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阿数算是青梅竹马,虽然我也经常忽略这点,但认识了长达十多年的我们,确然也是相熟得不能再熟了,其实我最是人群中与他相识的人了。
四五岁时他很粘我,许久没去找他,他就会又闹又叫,然后甩给我一天的脾气,不过他也小孩子心性大,这点事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
“阿数,我一会儿要跟外婆去菜市场,你陪我一起吧,因为太无聊了。”
这话好似我多么离不开他的模样,尽管他很爱干净,菜市场很乱,可阿数还是屁颠颠儿的同我一起去了。
我和外婆外公住在一起,很少才有机会见到父母,所以阿数能算得上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了:我们一起坐秋千,虽然是别的小区的,一起去看春天,一起得到老师的赞扬,一起看着大人们推打着麻将抽着烟——我认为日子就这样了,世界就这么大,我和阿数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在第二年,实质上我也记不得是与阿数认识之后的第几年了,我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妈妈来接我,请我去吃老冰棍,让我给阿数也买一根,但阿数说他不吃,于是我就享受了两根。
那时太阳还没落山,从学校到家的路上,白光璀璨,阿数静静地同我走在一起,前面是一群大人在聊着天。我们好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又好似爬上了很高很高的坡,冰淇淋在一点点的融化,然后阿数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不走了,但也没有说话,我感觉他似乎是静静的看着什么,可能是我,也可能只是在发呆。
我说明天晚上约好去他家去看电视,但我不好意思直说,询问的委婉。他说好,可声音微小的几乎不可闻,我们告别转身,忘了说一声再见。
因为我没曾想过会就这样分别,那天之后我被接回去,同爸爸妈妈一起住。可我还不知道再见的概念是什么,再见了,有着长长胡须的大树,我永远也学不会怎么用它来编辫子;再见了,我亲爱的大花猫,再也没法看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了;再见了,菜市场,我其实最最讨厌去的地方;再见了爷爷搭的帐篷;再见了跛脚的修鞋的叔叔与阿姨;再见了,垃圾场——那个据说是我被捡回来的地方;再见了,贾老师,还有会在午睡时偷偷给我喂小饼干的助教女老师。
……再见,我永远的阿数。
2
新的学校生活又会重新开始,其实我应该有着强烈的怀念与不舍,但不安却全部替代了我的感官。现在周遭都是陌生的一切,爸爸逼我喝并不好喝的麦片牛奶,感觉整个口腔都泛滥着没泡开的粉末疙瘩。
其实我并不想哭的,只是一下子觉得这个环境里我丢失了太多东西,也没有人是我相熟的。幼儿园的窗门内外把我与整个童年隔绝开。
我在想伊莎贝利会不会想我,但在这一秒间,我连她的真实名字都永恒的忘却了,好似这个地方有什么禁锢魔法,拴住了我的记忆,所有回忆的片段都离我远去了,还有阿数送我的那本习题册有关珠心算的,是我们之间的小小联系,但也丢的不见踪影了。
这是除开妈妈让我穿拖鞋去上课,结果被贾老师指责还要令人害怕的一件事,我同这位的小朋友一起放出我们的眼泪,好似这样就能博得关注或者投射出卡烈的抗议与不满。当然结局是可想而知的,老师留给我一个洋娃娃,蓝色的帽子还扎着小麻花辫,我摸着它就像看到了伊莎贝利一样,可她也不会还有同我一起拌嘴的机会了。
正当我就这样无措地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天,我和两个女生一起(一个较矮,一个较高)矮的那个说话语气很大姐大,她说我必须要听她的话才能和她们一起玩。
而让我惊讶的是有一天老师发给我们很多小册子,其中一本分外熟悉,甚至我不用详细翻看,就能知道那是属于阿数的东西,熟悉的东西让我精神一震,恨不得向周围小朋友都宣告我与阿树的关系。刚来到这里的阿数只是颇为镇定,笑眯眯的,朝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想问好多好多东西,但阿数总是很忙,我想问问阿数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那箱奥特曼还在吗?他和伊莎贝利有在想我吗?她知道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后会生气吗?但阿数只是疲惫地拉住我的书包,一边聆听我的问题——我突然觉得他变得像大孩子了,就好像比我大了不少一样。
阿数不是我一个人的了,就仿佛是他为了见我所付出的一个代价,他和我的另外两个同伴相处也很好,这让我很不安,因为在对方偷偷模仿我的作业,我的绘画时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模样,而我也着实不明白,阿数,当我把祈求的眼光投向你时,你却将目光躲闪着移开了。
我突然后悔了,让阿数来到我身边,他应该忘记的,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偷偷的忘记他。
悲伤是一个人的就好,两个人复制后就会加倍了。