼才能施展开来。
连续几日,他在网上翻找搜索,所有相关病毒的信息全不错过。但毒族实在太庞大了,天花、狂犬、嗤之以鼻的艾滋、闻风丧胆的埃博拉。除此以外,还有数不尽的较生僻冷门的四千多种病毒,这还只是已知的。毕竟全世界最多的病毒是数量高达10^31个的T病毒,小港子的数学不好,但他也知道一旦涉及到次方这种单位,那就是要用沙子星辰做形容比喻了。
而且这T病毒还是来自于咱们人体的,因为是友军所以也叫噬菌体。据说在大海里面,每分钟就有一大批细菌被T病毒灭种。换算成人类军队,这就是元唐汉秦的集合体,凯撒彼得拿破仑亚历山大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如此强大的特性和能力,让小港子不由得更加好奇起病毒的发家史,或者说它们的故事。
传说在三十八亿年前,生命的最初形态就是一小段RNA,这个RNA不管是本身还是存在的意义都是遗传信息。就是说咱们现在会遗传给下一代的秃头、肥胖、雀斑,这种闹心事早就在三十八亿年前就有了。
后来在这一小段RNA基础之上,才有了越来越多的RNA,组成了一截又一截咱们自以为是的DNA。而病毒的扯就在于丫躺平了,在生命一开始进化的时候就躺平了。你就这么想,你和你发小刚上幼儿园,丫就开始抄你作业,一直抄到你考研。风雨无阻,三十八亿年始终如一日。有时候丫抄完作业,还要倒打一耙,不能和家人拥抱,隔绝空气戴上口罩,把群居动物的人类生生折磨成孤家寡人。
你说不让这发小抄吧,这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毕竟从小到大玩泥巴,丫主打的就是一个知根知底。比你强可能够呛,弄你就跟玩一样。
稍微对这“发小”研究深入一点,你就会忍不住的反思自己,说咱们人类这样的无序扩张,会不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病毒。这到了最后,还是你里外不是人。
到这,小港子更恨这些个病毒了。可是他又看到了一篇关于噬菌体的科普文章,说咱们每个人肚子里都有十几万的噬菌体在咕涌。他想,我讨厌病毒,那不就等于讨厌我自己吗?且说这病毒也有不少友军的,就全都是小鬼子,那小鬼子里也有好人呀。
他大手一挥,自言自语道:一棒子打死,不行!姑息养奸,更不行!
他认为,态度很重要。对待友毒要拥抱统一战线,对待敌毒要有备无患枕戈待旦。确立了这一点后,他思考起“喜毒”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叫那个狗东西为“喜”毒呢,他也不知道。可能是那狗东西带来的那些不属于他的七段记忆里,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感,所以才叫它“喜毒”。
首先,喜毒没有让人感冒发烧,没有头疼脑热。没对人类肉体造成实质性伤害,那么在这一点上是过了关的。在心理层面上,也许产生了不同的刺激,进而对事情的进展生成某种助推。
但只看结果的话,不论是怒忧惊,还是思悲恐。最后都是走向了一条相对向上的道路,尽管不那么完美,遗憾累累。但这不就是生活么。
小港子想,这些人里,最惨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毕竟谁的结局也没像他这样,救父出局,被父刚鼻。最后气急败坏一纸断绝书,恩断义绝多年情谊。想到这,他暂停了思绪长跑。宾馆墙上的艺术画框晃了又晃。隔壁的哼了又哼。窗外的月光云开云掩,断了又续。
可过了一会,他又推翻了自己最惨的理论。心想最惨的明明是武荆呀,还有比这货更傻叉的人么?然后他想,其实看上去终成眷属的忧老头也未必就真如看上去的那么幸福。回归关外以后,他和小君要面对更大的挑战,家人的不理解,传统的排斥。高昂红旗带给他们底气,但对于生活,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他咂了咂嘴,对婚姻的恐惧又增加了几许。他想努生是幸运的,要是和杨蓓这个女强人走到一起,还指不定多惨呢。
把几个男性都想了一遍,他发现他简直不要太幸运。起码他现在可以放开手追逐梦想了,尽管那是拉扯二十多年以后的结果。窗外起了一阵风,卷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抽烟的他忍不住抖了个机灵。
病毒呢?病毒大部分的时间不就是蛰伏嘛。它们在蛰伏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拉扯呢,抄不了作业的那些日子里,它们会不会孤单寂寞空虚冷,会不会也痛苦呢?
他想过凭借他的笔力,套一篇击鼓骂毒还不算难事。但摸过这样的历史脉络之后,他发现那病毒好像也没叫错,几十亿年的历史了,叫他个“小孙子”也算是拉高了几千万辈儿的辈分了。
没亏,还占了便宜。
那么人类的情绪算是什么特别大的机密么?喜毒说它们准备闭关修炼,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再搅的人间天翻地覆,哆哆嗦嗦。利用人类的情绪,真的能达到这个效果么?
想到这,他有点不寒而栗。可马上他又觉得自己是和武荆一样,神神叨叨导致自己虚惊一场。现在的大环境是什么大环境,那就马上要进入只剩比谁更不惨的地步了。就算病毒不来搅,咱们就不乱了么?
要是不乱,他也不会和他爹断绝关系了。
最终他把问题的核心定为情绪,这个喜毒攫取的人类核心之机密。
这个东西是一团乱麻,纠纠缠缠一大团。
如果情绪变成人,怒应该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二十啷当岁,会炒股,喜欢鲜艳的事物。也应该有一定的欲求,但未必是那种明目张胆的花贼,闷骚的可能性更大。
忧当然是个老头,桀骜不驯,忧国忧民。看上去精力无限,老而弥坚。其实孤苦伶仃,老无所依。
思是个特别的存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纯爱。但话说回来,这样单纯寄托相思,毫无杂念的女孩又有好多。所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悲怒相生,悲中也应当有怒,不过暂时被悲凉掩埋住。那悲从何来,当来自于失望。
恐惧十之八九来自生老病死,其中的“病”上承衰老,下接死亡。如果得了病,那将会直面死亡。如果没得病,那就等待衰老。如果还没衰老,就得了病,那就越级保送面对死亡。
惊大部分都是虚惊,其实自己吓自己的居多。但气惊则乱,乱了之后就会失控,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执该是一位老奶奶,涕当为小孙子。执着的人感觉不到自己执着,自我感动的人感觉不到自己自我感动。而自我感动也是执着,执着的人才会被自己感动。它们不分彼此,我中有你。
人有九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执涕。其中,怒忧思悲恐惊执涕,皆为负逆。能对抗它们的,只有喜。
那么这最后一喜,留给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